致使堡中兄弟不睦,到了大动干戈这步,需知其间必有要妙,常素梅怎会不急于弄个清遰?
“还请三当家直言吧!”
那三当家领命,自然开口。“罢了,长话短说。不知堡主可曾听闻,那江南有座小城,曰:椒城,那椒城龙山有座娘娘庙,而那庙中有位坤道,姓甘,而那甘坤道法力无边,能使人起死回生,故而,老夫将此天大消息传来,欲禀报堡主你知。可惜,二当家却先头赶来前厅,老夫遇着他好意和盘托出,不料,二当家却说我无中生有,故而起争执,直到动起手来。”
椒城?何处?那里有座山曰---龙山,山上有座娘娘庙,庙里有位甘坤道,还着会法术,将死人救活?
如此玄乎,常素梅既不敢轻信,又不敢毫无悬疑便驳斥。她暂且无心过虑那许多,只想问清楚二人因何动起手来。
“真有这般奇事?好,暂且我记下了,但我不知,二位因何动手,你们倒是说说。”
三当家咽了口涎水,不急不慢回话。“老夫二人动手也就因着这位甘坤道。”
常素梅不再发问,蹙眉,等待三当家自个道来。
“咳咳咳……”三当家清了清嗓子后娓娓道来。“堡主此番遣老夫去到金陵干事,老夫闲来无端绕道经过了椒城,不想恰巧就到了龙山,从周遭百姓的口中得知,一位甘坤道出神入化,亦人亦仙,若人死后不出三五日,有她出手,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故而,老夫留意,一程干事归来,急忙想把此奇闻禀报堡主,前厅遇上二当家,我不过一时好心,跟他说来,他竟要我将那甘坤道拿来,困于堡中。”“堡主,您说那甘坤道可是得道神人,我等岂可生了歹心,对神灵不敬?我劝说了他两句,他便怪我装神弄鬼,不理堡中庶务,成日里游山玩水。堡主您评评理,老夫奉您之命外出干事,怎就成了他嘴里的游山玩水了呢?”
“为此,二位就动起手来?”常素梅一壁听其道来情由,一壁还存疑惑。
二当家不言,三当家话已说开,索性再道:“老夫斥他无礼,不把老夫放在眼中,素日里,堡中庶务我都尽力而为,可二当家早对我心存不满,借此机会与我争执,还说不日他也要去一趟金陵,去那椒城,上那龙山,亲手将甘坤道拿了来。老夫怎能任他胡说八道,冒犯神仙,故而话不投机,随后严词诘责了他几句,他不服气便同老夫动起手来。”
“甘坤道?什么来路,何方神圣?为何在小小椒城,而不去金陵这般物华天宝的地方?起死回生?我---常素梅平生从未见着过神仙,对神仙心中历来狐疑,这神仙是否真的有,三当家你今个一大早赶来便要将百姓流言带回告知我?”常素梅似乎对二人说话,亦好似自言自语。
后堂重地,理该不允无干人等来此,但,她的夫君---姜同善已用好早膳,知道事情闹大,妻子定会拿了二当家和三当家在此计较,故,他赶来听听热闹而已。
向来,姜同善出入堡中从无人胆敢过问,毕竟他是常素梅的夫君。
常素梅眸光已侧瞧见夫君赶来,在麾下面前,她不好柔柔弱弱,还得显出一份威严,好让麾下之人对她惧怕。
正眼不瞧夫君,她问二当家。“你说,三当家与你并无什么要紧的事起冲突,不过从村人口中得了这个消息,急忙就来报我知晓,你何必为此不敬神仙,还要与三当家动手呢?”
二当家听来堡主诮斥,垂首丧气了起来,不禁还落泪了。吸了吸鼻子,揩了揩眼泪,二当家也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堡主,你不会忘了吧!愚二位夫人,生了八个姑娘,只有二夫人争气生了个男婴,孰料染疾早夭,愚听了他这般说辞,心中愤恨,想愚儿子断气之时,我遍寻凉州名医,走遍庙宇,拜求佛家高僧,但我儿死了就是死了,决无起死回生的机会。不想,老三一大早跑来说了这些混账话,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你这是什么话,二哥,素日里我敬你,但你不可对神仙不敬啊!”三当家又剜一眼二当家。
抬起右手,示意三当家杜口,不可再激怒二当家,她仍然面朝二当家说话。“你说说看,这世上可真的有神仙?”
说来二当家心里悲苦,八个女儿,一心求子,好不容易老来得了个儿子,染疾而夭,他并非未曾想过求神拜佛救活他的幼子,奈何,人死不能复生,这些话都是从寺庙里的高僧那听来的,今个,三当家一大早说有什么坤道能让人起死回生,想来分明刻意触他痛处啊!故而,闻言,一怒之下就说要将那坤道拿来,困在堡中亲眼见识的话。
“愚……愚不好断定世上是否真有神仙,这话……这话愚……愚不能回答堡主,请堡主见谅。”
大底知道了来龙去脉,常素梅颔首。“好一个甘坤道,一大早为了你伤我堡中两位老将,日后,我倒要寻机会会你,瞧瞧你是否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如若真有本事,我常素梅今生今世都会烧高香拜你,如若是江湖骗子,我常素梅也不是吃干饭的,少不得要同你计较!”“罢了,二位,再不许提及甘坤道,只管好生养伤,堡中庶务,我常素梅定会用心署理,暂且不劳二位操心。切记住,事关甘坤道是否真神人,可不同寻常,故你二人此番大过我便记下,一时不罚谁了,往后,你二位只管用心毗辅我,令我常家堡更加隆盛。打此刻起,谁也不允再提回乡养老的话。”
二人一时乱了心智,才伤了彼此,经常素梅转圜,二人都知过于莽撞,这会,三当家先个启口赔不是。“好了,堡主放心,老夫毕竟是老三,也该向二哥赔礼,怎地也该退让才是。否则,长幼无序,岂不坏了堡中规矩。”转过身来面朝二当家。“二哥大人不记小人过,日后,老三我祝愿二哥再多生几个儿子,哪怕你遣我替你去拜求神仙,老三也会诚心帮你去求。”抱拳拱拱手,一时面色窘态。
老二闻听老三这般说话,心下也好过了许多,因此,他先个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老矣,哪能生那么多儿子了呢?哈哈哈……哎呦呦……”方才二人真的斗狠,都被刀剑伤着皮肉,这会痛楚不已,过于欢喜,伤口又次裂开,血水流出。
瞧见老二,老三用手摸去自个的伤口,亦感到皮开的地方血水稠黏,更者钻心的痛。但他面上却是陪笑了起来。
扬扬手,常素梅吩咐二人道:“二位,这便回去吧!好生养伤,过些时日再来助我。”眼朝两旁小喽啰。“来呀,赶紧扶着二位当家的回去。”
小喽啰们领命,当即便扶着二当家、三当家各自离开。
历来如此,二当家、三当家甚少和姜同善多言,二人领命回去养伤,也不同一旁的姜同善打个照面,道声别过的话都不肯说。
当然,姜同善也知自个身份在堡里卑微,小喽啰和那些个下人婆子不敢对他无礼之外,堡中的兄弟们大多不与他交集。
好在,常素梅因而觉着自个夫君受此委屈,她若再与他计较,那姜同善还有甚脸面留在常家堡,还有甚心思同她天长地久?故而,她在他面前总是柔柔弱弱,处处忍让着他。毕竟,二人夫妻一场,风风雨雨,姜同善终归待她不薄,这会她坐上堡主的高位轻易贬低夫君,那夫妻便再无同心同德之理。故此,在她得知自个乃不育之顽疾后,干脆便替夫君张罗年轻女子,纳为小妾,也好为姜家留个后。
“走吧!为夫陪你去会会几位西域商客。”姜同善和颜悦色。
“嗯!也好,夫君陪着,奴家心里更觉踏实。走,你我一道这就去。”
……
常家堡,后院,堡主与她夫君歇宿的地方,因着后院还有十数间厢房,且拱门相隔,被囚于其中一间厢房里的于瑶素便在此日夜煎熬,费尽心思只求归去椒城。她没了张郎,好不容易物色了个石公子,有心嫁他为妻,这半路遭歹人劫掠到了山寨,又着被常家堡这对夫妇给买来,说什么要作男主子的小妾,于瑶素岂会甘心?
怒骂之声不绝,毫无昔日温柔似水的千金小姐模样,双手掐腰,双脚蹴踏,口中污言秽语怒斥门外的下人。
着实听不下去了,下人婆子,丫鬟们个个都躲得远远的,方才那位福妈一壁磕着瓜子,一壁冷哼着。
“这小狐狸精,老身不睬你,看你能怎样!”她说话时身旁就有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不敢多言,听来福妈说话只管点首附和。兴许,素日里也没少受那于瑶素的气。
这边婆子、丫鬟避开,那边被锁在厢房之中的于瑶素撒泼怒骂,可谓要把常素梅和姜同善这对夫妇的八辈子祖宗都骂了个遍也未必能顺心气消。
一大早的,骂累了,她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如此动怒,也怨不得于瑶素,初来的时候,于瑶素苦苦哀求,但常素梅觉着夫君瞧上的不过是于瑶素这个千金小姐,丫鬟---彩云既然费了银子买来就不该耗损留着,索性送去“生香楼”接那西域肯花大价钱的商客。故而,主仆二人分离,彩云受尽煎熬,而于瑶素亦担惊受怕,那姜同善隔三差五便会厚着脸皮来讨巧,皆被于瑶素一顿臭骂,灰不溜秋扫兴而去了。
但,彩云即使被她---于瑶素再三讨要了回来,已是不洁之身,屈辱的只盼一死了之。
若在于府,多个、少个丫鬟算得了甚么?只是如今,主仆二人落难常家堡,二人惺惺相惜才好,于瑶素更是替彩云鸣不平,再个,明知姜同善有意纳她为妾,一时半会绝不会因她着怒就会对付她。
彩云日日以泪洗面也不是办法,于瑶素身骄肉贵,在常家堡也就没了那份高贵心思。瞧去躺在自个卧榻之上的彩云,犹如死去一般,除了泪痕不尽,已无气力过问其他,于瑶素便坐在床榻边沿,相伴着她。“彩云,你听我一句好劝,切莫想不开呀!你遭这份罪,又不是你自愿的。彩云,你瞧瞧本小姐,我……我不也是失了张郎,苍天眷顾,又让我遇着石公子。彩云,你好好将养身子,赶明,你我从长计议,想出了好法子,离开常家堡,你还要遇上心仪的男子的。日子还长着,本小姐也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必当替你做主,让你嫁到一户好人家。”
“求小姐别说了,奴婢还有甚么脸面嫁人?小姐,你行行好,就让奴婢死在您面前,也不枉奴婢跟随小姐一场。待奴婢死后,只求小姐将我这尸身运回巢县故里,就葬在我父母坟茔边旁,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便永世不忘,生生世世投胎做人都只服侍小姐您一人。”
越听越觉着伤心不已,好赖彩云忠心随她,落难如斯,于瑶素亦心如刀割。
主仆二人泪未干,又生泪,长流不息。
“小姐莫替奴婢悲伤,若奴婢真个死了,真个有魂魄,奴婢一定设法搭救小姐逃出常家堡,陪你去见石公子,让他这辈子都爱护你,不离不弃。”
听言,于瑶素更觉肝肠寸断,悲不能自制了。
一个起身,又到门前,即使锁着门,她亦对门外抗声怒吼。“断子绝孙的常素梅,你八辈子也别想着怀胎生子,我于瑶素倒要咒你此生不得好下场,被人拐去西域,遭那十万人的西域红毛鬼蹂躏,活活累死,再遭抛尸荒野,被那虎狼啃食,连骨头渣也不剩下。”
怒骂的难听,而姜同善却不准下人们制止于瑶素,福妈禀报常素梅,那常素梅由着夫君,这会,于瑶素骂了再难听的话,她也只管装作听不见。
疲乏,身弱,彩云有心制止,但她无力起身,倒不是觉着自家小姐粗俗撒泼丢人,而是担心小姐动怒累坏了身子。泪是止不住了,任它去吧,该流就流,若能泪流而尽,绝了性命也就算了。此生悲也,此命贱也!
厢房之中复回静谧,主仆二人都各自闭目泪流。于瑶素仍然瘫坐在地,她已披头散发,满面污垢,连日来也不洗不擦,任由貌美如花的面容邋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