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风轻,浓阴障日。石任意和甘坤道在此歇脚,身上的汗水渐渐干了,他们已等候多时,所谓要见的人尚未赶来。
石任意不解的是,甘坤道吩咐他们二人都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装,而非道袍在身。既然她未多说因故,石任意只能静静陪在她身旁。
飞鸟声声,一直默不作声的甘坤道突兀启口。“人来了。”
石任意明白,等了近一个时辰的那人就要显出庐山真面目,就不知这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还是庶人、或是达官贵人。或许,也如同刑部于尚书一样在朝中为官,因着,甘坤道说过要见一位身份不俗的人,他断然无法猜出究竟谁人,毕竟,京城之地,高官、贤人数不胜数,谁知道是隐士的庶人还是官家、富贵坐贾、游商呢?
果然,一阵马蹄声渐渐传入耳中,一位庶人衣装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赶到了甘坤道邀约的地方。
此人虎背熊腰,面色红润,宽额方脸,下了马来,栓好马绳,便朝甘坤道这儿行来,见上她抱拳便示意。
甘坤道回之以礼,但她并未动弹,依旧端坐在地上的一块白石之上,双眸已看去那人。
男子先个说话。“甘道长,不知您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在下的过错。”
甘坤道慢悠悠接话。“哪里。”“曹执事肯赏面见我,我已感激不尽了。”
“不敢,不敢,还请甘道长随在下去见上我家主人,他已为您备好酒宴。”
“啊?”甘坤道睁大双眸,张开嘴巴,之后又缓了缓才道:“不是让你别告知你家主人的嘛!唉!算了,既然说了就说了。只消旁个别泄露就成。”
“在下明白,甘道长是怕劳烦我家主人,你过虑了,主人自有安排,只需在下出力就成。”
这般,甘坤道才起了身来,对石任意道:“走吧!随姐姐我去曹府。”
曹府?石任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不动弹。
倒是,曹执事连忙上前与石任意问好,二人互报了名讳之后便一道起步。
先是曹执事拉着马儿和他们二人一道步行趱程,直到前处有了马车,将甘坤道和石任意安顿商量马车之后便一路赶去一地,正所谓的“曹府”。
这就是曹府?红墙黛瓦,屋宇连片,门前还有两只石狮子镇守,且四名家丁来来去去在门前巡逻,可鉴不是桑梓那些个所谓大户人家,哪怕是于府也与曹府差之巨大。人家这儿才真的该叫大户人家。
曹执事一路之上都客气的紧,像是甘坤道的仆从一般引路,将甘坤道和石任意带入了曹府。
府内更是奢华、恢弘,白石地板、水榭亭阁,来来去去的下人,直到他们若似步入了缩小的“松竹山”一般,还能见识池塘、成片的林荫、松竹。
不简单,着实不简单,石任意心中嘀咕,他并非是对曹家的奢华暗中钦佩,而是甘坤道的能耐再次让他大开眼界了。
甘坤道真真不是俗人,她的秘辛或许还有更多。
赶至一厅堂,酒宴果然备下,曹执事便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唤主人来。而他们三人则已先个落座。
曹执事便如实告知。“甘道长,不瞒您说,主人已过世,现如今,曹家乃是小主人曹回执掌。”
“哦?”甘坤道似乎还真不知道原来他们曹家的主人已殁,故而一脸的惊叹。
倒是,惊叹还在后头,因着,这会,年轻少主人跟在丫鬟身后已赶来。待一进屋,方欲抱拳示好,少主人---曹回若有所思,他记起来了,这不就是昨晚见着的两位道士吗!
“哎呀,原来是二位啊!哦!您就甘道长呀!小侄......小侄见过前辈......”说话时,曹回那是瞥了眼石任意。
石任意和他---曹回年岁相仿,跟在甘坤道身旁,究竟是什么身份?曹回暂且未多问。
甘坤道摇摇头,愧疚含笑道:“面朝面却不识,可惜,可惜。”
“不可惜,前辈还是来了,这就是机缘,必然是先考暗中帮衬所致。”曹回一脸笑容,便伸手示意道:“甘道长请坐,这位......”
“哦!他是我的朋侪,石兄弟。”甘坤道便对曹回说话。
曹回张着嘴巴一时说不上话来,还是曹执事手指戳了戳他才赶紧回过神来。“那......那就请石叔叔也入座。”
“别别别,你我年岁相仿,可不是前后辈,还是互报年岁,兄弟相称吧!”
这话有理,曹回便和石任意互报了年岁,原来石任意年十九,曹回十八,故曹回便道:“愚弟有幸遇上兄台,昨夜,头一次见上兄台就觉着你器宇不凡,定然是贤能之人,日后必能担当朝中大任。”
“愚兄岂敢,愚兄我......我还没想过会不会做官......你......你这就......”
“哈哈哈!曹回虽不是官家人,但就凭我曹家在京城的势力,只消愚弟出面,兄台做个官绝不在话下。”
甘坤道见曹回的话说远了,便从中打断。“曹回,你父亲曾与我乃是旧友,不知何故你父亲就......”
不说这些还好,真说起,曹回顿时面色凝重了起来,须臾,亦见他眸子不瞧人,只盯着桌上发愣,随之,便吸起了鼻子,还从袖中取出了绢帕,朝眼角处揩去。
曹回落泪了?甘坤道不解,又问。“谁人所害?你昨夜见到我和石兄弟道袍在身,是不是想让我们为你做些什么?”
曹回抬起眸来,一副悲怆神色。“小侄不敢隐瞒前辈,家父的确为奸党所害,他们迫不及待罗织罪名,草草处决了家父,奈何皇上还蒙在鼓里,待朝中各位家父旧友告知了皇上,皇上才替家父正名,洗去了罪名,也保住了小侄,否则曹家就没了。”
“哦?皇上这回也算做了件好事。”
曹回又接话。“可惜,皇上也不愿开罪奸党那班人,并未追究他们,可怜家父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呜呜呜......”
不想,曹回说着说着就开哭了起来,石任意一旁连忙好劝。“好贤弟,切莫悲伤,你如今乃是曹家顶梁柱,可要担起重责来呀!”
曹回只管点首,而后朝甘坤道说话。“小侄昨夜见你和石兄,虽然没认出您来,以为你们是外乡赶来的道士,但小侄的心思,估摸着前辈也知道了,不知您......”
“道家乃劝人修行成仙,你让我施用法术暗中害人,恐怕......”
“这般奸党,前辈觉着能饶过他们吗?”
“非也!朝中之事我一出家的道士不该多问,但我的事你或许也知道了吧?”
曹回点首。“家父生前说起过,曹家不会忘记甘道长的恩情,世代都会为甘道长所用。”
“不必如此,我已习惯了靠自个的本事建起庙堂,也让四方八邻都心甘情愿送来香油钱。你们曹家也对得起我了,我不会总让你们为我做些什么,不过......我要去见他,只有你们能办得到。”
“小侄明白,小侄也会鼎力相助。”曹回眉头一蹙,又疑惑了起来。“前辈,您究竟要做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算了,既然来找你了,就是想让你偷偷摸摸将我送去宫中。”
“这?”曹回越发不解。“前辈为何偷偷摸摸的去?不若让小侄正大光明护送您去不好吗?”
“不是说要偷偷摸摸的吗!你也别多事了,午膳之后,你让曹执事想个法子将我弄进宫就成了,旁个你别再多管。”
甘坤道说话干脆,亦神色坚定,曹回只有领命。“好!小侄全凭前辈吩咐。”
话已说尽,这会就只管先个用菜,之后,便草草拜别,甘坤道领着石任意在曹执事的陪同之下离开了豪阔非常的曹府,他们去往了别处。
然,石任意终究不敢多问,他越发觉着其中不简单,这甘坤道又说要去宫中,她还有甚么事?还要去见什么人?宫中除了皇上就是后宫娘娘、嫔妃们呀!难不成甘坤道与哪个嫔妃认得?或是......或是认得皇上?不可能吧?皇上乃九五之尊呀!甘坤道若认得皇上还需留在小小椒城吗?而况,甘坤道认得的于尚书乃是幼年时候碰巧搭救过人家,才有甘坤道出面请于尚书查办马知县的一出,虽然,于尚书最终并未查办马知县。就当甘坤道是去宫中见一位宫女或是某位太监吧|!能在皇宫之中的人已不简单了。
从不简单已到了十分诡异,甘坤道不是神仙,也离神仙差不离,因方才,京城这么个显贵的大户人家都要感激甘坤道,可想而知,甘坤道还有令人捉摸不透的重要秘辛未公开呀!
自个实在有幸跟随她身旁,就要有机会见识她更加让人诧异的另一面了。
......
话说,石顶富跑来姚彩莲这儿哭丧着个脸的当口,那寡妇---王婶子突兀出现,还打趣彩莲,虽然彩莲只当笑话,但石顶富却留了心。他和彩莲别过之后便一路追撵,可惜,迟了些时候,王婶子已不知所踪,好在,他在街头又遇上了白铁匠。
也别说,白铁匠是是非非的本事可不小,县城东家长西家短他大抵都晓得些,至于什么王婶子,他立刻就对石顶富说他认得,还知道王婶子住在何处。是故,石顶富把了白铁匠十两碎银,只问出了王婶子的住处,之后便打发了白铁匠,自个独往。
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石顶富不会无缘无故求见一个寡妇的。他见着那王婶子家境寻常,便立时就取出五两碎银,自然,那王婶子美的双眸圆睁,当即就接下了银子,猜出他此来恐有用意,便径直相问。
石顶富索性就全然告知,他想娶姚彩莲为妻,可惜,自个与彩莲还有难以避开的人,那便是郑杏娘,自个正是郑杏娘的夫君,但郑杏娘已不知所踪,怕是凶多吉少。自个如今一心只念姚彩莲,若王婶子肯帮衬,事成他必不会亏待她,保准奉上百两银子以谢之。
王婶子听来,只消她从中撮合,便有百两银子可挣,当然笑道合不拢嘴,立时便应承了下来。二人眉来眼去,石顶富索性也就在她家中将王婶子也给拿下了。
当然,在石顶富心中,王婶子不过就是昔日的郑杏娘,二人苟合,只图一时快活,至于彩莲才是他心中所念,所盼的宝贝。
二人不干不净,再加之石顶富应承每月不少于五两银子供她王婶子花费,事成之后百两也不少她,故而,王婶子可谓是想尽了法子也要玉成石顶富所交待的这件“好事”。
酒肉穿肠过,石顶富赶来县城又多了个王婶子这处安乐窝,也不用急切的跑去姚彩莲的地方,就待王婶子出谋划策,一举将姚彩莲拿下。
至于,郑杏娘去向,王婶子提及,石顶富只皱眉撇嘴冷哼了两声便不再说及。
反正自个也没了指望,这位名讳---石顶富的中年男子生的样貌不俗,跟着他还有银子拿也不吃亏,各取所要,过一天是一天,也不用总想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已有这个男子为她补上了。
王婶子虽然样貌平平,但她也能爨炊,洒扫,家里家外还能让人瞧得下去。石顶富并未归去坝沿村,就偷偷的留在了王婶子家中。
一连三日,王婶子都在筹谋,今日她总算想出了万全齐美的法子。
“彩莲在家呀?”王婶子赶来姚彩莲家门口,先不进屋,只唤了声。
听到有人唤自个,姚彩莲当即应话。“在呢!谁呀?”
“是我呀!你王婶子。”
“哦!王婶子呀,快快请进,我在搬东西,一个人搬不动,还有劳您来帮手。”
王婶子扭捏着腰肢,汗帨揩了揩嘴角,小步就入了屋中,但见,姚彩莲一人正用力抱着一堆干柴,十分吃力。
“哟哟哟,你这从哪弄来的,这么多,可烧十天半月的了。”
“从集上买来的,反正也要买,索性就多买了些。”
“我说彩莲,你一个人在家用不了这多干柴呀!去山林随意拾掇些干草也能生火做饭呀!”
说话的时候,王婶子已上前帮着她一道将干柴给抬去了庖房。随之,王婶子拍拍手,双眸滴溜溜转起来。该到了想方设法替石顶富干事的时候了。
“彩莲,你看,你一个人怎么办哟!女人家总要嫁人的,你先前错跟了人,也不是你的过错,如今,你年岁也不大不小的,正好遇上了贵人就下嫁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