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柯古族
    马克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但是这种感觉来得突然，总有些令人不安。
    “我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了？”白柒柒转过来看着马克，妙目流转。
    “就是忽然没来由的心慌，当然见了师姐也会心跳加速，但是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白柒柒脸一红，低下头去，不再继续询问。
    “再等等看，可能是血脉感应。”柏鉴一脸正色。
    白虎台上图轴里的大湖掀起了滔天巨浪，怒吼着拍向人们，似乎要粉碎浪涛所经过的一切。山上悬挂着的瀑布也化作了呼啸而来的山洪，挟裹着巨木山石，汹涌而下。天上乌云层层，大雨如注，泼向人们，整个小世界里霎时一片汪洋。选手们又对着水攻改变了抵抗策略，纷纷使出相应的神通。
    其中最没看头的就是本力组，不管外界怎么侵袭，他们毫无变化，一味以自己的身体对抗，简直就是神仙大赛里的铁人三项，就是全靠拼体力。
    马克还搭起转轮眼，像望远镜一样特意看了一下金鳞子。果然不愧是来自瑶池的鲤鱼，受到水系法术的猛攻，却如闲庭信步，还不忘装逼，配着一身红袍竟然还摇着扇子在洪流中穿梭，名副其实如鱼得水。记得白柒柒说他的扇子乃是鱼尾所化的本命法宝，的确是颇为实用的装逼利器。
    说来也怪，马克忽然身上的不适感消失了。他和柏鉴白柒柒二人说了一下，二人都表示有点奇怪，却说不上奇怪在哪里。
    随着又淘汰了一波参赛者后，进入淘汰赛的最后阶段，也就是火之试炼。
    图中洪水退去，大地裂开，从地底涌出无数岩浆。苍翠的山峰都化作了喷发的火山，在滚滚浓烟里喷射出无数火球，湖泊河流和瀑布被瞬间炙烤干涸，变成了浓郁的水蒸气弥漫开来，整个山河社稷图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桑拿房。
    片刻，蒸汽散尽，又变成了另外一副场景，焦土遍野，画中人仿佛置身在天地熔炉之间。
    要说前面三个试炼尽管凶猛，但是天地依然是天地，而这个火之试炼，则把着一方社稷变成了火的炼狱，大地在崩裂，谁也不知道脚下什么时候就有冲天而起的岩浆，触目所见的地方都在燃烧，一切都变成了可以把人灼成焦炭的烙铁。
    马克几乎觉得这整幅山河社稷图就是一个巨大的bbq，里面的参赛选手就是各种串儿。
    四场淘汰试炼强度以火为最，淘汰人数也最多，乒铃乓啷之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坚持不住，被山河社稷图弹出。
    马克定神再看金鳞子，只见他浮身半空，身体包裹在一个大水球里，烈火不断吞噬着水球，弥漫着蒸汽的水球变得越来越小。金鳞子还在不断掐诀，身体各个部位竟然都在往外涌动水流，补充着水球的大小和强度。
    “这个金鳞子倒是不错，抓起来养在家里水费都不用交了，就是不知道这个鱼身自来水会不会有鱼腥气。”马克知道黄龙师父给自己的五行戒可以驱使一定数量的五行元素，但是像金鳞子这样从身体内凭空生成水流的本事却是远远不及。
    金鳞子正苦苦支撑，猛然间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鼻子里两道水流夹着鼻涕喷涌而出，水球也随着喷嚏晃动了一下，涣散开来，被数道火舌趁虚而入，把他燎得呲牙咧嘴，连自己都闻到了一股颇为诱人的烤鱼香味。吓得金鳞子赶紧聚气定神，把水球重新凝结起来。
    马克搭着转轮眼看得真切，不由“噗”一声笑出声，含在嘴里的米花糖喷了一地。柏鉴登时一脸嫌弃，白柒柒倒是很好奇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火之试炼结束之后，全场只剩下了四十来位参赛者，无一不是烟熏火燎一般，但是脸上透露出的骄傲之色却是掩盖不住。其中女性不过六位，虽然被火烧火燎后衣衫不整，形态颇为尴尬，但是依然神情骄傲。
    这是一场淬炼，能经历四场考验下来的选手十不存一，六七百位到现在依然站立在山河社稷图之中的四十几个人，已经是出类拔萃，足以使其自豪，睥睨同侪。
    在比赛休息的间隙，马克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师姐，其实我在凡人界一直有一个英雄梦，渴望自己能去拯救世界，有天大的本事，无所不能。可是长大了，却明白一个英雄背后要背负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和压力。等我懂得了这个道理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因为我知道每个人存在自然有他存在的意义，英雄也是，常人也是。而现在，我忽然成为了凡人界通常意义上的超能力者，也就是说有了作为一个英雄的能力。对我来说，英雄梦似乎是有实现的条件了，我的存在意义似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我却开始迷惘，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白柒柒闻言似懂非懂，她并没有经历过马克所描述的世事，没有马克所描述的心路历程，她只是很有耐心地看着马克，微微含笑：“总会知道的。”
    柏鉴磕着瓜子，又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跟马克说话：“封了神也不见得就当了英雄，当了英雄也不见得就能封神。”
    马克闻言如同当头棒喝。
    是啊，自己只是有了些能力，还没任何作为，怎么就开始好高骛远起来？前面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等着自己，何必杞人忧天？迷惘？到了迷惘的时候了吗？他觉得一下子脑子清明起来，如果世界要乱，这个势头不可遏制，那么谁也不能置身事外，这就不仅仅是凡人界的事了，当然也不仅仅是自己的事。
    自己至多就是个参与者，适逢其会罢了。有了驾驶执照，不见得就能顺利开车到终点吧？路还长着呢。
    马克对着柏鉴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柏鉴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具有智慧。大凡有智慧的，人也好神也好鬼也好，都会有一种装逼装得很高冷很有品味的样子。
    “师姐，凡人界有很多好玩的，我带你去看电影，看话剧，听相声，坐过山车，逛迪斯尼。”马克想明白了一些，立即更换了频道。
    白柒柒一下子就来了劲儿，虽然她不知道马克说的这些都是啥，但是听着就很好玩，笑颜如花，心生向往。
    “柏大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比昊苍界的好吃十倍，哦不一百倍。”
    柏鉴闻言明显两眼放光，淡淡“哦”了一声，不假辞色。分明是口嫌体正直的样子。
    马克心中暗想，这话说出来柏鉴并没反驳，看来不出意外的话，凡人界打怪三人组应该初步成型。
    反正后台有四个神仙师父智珠在握，自然不会让自己这个菜鸟做一些不可为之事，有仙人指路，自己一介凡夫，哪里需要过多的担心和迷惘。
    ……
    这时，白擎苍再次现身，挥舞双手。只见山河社稷图渐渐变化，山河市镇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圆球，整个白虎坛像被一个玻璃罩罩住。
    白擎苍缓缓开声：“风雷水火四项初试完毕，余下的四十二位乃是来自昆仑域的佼佼者，接下来则是按本力，法宝，铸器，灵兽，术法五个组别分别选出各组前三，代表昆仑域参加七域复赛。第一组为本力赛，经初试本赛组还剩下六位参赛者，分三组对比，胜者进入复赛。”
    白柒柒一边也大致给马克介绍了一下比赛规则，赛制还是相当简单，刚才的初试就是昆仑域的淘汰赛，选拔出的分组选手每组再遴选出前三进入七域复赛。而其他六大仙域的淘汰赛也应该在同一时段在其他殿内分别进行着。
    这时两位参赛者在透明球里已经开始对攻。
    第一组是本力，两个人都是主修力量，其中一个身形巨大，浑身肌肉虬结，一看就是刚猛无匹。而另一人则是身材瘦小，通体黝黑，浑身肌肤看上去更像树皮一般皱皱巴巴，布满了沟壑，身后还有一条豹尾甩来甩去。两个人拳头碰在一起，发出了震天巨响。透明玻璃罩应该是个法界，隔断了比赛时迸发出的各种冲击，以免影响到观众席。
    “师弟你觉得谁会赢？”白柒柒问道。
    “呃，我看看哦。”马克又搭起了转轮眼。只见转轮眼扫视之下，肌肉大汉的身体还算正常，而那个黑小个子肉眼看上去无甚异样，而转轮眼之下看他则是浑身被一团黑气包裹住，黑气中还透出一丝丝怪异的红色光芒。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马克觉得这个小黑人不太正常。
    “我觉得小黑人会赢，他很怪，浑身有一团黑气。”马克回答。
    “嗯，这是昆仑域的蠃人族，别看身材矮小，但是天生巨力，我也觉得他会取胜。”
    白柒柒话音未落，场上胜负已分。那个蠃人大喝一声，豹尾绷得笔直，猛出一拳，将肌肉大汉一拳崩飞，砸在透明罩子上，只见那罩子浮现一阵白光，将大汉又弹回场内，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本力组都是体修，对战场面不算很好看，就跟凡人界的世俗打架差不太多，只是身体强度比起凡人来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就旁观者看起来，也并不觉得和普通打架有啥太大分别。过不多时，三个入选复赛的参赛者都选了出来。
    白虎坛上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银色球体，将比赛获胜者的姓名显示了出来。马克觉得这个闪亮的灯球很好看，赛制也很接近凡人界的现代体育比赛。并不像那么多武侠仙侠小说里的打擂台，先要报名看口号，发动挑衅，甚至装逼念什么定场诗。
    看来神仙们也是很真实，不是像书里说得那么啰里八嗦，当然也没什么卑鄙的手段。
    毕竟是官方举办的正式比赛，一切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
    “纯粹以力相拼，竟然没有任何拳法招数？”马克有点讶异。
    “嗯，比赛规则如此，本力赛本来就是力量的对抗。”白柒柒回答。
    第二组是法宝类的比赛，第一组上场的参赛者中有一位是女性，身材婀娜，一袭蓝色衣裙，相貌姣好，与她对阵的是一个身穿棕色皮夹克的青年男子，留着板寸，颇为英武。
    马克觉得当作一场时装秀看看也是不错，他早就习惯昊苍界的穿衣风格，反正不分时代不分风格，爱怎么穿怎么穿。
    “注意看一下，这场只准用本命法宝。”柏鉴在一旁说道。
    “原来如此。”马克点点头。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用本命法宝，那就不太公平了。试想一下，哪个选手家里有矿或者师门牛逼，就可以拿出级别很高的法宝参赛，反之，拿不出高级别的法宝的话，不用比赛就输了。这种拼财力的行为就失去了公平比赛的意义。
    本命法宝就没法作弊了，这取决于每个人的自身能力，再有钱，本命法宝弱的话也是没辙。
    只见场上女子全身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青色光芒，半空显现出一把琵琶来，琴弦颤动，发出几声清鸣。而皮衣男子则往地上一坐，盘腿握拳，从肩膀处腾起两道金光，左肩为三支羽箭，右肩则是一把金色长弓，左肩飞出一支箭自行搭上了金弓，长弓自开如满月，指向那女子。
    琵琶弦动，奏出一曲，只听乐声清越。透明罩子形成的法界将琵琶弦音中的法力过滤，在场观众只觉得乐声悠扬动听，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只是这透明罩子在乐声里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冲击，微微颤动不已。
    皮衣男子头顶的金色长弓却在抵抗着与观者所见大不相同的力量，只见那弓箭不断变幻角度，似乎在寻找一个进攻方向，或者是在寻找音波中的进攻间隙。看过去只觉得弓箭不断晃动，却迟迟射不出那一箭。
    蓝衣女子忽然双手作怀抱琵琶弹琴状，双手手指疾速拨动虚空，面前的琵琶弦激烈颤动，乐声也变得激越亢昂。就好比舒缓的民谣突然变成了速度金属。皮衣男双眉紧皱，蓦地大吼一声，弓弦松开，一支羽箭化作一道金光射出。
    奇怪的是，那箭竟不是直线飞行，而是朝着上方激射，箭至中途似乎碰到了什么阻力，停滞了一下，又折向下方。箭到下方依然如此，又转向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支箭就像在一个四面有透明围墙的屋子里弹来弹去，却始终到不了那女子面前。
    皮衣男双拳交叉放于胸前，左肩的长箭又搭上了金弓，转瞬射出。第二箭依然无法突破壁障，和第一支箭一样在一个无形的空间里弹来弹去。两支箭势头不衰，不断来回激射。片刻之后，第三支箭又已射出，依然无果。
    琵琶声丝毫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在挡住三支箭的同时，余势更化作一阵阵声浪，扑向皮衣男。那半空中的金弓飞速旋转，形成了一面金色圆盾，来抵抗住汹涌扑来的乐声。
    良久，只听得铮一声大响，金色长弓的弓弦崩断，三支不知疲惫的长箭最终也没有突破屏障，势头去尽，掉在了地上。
    依然激昂的琴声如汹涌的浪潮拍向皮衣男，只见他大叫一声，身子向后飞出，倒地不起。而那女子的琵琶也断了一根琴弦，嘴角流下了微微一丝血迹，但是发型如常，衣衫不乱，依然袅袅婷婷，比起皮衣男的狼狈，不知好上多少。
    结局自然是这个女子胜利了，场内观众喝彩声雷动，那女子收起本命琵琶，盈盈然走下坛去。
    马克觉得无比有趣，这个法宝对决比刚才比赛本力的组别有趣多了，至少有了不起的视觉特效。
    法宝组第二组对抗的参赛者其中一个通体绿色皮肤，有点像灭霸女儿卡魔拉的族人，说不清应该说成男的还是公的选手。与这个绿人对阵的是一位看着比较正常的男性。
    “那个绿人是来自昆仑之西的柯古族，这个氏族比较奇特，本命法宝是天生就有，不用通过法殿印证获得。”白柒柒就像昆仑域的人物辞典。
    “这，就有点作弊了啊。”马克闻言道。
    “柯古族的天赋与生俱来，这个族人又比较好战。该族人的本命法宝都是一样的，称为柯古玺，就是个大印。”
    “虽然柯古玺的个体攻击力不算太强悍，但是有一样厉害之处，就是柯古族特有的一门术法，称为万玺阵。无论多少族人参与，都可以将各自的本命玺印合成一个大阵进行攻击作战，人数从两人起，上不封顶。比如说十万族人参加战争，那么十万方柯古玺组成合体攻击，威力可以毁天灭地。”
    “我的天，这就是集团军作战啊，这就是核武器啊。”马克闻言咋舌不已。
    “核武器是啥？”柏鉴在一边又好奇问道。
    “柏先生你是好久没去凡人界晃晃了吧？核武器是我们凡人界在现代研制出来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因为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我们凡人界的各个拥有核武器的军事大国都投鼠忌器，互相制约。”
    “凡人世界是明令禁止使用核武的，一旦动用必将天下大乱，即便国家之间的矛盾已成水火，不可调和，也是不许使用。但是一些大国家还是以拥有核武器来展示肌肉，作为国家军事力量强盛的证明，来起到对他国的震慑作用。”
    “悲哀。”柏鉴评论了一句，再不发言。
    战争似乎是人类永恒的主题。马克来到了昊苍界，原以为神仙就是歌舞升平，祥和祺瑞，却依然也感受到了争战的气息。别的不说，光自己来这里的出发点就和暴力不无关系，四位师父对自己有授法之恩，可最终目的依然是为了杀伐斗争，从而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
    可见三界都一样，神仙也好，凡人也好，想必幽冥界的鬼魂也是如此。
    绝地天通三界分治以来，凡人界从冷兵器时代走到现代高科技文明，军事和战争的级别也在不断升级。而昊苍界九域之间也并不是那么一派和睦风光，更何况还镇压着不少巨大的威胁。至于幽冥界，马克还不怎么了解，但是从凡人界对鬼魂的一贯认知来看，猜测其界对战争的热爱程度能和人界持平的话已经是天大的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