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城于家没了,常家堡也从此绝迹了。两方人马的拼杀,最终换来的只有死伤和悲凉。
话说,经此仇杀,于瑶素再也不是昔日的于瑶素了,她领着彩云和老父辞别,一干人等在南屏山安家,且整日筹画如何行商,一壁,那于瑶素也让二十来人的麾下中武艺较好的传授她武艺。
于家老爷藏了巨多金银财宝在地下,于家被毁于杀戮和大火,可地下的金银取出,他仍然可再度招领无几的下人,又购置新宅,欲图再造新的于府。
此处,最该说道的便是那陈三,在常家堡恶徒潜入于家的那夜,陈三瞧见常家堡人多势众,偷偷溜出了于家,直奔叶府,并将于家的遭逢说给叶珩听去。当夜,叶珩犹豫不决,而陈三则坚定好劝叶珩,万万不能去管闲事,如此才能保命。
世事无常,人皆善变,叶珩嘴上不说,但他也瞧不起陈三的为人,可一旦想到自个,不也是这样的为人吗?还有什么脸面去怪人家的无情?
小小县城,发生这等大案,方教谕那是彻夜难眠,一壁深查此案的来龙去脉,一壁派人向知府大人那去禀报实情。直到省里,朝中已有消息传去。
至于,查到甘坤道有本朝中大员名册的马益辙,一心想着面见圣上,欲图凭此秘奏,而后能平步青云,但他怎地都没想到,一到京城,往日的属下,罗光却将他给囚禁了起来,且还是山林之中。
这会,马益辙则挨饿了两日,山林的一处洞穴内,他被捆扎的紧紧的,毫无逃生的机会。又饿又渴,加之暑热,蚊虫叮咬,差不多也快奄奄一息了。
而,那个口中愿为马知县赴汤蹈火的罗光则已赶来。
瞧着地上被蚊虫叮咬不成人样的马益辙,罗光冷笑一声。“哟!大人,您还真能忍受啊!若是小人只怕承受不来死在当场了。”
马益辙睁开双眸,无力又充斥深仇大恨,颤巍巍的唇边慢慢的发出声响。“下作的东西,本官待你......待你不薄啊!你为何......你......”
“不薄?大人,小的也是在娘娘庙后山几日来都是如此,遭那蚊虫叮咬,且为避人耳目,不敢声张,饿的两眼昏花,离死也差不远,这才为大人找出甘道长的秘密,大人您这会才两日就受不了了?”
马益辙尚存一丝气息,故而悲苦说道:“那时不同,本官又没将你捆绑,你来去自如,只是为了避开被人发见,忍饥挨饿两日也没甚大事啊!”
罗光目露恶狠狠,上前就踢了马益辙一脚。“笑话,小人我可是一回两回那般受苦?你不过才受这两日的罪呢!大人你既然这么说,好,我罗光就再将你捆在这儿十天半月的,看你还能不能承受的住,若你还能忍受,我便放了你。”
“啊?”马益辙心知,若真的被捆十天半月,自个连尸首都找不到了,还承受?简直是天大的讥讽之话。“罗光,本官明白,你受委屈了,本官认错,昔日对不住你,也没给你多少好处,都是让你替本官卖命。也好,今番,你我一道见过皇上,他日你我便都能飞黄腾达。放心,你既然立下大功,皇上也不会再让你做我属下,或许你我都有机会同殿为臣,我们一道来,日后也要一道互为提携,帮衬才好。这两日的苦,都是本官......啊不,是我的咎由自取,不怨你。罗光,速速放了我,否则,你即使见了皇上也没法说清来龙去脉,本官官场混迹,懂得其中奥妙,你信我,不然的话,你见着皇上说错了话,或许没捞着好处,性命都可能不保啊!”
这马益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个不过区区一县衙的衙役。但,马益辙这回粗疏了,一路上,二人虽是快马加鞭,却在闲来的时候,马益辙和盘托出,已将如何面见圣上,该说什么话,该如何举止都让罗光知晓了去。如此,罗光才胆大包天将他的主人给捆了起来,丢在山林洞穴之中两日。而这两日他都在寻机面见皇上,故而,还没寻到良机,他才归来瞧瞧马益辙的窘样。罗光也知道,自个的所作所为不可追悔,马益辙非死不可,否则就是自个命绝。反正,自个也受够了马益辙的欺压,受够了尘世的无奈,他要运用此次的良机,在见着皇上之后获取好处,至于皇上给什么他都不要拒绝,也别太过心高就好,这些都是马益辙在二人路上闲时说的,罗光已深记在心里。
“大人可真心善啊!您对小人也太好了,小人真是感激不尽哦!”冷笑一声,罗光转而思忖了起来。
“本官连家眷老小都丢下,只带你一人赶来京城,罗光,你还不明白吗,本官最器重你啊!”
除了冷笑,罗光对马益辙的话已再无半点可信了。“大人,您别演戏了,小人不是三岁小儿,你连自个的婆娘都忍心抛下,我这个小小的衙役在你眼中还算是个人吗?”话已至此,罗光也没了好语气。“马益辙,你听着,你贪赃枉法,小人都知道,你假惺惺的为人实在让人无法与你同谋,你带我一道赶来京城,无非是想让我护卫你的安危,又怕被太多人知晓你的野心。马益辙,我不妨实话跟你说,这世道,我罗光连甘道长都不信的话,你这狗官我怎会信你?马益辙,你的死期已到,去了阴司可别怪我罗光心狠手辣,要怪只怪你对待属下无情无义,我罗光这么做也是替衙门里的兄弟们除害,也为椒城百姓除害,更为天下人除害。”
听到罗光如此绝情的话,马益辙心里如死般的冰寒,可他怎甘心就此死在这里?遂再无七品县令的威严,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痛哭流涕。“呜呜呜,好罗光,我的好兄弟啊!我马益辙真心实意要和你一殿为臣,共侍皇上,你再怨恨也要以大局为重啊!罗光,你放心,我们一道面见皇上,往后各奔前程,今日的意外我绝不会记住,我马益辙说到做到,否则宁愿对天起誓,若有半点虚情假意,愿让老天爷惩罚,让我马益辙遭那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发毒誓可有作用?当然毫无用处,罗光心意已决,他还能放过马益辙?自然不会!
罗光也没当即将他杀死,而是冷笑的啐了马益辙一口。“不要脸的东西,抛妻弃子的无情人,我罗光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心机就该知道,你一旦逃出生天,我罗光再无活路了呀!马益辙,下辈子你我再见吧!告辞!”言罢,罗光转身就走,留下苦苦哀求而无用的马益辙。
待,罗光走远之后,马益辙这才知道,自个作恶多端,如今的下场都是天意。他不会忘记自个亲手杀死了最真心待他的村姑,是啊!的确是他亲手杀了那村姑。甘坤道如何知晓,他真的不好剖断,可一切都是真的,为了巴结富贵,自个的过往竟然是如此的不堪。或许,正是那村姑死了也不甘心,才有今日他---马益辙不得好死的下场。
只是,马益辙怎会知道,他的性命还未到完结的时候。他这会儿痛哭流涕,毫无官老爷的气派,连个妇人都不如的凄惨模样就要被人给瞧见了。
......
椒城,刘大家中。“绣娘,真真千真万确,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红绣哭哭啼啼,泪不能干,她知道,自个夫君为了石家父子,可谓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她不想夫君重涉险境,可又不知石顶富为何再度被官府缉拿,还下了大狱,托人打探消息,石任意如同人间从未有过此人,再也找不到他的去处。
“夫君,你......你我还是别管了,奴家我......我听说姐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也害了无辜的女子,就连你的好兄弟,原先的妻子---姚彩莲也遭他毒手,困在密室之中,日夜糟蹋,简直禽兽不如的人才会如此,我们真不必为姐夫......为他惹到我们也没活路。”
刘大最重一个“义”字,石任意敬重他,从未忘记过他这份恩情,为此,刘大也看在石任意的面上欲图再度散尽家财也要救出石顶富。
红绣心思缜密,她料定,外头所传石顶富连杀几条性命的传闻绝非空穴来风,这次状告到衙门的不是什么村人,而是上回状告黄千安的姚彩莲,她的话还能有假?石顶富杀死殷五娘和杨伯,再个杀了郑杏娘,且锤死姚彩莲的表弟,这样歹毒心肠的人,周红绣是万万不会再度出手搭救的了。
为甚听来刘大欲图去求请他表哥---那位外地知府出面求请,而红绣则严词告知不用理会。实则,在红绣心中,她这般无情,就怕任意往后怪责,故而她这会才哭哭啼啼落泪。
刘大一跺脚,侧头看去地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绣娘,为了任意,你我也该做些什么才好,要不就去狱中探望你姐夫,见机行事吧!”
不想,红绣又是摇头。“不必去了,他已不是我姐夫,我周红绣与他石顶富再无瓜葛。”
“红绣啊!我知道你对石顶富的为人失望至极,但他始终是任意的父亲,你这个亲姨母见死不救,我们以后见着任意该如何面对?”
揩了把眼泪,周红绣面无表情。“夫君,我们只是寻常之人,你也不是什么江湖中的侠客,莫要什么好心肠,却去设法搭救一个人间恶魔,夫君,不值当了。昔日的种种我已看清了石顶富的为人,他不能算是个人,我们就算因此令任意怪罪,我也不会让你去救那个魔鬼。算了,就让他自生自灭,若是官府要杀他就让官府杀他,要是他的仇人要杀他就让他的仇人杀他,夫君以后就当没见过这么个人。”
女人心冷的时候真真冷酷无情,但,红绣如此无情是有道理的,她往日和夫君一道冒死救出是什么人?那时风言风语的他们还不信,都这份上了,他们的确猜出石顶富的真实面目,一个世间少有的无耻恶徒,就这么个人间恶徒到如今还逍遥快活,若非姚彩莲的状告,恐怕谁个村人都难以将他问罪,官府也因着证据不足而被迫放了他。
想来,红绣的话不错,自个一心记挂任意,愿为任意多多出力,他父亲---石顶富在狱中受苦,刘大便总觉着亏欠了石任意什么似得,因此,他犹豫不决,他同红绣商榷一番,若红绣执意要救石顶富,他则出门一趟去求见外地任知府的表哥,若红绣也犹豫不决,二人再度商议着法子,若红绣断然不再过问,刘大也打算不去理会了。他也听来石顶富的那些令人惊悚的过往,这个恶魔,自个若救他,自个的良心都不安。
尚好,红绣的话让刘大舒心了许多,唯一不安的便是日后见着任意该如何面对。他坐在地上,反正暑热,地上凉快,侧首依然不看红绣,他越发呆愣住了。
“红绣不肯救他,也好,刘大这回就听你的。红绣,此番并非你不肯施救,乃是我刘大觉着石顶富作恶多端,遂不再管他,来日见着石任意,我就如实跟他说。”
刘大果然重情重义之人,都这时候还惦记着要为红绣着想,唯怕任意怪责,一切都由他---刘大来承担。
夫妻二人患难见真情,红绣听来刘大的话,动情之处,她转忧为喜,吸了吸鼻子,而后含笑对刘大道:“真当我周红绣那么软弱?我说的话,下的决心怎会让你来担负?夫君,任意是个乖孩子,他母亲去的太早,若石顶富被衙门处死,我们再见着他就劝他来我们家中留宿吧!”
刘大听言,当即回面与她对视。“好啊!红绣,你这个姨母可不能不管不顾任意,他天性纯善,人间少有的好男儿,我刘大听你的,不问石顶富的死活倒成,但日后无论任意犯下什么过错,有心无心都不在乎,你我必定要保住他的安危,红绣可听见了。”
红绣再度吸了吸鼻子。“嗯!”只此一声。
夫妻二人主意定下,再无甚后悔的,便一道朝门外望去,几乎异口同声,都叹息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