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婶子领着郑杏娘打门外归来,二人偷偷暗笑着,而后小心翼翼就去了庖房。当然,预料不及的是石顶富就立在自个屋中门口,方才两妇人的举动他已瞧见,也听得清楚郑杏娘在偷笑。
被自个一巴掌招呼了去的郑杏娘怎地就没跑出多远,归来还笑嘻嘻的?石顶富莫名其妙。
端了些采买归来的熟食藏在一旁,晋婶子朝郑杏娘使了个眼色。“夫人您先随便去间厢房歇息,待午膳做好,我悄悄送去。”
“多谢晋婶子了。”
“夫人还跟我这个下人客气什么?呵呵呵!”
郑杏娘双眸明透,脸上闪现一丝得意,她依照晋婶子的主意,去了一间厢房,佯装就不搭理石顶富,暂且耍耍性子,再由晋婶子从旁调和,机会成熟见好便收也就罢了。
自不用说,晋婶子一番忙活,那午膳备好,果然,悄悄的送去了份午膳给郑杏娘,而后踅回庖屋,唤起石顶富来。
“石乡绅,午膳备下,您来用吧!”
石顶富已瞧见两妇人的鬼鬼祟祟,心里隐隐的有些觉着可笑,奈何心里的气下不去,没好脸色给晋婶子看。
去了庖房,石顶富忙着吃酒、用菜,不大会功夫就吃喝的差不离,故意显得大人大量,便对晋婶子道:“劳烦晋婶子一会送些饭菜给夫人,怎么着也别饿着她了。”
那晋婶子见事有转机当然立时就应下。“好,一会老婆子我就送去。”
还真没当回事,石顶富虽然怪责郑杏娘好意出的主意却办成了坏事,但已一巴掌招呼过了,现在他对她的气恼也消了大半,真正气恼的是她不肯将旧宅相赠姚彩莲。
自个也对郑杏娘说的明明白白了,若郑杏娘相赠旧宅,他---石顶富则会花银子在县城再买块地新建一座宅子,郑杏娘想回县城的时候他们也能去住上几天。说来,石顶富也为着儿子---石任意操心,就盼着他这个儿子暂且避开于瑶素,待于瑶素和旁个男子好上或是已嫁给了旁人,他便寻回儿子,仍旧在家中攻书,务必考取功名,之后变卖坝沿村的这处老宅,随儿子远走他乡,再不干那作奸犯科的掘墓人,跟着儿子去享福去。
气归气,一会之前,郑杏娘的话也有道理,他心里盘算了几人,大抵与常生钱曾经交集过,他会一一和他们对质,非得问出常生钱的下落来。
然,始料不及的事还是躲不过,一场人间悲情就要发生......
......
“任意,你别急着午睡,陪我闲说两句吧!”
甘坤道突兀就推门而入。石任意吓了一跳,他已卧床歇息,因着一路艰辛,不小心崴着脚了,这会暂作停留,就在客栈休养,一旦好转再走不迟。
咧嘴,窘然一笑。“姐姐不困乏呀?”
“怎地,你是嫌我来吵你午睡了?”
“当然不是!”石任意坐起了身子,索性就穿好了衣裳,崴着的右脚搭在左腿之上,便盘腿坐在床上。“姐姐有什么话要说?”
甘坤道眸光清洌洌的,瞧了眼石任意。“任意,你说我这番赶去京城,若一切真相大白,你说说看,可值当?”
他哪知什么真相大白?也不知她所说的真相大白是什么。眨巴双眼,石任意摇头。“既然是真相大白,当然值当。”
“真的?”甘坤道坐在床沿。“你觉着真相会是什么?你可盼着早些知道真相,倘若真相会让你不能接受,你会不会......”
“姐姐这话我没听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接受?”
甘坤道凝眸盯着他,有些令人心中澎湃而出一股热血上涌的冲击,但他还是极力克制,垂下了头颅。
“你以为我带你一路赶来京城是让你见识民间疾苦,也好劝你放弃从商的念头?你就没想过我带你来京城其实别有所图?”
什么?别有所图?石任意不解。甘坤道这话恐怕才是实话,否则,自个留在娘娘庙安心攻书也能避开于瑶素,为何偏偏留下冯翁,只带他---石任意一人赶来京城?
石任意呆呆地望着她,盼着她如实告知。
甘坤道轻抚他那崴伤了的右脚,柔声问话。“还痛吗?”
她的手真的抚触他的脚呀!竟没有避嫌的意思,石任意大为惊讶,自个反倒不好意思的动了动右脚。
“多谢姐姐关心,没甚大碍,稍稍歇息,赶明我们早些上路,此去京城,姐姐是不是要见哪位得道高人?”
甘坤道却抿唇,微微摇头,淡淡含笑,不语,仍旧温柔的手儿抚触他的右脚。
石任意又动了动右脚,避开了她的纤长白皙的手儿。
“好吧!真相就待去了京城,我自会让你知道一切。”
言罢,甘坤道便起身离开。“记得要插门,总是粗疏大意的,万一进屋的不是姐姐我,是贼人,你这褡裢岂不是要被偷了去?”
石任意羞愧的点了点头,抓耳挠腮的。“姐姐放心,我这就下床插门。”
实则,右脚崴了也无甚要紧的,从昨个亭午赶来客栈,足足卧床歇息了一整天,他下了床来,慢些行步,真没觉着有多疼痛。
轻轻走上两步,反倒觉着酸酸的,好似一天的休整已好的差不离了。
插上了门,石任意立马想起,原来甘坤道早有预谋,什么带他外出见识尘世之间的疾苦,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就不知甘坤道到底意欲何为?看来,只有早些赶去京城,这谜底才能解开啊!
......
依从了晋婶子的法子,郑杏娘独自在厢房就寝,也不理会石顶富,这一连三天过去,石顶富都没见上她的面,虽然同在一个家中。
石家虽然在乡下,石顶富挣回了银子加以修整,这处居宅已算得上几分奢侈,因着除了正房,还有几间厢房,前院后院之分呢!比不上县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宅院豪奢,在村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宅了。
郑杏娘没打算真的要和石顶富置气下去,她在等着石顶富先个去见她,借坡下驴,她再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埋汰石顶富的不该来,而后就此转变昔时的做派,多些孙桂花那般的泼辣劲,务必要将石顶富给压制住,也就成了,否则,往后定然难逃再被掌掴的下场。
石顶富还在气她呢!并非只在乎常生钱的逃脱,重中之重却是县城旧宅的事儿无法成行,石顶富丢了脸面不说,他一直惦念着的美人儿怎会再信他的能耐?没本事,姚彩莲可会甘心委身于他?
幕后之人乃是晋婶子,三天已过,夫妻二人总是互相不理不睬也不是办法,且,各自都无躁了,她该替女主子出份力,往后她在石家便更好抬起头来了。
是啊!无论如何都要劝说石顶富赶去郑杏娘的厢房那赔不是,只有这样,郑杏娘脸面才可挣回,夫妻二人和好如初,她才算立下功能,往后,郑杏娘也罢,石顶富也好,打赏她这个老婆子银子,她也问心无愧就好收下了。
不错,主意已定,晋婆子便端来一碟咸菜豇豆。“石乡绅,这下饭菜您尝尝。”
晋婶子爨炊本事也有几分的,石顶富连忙就夹起咸缸豆送入嘴里,咯吱咯吱,咬嚼了起来,顺带送一口饭合着一道咬嚼,乘着酒劲晕头晃脑的,越嚼越香。“好,晋婶子用过饭之后记得带些归家,新鲜的,你那儿子、儿媳、孙儿、孙女的都可尝尝你的手艺。”
“哎呦呦!多谢石乡绅,家里有了。”
是啊!咸豇豆也不是什么宝贝的东西,谁家还没那个?然,石顶富毕竟在村上算是富庶人家的乡绅,怎地都不能失了身份,故此,他补话道:“我不是让你带回咸缸豆,我是让你带些新鲜的鹿肉,你以为我说的是咸缸豆吧?”
一拍巴掌,那晋婶子便笑弯了腰道:“瞧我这老婆子,昏聩的没眼见也没耳力,竟然误会了石乡绅的好意,这鹿肉珍贵,老婆子我可不敢带家去,人多也不够分的。”
“那就多带些回去,你在我石家勤勤恳恳的,我石顶富不能亏待了你。”
晋婶子听之,那是满脸的感激之前显露,她眨了眨老眸,趁间就道:“石乡绅,鹿肉的事不提了,日后您多买回来,我再做些带家去给儿子、儿媳、孙儿、孙女们尝尝。但如今最为紧要的是......”
“是什么,别说话只说半截呀!”
“成,那老婆子我就直言了。石乡绅,您大人大量,何必跟夫人一般见识,她一妇道人家,见识少,眼光窄,不会转弯抹角的,时而转不过弯来,那还得您多担待着她,慢慢的必定会想明白。石乡绅,您夫妻二人总这么斗气下去,老婆子我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您男儿大丈夫就去哄哄夫人她?”
石顶富点点头。“有劳晋婶子替我们夫妻两操心,好吧,我就去见见她。”
有了这句话,晋婶子别提多欢喜,脸上老褶子都笑的攒聚在一块。“石乡绅,记得不要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让让夫人又何妨?”
石顶富撇嘴含笑,步伐稳健就去了郑杏娘的厢房。
这会,他已酒过三巡,吃饱喝足了,但,他也知道,常生钱的事儿也不能全怪郑杏娘,而,县城旧宅若郑杏娘执意不肯相赠姚彩莲,那他就要真的动怒,逼迫郑杏娘就范了。
厢房根本就没下门闩,一推就开,郑杏娘正在那垂头针黹呢!石顶富虽然听从了晋婶子的话,有心哄她两句,但,他已不能再像昔日和孙桂花那般低三下四的哀求郑杏娘别再气他。
“用过晚膳了呀?”
郑杏娘气不打一处来,都三天了才知道赶来赔礼道歉?“你还记得我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不用晚膳你让我饿死了干脆?”
说话怎地带刺?石顶富感知郑杏娘在气恼他,转念想起晋婶子的话,算了,好言劝劝。
“杏娘,你就回房去睡吧,你我夫妻本该同床共枕的呀!”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错,几日各自分床睡,这个老色鬼怕是动了那个心思?不想,郑杏娘却也记得晋婶子的话,故作狠厉的眼色瞪去石顶富。“你休想今个我陪你睡,我已经习惯了清静,你还是自个去房里睡吧!”
石顶富瞪着双眼,傻愣愣的,他想不到郑杏娘还这般气恼了不成?“你这什么话,夫妻老是斗气下去,分床睡,还算什么夫妻。”
“可有什么王法定下夫妻不能分床睡的?我一大活人想睡哪就睡哪!”
“郑杏娘,你这是怎地了,我是夫,你为妻,你怎好如此跟我说话?”
要想着翻身呢!否则,总被他压制,习以为常的话,往后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哼哼!往时你我都跟做贼似得,如今我是你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妻子,我不管你,还让你恣意妄为,就如同村人说的那样,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
“你......”石顶富真真想不到家中三日未谋面,郑杏娘说话已口无遮拦,根本不把他这个夫君当回事。“简直是下三滥的女人,什么话都能信口雌黄的乱说吗?”
郑杏娘也追悔了起来,怎就说到杀人上来,无论石顶富杀没杀人,自个都不提及为妙!只是石顶富也没好话说她,如何受得了?
“你骂我下三滥,好啊!你往时的名声就好,在外还不知作奸犯科些什么偷摸的勾当,你就不怕官府有朝一日拿你去大牢?”
她不过气恼的话,怎会眼睁睁看着自个的丈夫去坐牢呢?
然,石顶富再也按捺不住,他最怕她知道他的过往,自个乃是掘墓贼,万一被人查出,自个再无逃脱入大牢的机会。
“杏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都在气头之上,她随口便说。“你做的每一件好事其实我都知道。我就等着你以后不听话了就宣扬出去,看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宣扬出去?那可不是过日子那么简单的事了,干系到石顶富能不能存身于世的结局,他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儿子是他的唯一指盼,郑杏娘默不作声,暗地里还真不知道她如此脾性,什么污污遭遭的,今日对他恐吓倒不是最威胁的,就怕这郑杏娘比孙桂花还要暴裂的脾性,或是对石任意不利,这个女人也就不能留在世上了。
轻轻阖上了厢房的门,下了门闩。石顶富朝去毫无防备的郑杏娘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