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徒然增烦忧(上)
作者:夕光朝云   夕光朝云最新章节     
    人心隔肚皮,谁又猜得透旁人的心思?或喜或悲、或哀或苦,总而言之,人皆难料。活在世上,打生下来就是啼哭的,到死也是哭哭啼啼的,在世间的时候再不懂得珍惜,活着就比死还苦了呀!
    于瑶素越想越气,一扬手,奋力将那碧玉扔在地上,而毫无疑问,玉佩便断裂碎开。
    这么大的火气,彩云许久都没见上了。那时,最苦难的便是在常家堡的境遇,真乃生不如死啊!小姐被困住常家堡中,日夜以泪洗面才愤然乱砸乱摔物什,但今日平白无故的,她把张公子算得上送她的定情之物给摔个粉碎,到底为哪般?
    “小姐真的下定决心了?”
    于瑶素明白彩云话有所指,但她的恨比之彩云又不少,自个被三个男人夺去了身子,一个迫于无奈而委曲求全,另两个都是他属意的男子,却都令她心如刀割般的指望不上。
    年岁轻轻,她们主仆二人都遭逢了人间苦难,也磨砺到冷酷无情的地步。她记得,为了石任意,自个宁愿失身千里迢迢赶回椒城,也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夜,她亲手了结了夺去她身子的姜同善。
    其实,她知道,只有姜同善待她最真心,暗中袒护她,真的到了将她看作妻子,故而冒险背弃了常素梅,送她回椒城。
    可恨,自个年岁轻轻的,不是那番遭遇,自个岂知自个如此狠毒、无情?
    也因着自个满怀希望归来,就盼石任意会娶她,哪知石任意已不知所踪了。石任意真的忍心弃她不顾吗?
    “彩云,可有常家堡的消息传回?”
    常家堡?她提及的是彩云最悲惨的境遇啊!彩云归来之后,也常常夜不能寐,噩梦连连。
    “还没消息传来,只听说于尚书收到了老爷派人送去的信函,暂且不知下文。”
    “大伯朝中为官,日理万机,像常家堡这等小地方他不会在意的,但,常家堡对你我乃至我于家而言,始终都是祸患,一日不除去,我这心里就一日不能安宁,你我曾经在常家堡的遭遇便有可能让人知道。哼哼,若真被人知道了,人家也不会心痛你我,只会更加瞧不起你我。彩云,这世道无情啊!人活着能遇上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一定要懂得珍惜哟!”
    “小姐放心,彩云心里有数,无论世间多苦,从此往后,只要有彩云在,奴婢就绝不容许您被人欺侮。”
    自己一心救下的彩云还算懂得感恩,不像男人,令她---于瑶素心痛不已。张公子、石公子,自个偏偏遇上了他们,就不知叶珩和自己真的有没有婚娶的缘分。
    “那我就多等一个月,如果还没......还没他的消息,我......”
    “这......”彩云弯下身子,用掸子将碎裂的玉佩扫在一块。“唉!小姐心中有恨,何苦暴殄天物?真不想见着,心里好过了,您赏赐给奴婢呀!奴婢穷的叮当响,这玉佩好赖值个百八十两银子的。”
    可没因着彩云的抱怨而恼怒,她知道彩云说出的是心酸的打诨话来。然,自个真的下定了决心吗?真的决心与张公子再无任何瓜葛了吗?真不知道张公子若还在人世,也或许有一天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该如何面对?
    知道小姐心里不是滋味,彩云便换了话儿,宽语她。“小姐,依奴婢看,石公子乃世间稀有之才俊,您不可就给他一个月的机会吧?要不,小姐再宽宏些,只管和叶公子谈论琴艺,还是给石公子一年半载的机会吧?小姐,您觉着如何?”
    “一年半载?”于瑶素一把辛酸泪已止不住。“小姐我都多大的年岁了,还不嫁人,难道要等到嫁不出去,没人要了才想到机会错过?”
    论年纪,小姐也该早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了,可恨,天不遂人愿,小姐被迫周旋几个男子,如今,反倒更艰难,尚不知能不能嫁出去呢?
    “可,万一石公子回心转意呢?”
    “彩云简直异想天开。”于瑶素揩了揩眼角留下的珠泪。“石公子什么为人,你我都清楚,他一旦决心与我一刀两断,再也别指望他会回心转意。除非......除非,他真的在外行商,或是旁个意外,否则......否则,他必不会再让我见着他。”
    言罢,于瑶素便失声大哭了起来。
    彩云心里也不好过,她从鬼门关被小姐救回,一心一意跟随于瑶素,总盼着小姐最后能称心如意嫁个好男人,自个追随小姐去她夫家一生一世服侍她。当下,这份乱糟糟的变故,彩云真的也是恨恨的,恨这世间人心的叵测,恨这世间太多的出人意料。
    “小姐,莫要太悲伤,假如石公子真的不再与您相见,您哭又能怎样?”
    于瑶素并未止住悲伤,只不过慢慢的呜呜咽咽起来,不再大声哀嚎,以免被府上旁个人听见,闹人说笑了去。毕竟,于家乃大户人家,人多心杂,各怀鬼胎,有些人巴不得于瑶素出丑,受苦,之后背地里成了下人们的笑料。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于瑶素身在于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可没觉着多少福气可享,早就盼着离开,早就对母亲心有怨恨。也的确,如今的母亲并非她亲生母亲啊!还处处刁难她,就如同石任意曾经的继母---孙桂花总是刻薄对待石任意一般。
    心不狠,别人就要对你心狠,何必为男人而垂泪?“彩云,如果我有一天真的能和石公子结为百年好合,我也要为你择一良家男子嫁了,若我嫁给了叶珩,你便可随我一道嫁给他做妾,你明白吗?”
    小姐就是小姐,不呆不傻,心里清楚的紧,石公子始终非叶珩可比较的。但,她一女子家的,总要盼着嫁人,石公子看不上她了,也只能低三下四去盼着叶珩娶她过门。
    无可奈何啊!小姐自有打算,自个一丫鬟,只管做好本分的事,旁个就别扰乱了小姐的心思。
    “小姐厚爱,彩云不敢受。”吸了吸鼻子,彩云眨巴双眸。“当前,常家堡未敢异动,料定他们知道小姐家势庞大,还在窥视,就等机会赶来将小姐和彩云碎尸万段,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必然想出了法子会连根铲起于家。小姐,事关重大,您要不就再求老爷修书一封,务必将常家堡一干人等全部剿灭,免绝后患。”
    提起常家堡,总让人连哭都哭不出泪来,那个魔窟,让自个被姜同善得了便宜,也害的彩云遭受地狱一般的煎熬的地方。
    不错,母亲靠不住,但父亲是自个的亲生父亲,上回,自个诓说自个被常家堡的山贼给掳去逼迫做妾,害得彩云也被常家堡的男人们糟蹋,而彩云忠肝义胆,护着她---于瑶素,这才有了主仆二人逃出魔窟归来家中的一番生死境遇。父亲听之,才一怒之下真的修书一封去堂兄那,就等堂兄---于尚书替于瑶素这个侄女做主,查清常家堡什么来路,而后动用官府的人马,将那常家堡一干人等全部缉拿去了大牢才快心。
    可惜,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也不知道常家堡什么动静,于尚书可愿替她于瑶素、彩云做主,报仇雪恨。
    “彩云言之有理,当下紧要的需再探消息,真不成,我就去见父亲大人,求他再写一封信,送去大伯那。”
    彩云点首,右眼一抽,悲怆的面色亦流露出一丝期盼的冷笑,好似常家堡的女主---常素梅已被羁押,送去了监牢。
    ......
    室外日头高晒,石任意背着褡裢已汗流浃背,而甘坤道则抗首阔步,只管盯着前方缓缓行步。
    越发疲累,石任意垂首艰难迈步,但他岂知,这时的甘坤道则抿唇偷偷暗笑。
    又走了些路程,又是山林秘境就在眼前,甘坤道随后一句。“任意,我们去那歇歇脚吧!”
    石任意抬头,知道甘坤道所指的地方,山林高耸,真的不知那儿会不会有虎狼那些个野兽出没,自个上回险些就成了野狼的腹中食,今日他已忌讳这些个山林了。
    人在外头,不知各地的山林不同,自个桑梓的“松竹山”在这些高耸入云的大山面前只能算得上是个小土坡,可没什么虎狼的,只有清幽静谧,修身养性恰到好处。
    甘坤道领头,已入去山林,石任意硬着头皮跟上。
    待二人都坐下之后,甘坤道则问。“还有干粮吗?”
    “有!”石任意亲自采买了些馒头,这会用上了。随即,他取出一个白面馒头。“姐姐请。”
    “你也吃吧!”
    “嗯!”他乖顺的紧。
    白面馒头乃今个晨间买来的,尚且松软,易咬嚼。这会,亭午时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个落脚的地方,只能白面馒头充饥,一口一口,甘坤道瞧见的年轻俊朗男子正有滋有味地吃下白面馒头。
    他品行端厚,毫无公子家的散漫,反倒能受苦,立宏愿。她的眸光越来越柔软,是慈爱也是......
    “这二十来天,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可还惦记着行商?行商也是这般风餐露宿的,没个安稳的日子。”
    他抬眸,白净的面容显出一丝乖顺的笑意。“人活于世便是要吃苦的,愚弟若怕吃苦就不会想到行商。”
    “你总说行商,一会买卖字画,一会儿买卖马匹,一会儿又折腾布匹,到头来一文都没挣到,还落到我娘娘庙避身......”言及此,甘坤道也觉着不妥,他因何避身,还不是那于瑶素的缘故,和行商并无瓜葛。“姐姐我觉着,你恐怕不是行商的料,真想做成轰动天下的事,那就随我学道法吧!你可愿意?”
    这还真是甘坤道头回诚邀他呢!但,石任意摇摇头,只微微一笑。“多谢姐姐,愚弟的志愿姐姐知道,就......就别劝愚弟了。”
    “呵呵!你的志愿,好,话已至此,姐姐我往后再不会劝你。你自个好自为之,别忘了,先得存命于世,有口饭吃,而后才好去完成自个的志愿。”
    “嗯!愚弟明白。”
    山林自有山林的好,一会便觉着全身清凉,这会,石任意起身欲去找山泉来饮。
    甘坤道也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其实,他巴不得有她在后压阵,山中真有野兽见着她这位活神仙定然害怕,自个也免去后顾之忧。然,自个七尺男儿怎能处处受她庇护呢?
    “不用,我去去就回。”
    “好吧!路上小心。”
    如此一句寻常的话,已让他心如甘泉饮下般欢喜。
    “嗯!”如此,他便迈步而去。
    这一程沿途,太多的高山深壑,石任意渐渐开阔了眼界,也在甘坤道的带领之下,见到了黎民百姓的生计艰难。天下原来都一样,无论是富庶的江南还是这北上的各处都是黎民苦,贩夫难,只有那稀少的坐贾巨商乃至官家老爷才享有荣华富贵。
    人活于世上真不易啊!石任意边走边念叨在心,人间不公,可有良方来救哟!
    但,人间的事自有人间的是非对错,自有人来评说,而他则只消专注于“生死之道”的深悟,真到起笔时就要切中要害,写出来的道理要让人认可,记住,才有往流传于世。
    因着二人多以步行,少有搭车,故此,二十多日,赶去京城还没走完一半的路程。甘坤道沿途四处还要走访道观,与道士们见上面,论道,闲话,石任意已慢慢觉着求取长生不死的修道实在难于登天,自个哪是学道的那块料,幸亏自个不过只求此生能留下流芳百世的书籍,并无长生不死的奢望。
    前方,好似有山泉,他迈步向前,现下,他已暂忘了于瑶素、何重越、黄宗吉、父亲、继母、姨父、姨母和表弟,还有认得的人,心中只有一个甘坤道,带他赶往京城,一路见识各地百姓、富商的种种。
    “哗啦啦......”是山泉的流动之声,他寻音而来,用瓷碗接了些甘泉之水。自个亦笑盈盈,挺直了身子,无心扫了一眼这儿,转身之际他仿佛又想起什么来。
    又几步,他越发觉着自个好似在哪见过?不错,这儿在他梦中见过,那梦境总会见着有溪流,既像“松竹山”,更像是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