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如虎和王存忠两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虽然两人几乎可以肯定,熊廷弼一定没有投降,那白旗是大有深意的,但现在两人没了直接证据,心里总是扎着一根刺。
猛如虎思索了片刻,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冲到那鞑子面前,伸手就扯下了他的胸甲和头盔。
三两下将他身上的甲胄扯了下来,又麻利的褪去了锁子甲。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那鞑子的头颅侧着摆放,伸手就向他嘴里抠去。
很快,那鞑子嘴里残余的血块都被他用手指头给挖了出来,之后他跪倒在鞑子侧面,学着大人之前教给他的方法,给这鞑子做起了心肺复苏。
他曾经在开原的时候,亲眼见到大人用这方法救活了许多兄弟。
就连二狗子,都是大人一手将他从阴曹地府拉回来的。
于是,按压几下之后,朝他嘴里吹气。按照这个流程,重复了几次之后,那鞑子猛然一震,从昏死的状态惊醒了过来。
王存忠何时见过这样的救人之术,但是那明明已经死去的鞑子,经过他这么按压几下之后,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那鞑子侧身吐着嘴里的血块,王存忠这时凑了上去,问道:“大明熊总兵,是怎么死的?你们是不是折磨他了?”
那鞑子嘴却是硬得很,只是斜着眼睛死死的瞪着王存忠,不发一言。
虎大威走下城墙,在熊总兵尸体旁边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你们过来看!”
猛、王二人连忙走了过来,蹲在了他的身边。
虎大威手里提溜着一条残肢,说道:“看这衣服的款式,不是大明的,倒像是鞑子的。”
猛如虎连忙跑到那鞑子身边,一手就将他提了起来,扔了过来。
虎大威掀起那鞑子的群甲,说道:“你们看,这条残肢上残余的甲片,跟他的款式是一样的。但是内里的小衣的材质,却名贵得多了。”
两人翻看了片刻,果然如虎大威所言,这条腿的主人也是鞑子,并且还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
猛如虎皱眉说道:“我们推测一下,如果熊总兵是假降,那最可能跟他谈判的人,又会是谁呢?”
“难道会是代善那个奴酋?”
这时,躺在地上的那个鞑子突然大声的咒骂了起来,但是王存忠却是完全听不懂。
他虽然听不懂,但从那鞑子的表情中就能猜测出来,他现在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于是,他大怒之下刚准备上去痛殴这鞑子,虎大威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那鞑子咒骂了一气之后,竟尔失声痛哭了起来,看起来非常的悲伤,哭到停不下来。
猛如虎和虎大威两人对望了一眼,将那鞑子又扛了起来,扔回了马匹之上。
“他说什么?你们听的懂?是也不是?”
猛如虎脸上泛起喜色来,他说道:“没错,他说的是满语。熊总兵投降是假的,意图偷袭才是真的。并且,熊总兵最后单杀了代善。这也是鞑子为何会匆忙撤退的原因。”
“果真如此?”
虎大威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三人对望一眼,至此心中大定,知道熊总兵家人算是能托庇福阴了。
阵前斩杀奴酋代善,按规制是要封爵位的,虽然熊总兵已经为国捐躯,但这爵位还是会赏赐给他的儿子。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熊总兵死因的原因。
这时,斋赛也骑马追赶了过来,他手底下的兄弟们个个都像是过年一样,马匹上都堆满了铠甲、兵器等物。
猛如虎收殓了熊总兵的遗体,对斋赛说道:“还要麻烦你找人,帮我们将大明的火器运送回去。”
斋赛眉头一皱,他其实是准备将这些兵器都吞了下来的,但猛如虎却用一句话就将他的算盘给堵死了。
“你如果要这些兵器,那马匹就算交割完成了。”
斋赛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他不是不想要这些兵器,但是今年冬天太冷,草料供应不上,牛羊都冻死了很多。
虽然这些牛羊可以作为过冬的食物,他的族人还不至于在冬天挨饿。
但是现在天就快要变暖和了,如果再没有急需的粮食、茶叶、等物,他的族人就赶不上春牧了。
拿武器固然很划算,但是如果只有武器,那他的族人就会带着武器军火饿死,这样就不划算了。
于是,他只能捏着鼻子应了下来。
但是猛如虎也没有把事情做绝,建奴的兵器和铠甲,他一件都没有要,都让给了斋赛。
本来应该先将大明将士的遗体都带回去的,但是猛如虎想了想,人都已经死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兵器和甲胄却不能不带走,这里面好多遂发枪,也都是从未在市面上流通的,这也是最先进的武器之一。
这时,虎大威在城墙上,寻摸到一块沾血的布,他举着那布说道:“我找到一块布,上面有好多字,但是我都不认识!”
王存忠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接过一看,是熊总兵写的血书。
“铁岭北城疑有建奴埋藏之炸药,建奴炸毁北城,顷刻间地动山摇,城墙已成齑粉,余五千余守军已共赴国难。北城既去,铁岭亦不可守。余决议率军三百,死守南城,以掩护百姓脱困,以报陛下。不知何人见此血书,现记录三百死士之姓名,以供后人凭吊。熊廷弼绝笔。”
后面则是一个个带血的名字,粗略一数,约有三百余众。
王存忠将血书收好,跟蒙古士兵一起收集起兵器甲胄来。
未等入夜,他们就完成了收集的工作,连夜赶回了开原,以石灰封存了熊廷弼的遗体,并以樟木为他雕刻了双腿,以便安葬。
高贞又带着部队回了一趟铁岭,将战死者的遗体都带了回来,还收集了所有的建奴首级。
这玩意蒙古人是不要的,但这是熊总兵和他麾下士兵的战绩,是必须要收集的。
开原在整理奏折,准备上报朝廷之时。
朝廷也收到了胡廷彦的奏折。
当军机处的办事员,将奏折拿给了沈先生,他望了一眼,奏折上“私开官仓以放赈”还有“白莲教逆贼私分秦王田地”之类的字眼,让他眼皮子都跳了起来。
好在奏折里面写明了,白莲教已经在西安跟守军一起灰飞烟灭,余贼已自行散去,复为民矣。
那办事员将自己的意见单独写在了另外一张纸上,递给了沈先生过目。
他只看了一眼,皱眉问道:“你是户部的?”
“回大人的话,属下以前是在户部办差的。”
沈先生点了点头,说道:“糊涂!这意见也是你能提的吗?咱们办事,但求一条,那就是依照大明律!至于陛下要不要宽宥,那是陛下要考虑的事情!”
说完之后,他将声音放小了些,说道:“私底下揣摩圣意,你小命不要了吗?”
那办事员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重新写了一封处理意见,贴在了奏折后面。
沈先生接过奏折,单独将这份奏折呈给了内阁。
这时候陛下应该是在内阁的,这份单独呈上来的奏折,应该会尽快的吸引他的注意。
不得不说,这新成立的军机处,将皇权集中性发挥到了极致。
内阁也罢、军机处也罢,他们的意见最后都是由皇帝来决定的。
朱由校果然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拿到奏折读了几遍之后,却是放声大笑。
“妙啊!分了秦王的田产,那巡抚只当不知道,还组织耕农们尽快复耕,真是个妙人!”
说完之后,他将奏折交给内阁值班房的刘一燝,开口说道:“西安巡抚胡廷宴,体恤百姓,甚得朕心!准其免去西安府及其治下县城今年的赋税。在其春耕完成后,命其进京面圣!”
刘一燝皱眉问道:“那秦王那边?”
朱由校思索了很久,最后才慢慢说道:“算啦!替朕写一封秘信,交予秦王。上面就写五个字。朕很不开心!”
说完,他将奏折扔回了桌上,又托起了腮帮子,想起远去辽南的杨延宜来。
等杨卿回来后,再挨个收拾他们吧!
只是不知道,那监军是否让他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