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哦耶欧冶子
    “见过大师，久仰大名，不胜荣幸。”马克连忙施礼，毕竟和古人对话这种事情做梦都难以做到，说内心不惶惑是假的。
    “欧冶仙长以前经常会来瑶池取水淬剑，我在瑶池之时也和仙长经常见面聊天的。”白柒柒说道。
    “是啊，那时候你还是一朵玉莲，乖巧伶俐，太乙兄给你塑身之后倒是见得少了。”欧冶子笑道。
    “都长出腿了还不欢脱乱跑？自然是到处去野了，当然是见不到了。”马克暗自嘀咕。
    “师父经常念叨仙长，说昊苍界铸器一道当以仙长为首，他羡慕得很啊。”白柒柒笑着说。
    “别仙长仙长的，我和太乙兄一向投缘，他痴迷铸器，我只爱铸剑，太乙兄却是思路无穷。”
    “我们以铸器相交，虽以兄弟相称，但说起来他辈分可比我大多了。你是太乙兄的徒弟，如果论辈分的话我都不敢僭越，还是随意点儿，你叫我欧冶叔叔就好了。”
    马克在一边频频点头，三师父铸炼的万羽刀甲贴身穿着呢，虽然还没问白柒柒用的啥武器，但是从哪吒来看，火尖枪，风火轮，乾坤圈，混天绫，九龙神火罩，哪件不是当时极具创意的产品？
    “好啊，欧冶叔叔，那你叫我小白就好了。”白柒柒一脸可爱。
    “欧冶叔叔叫我小马就好了。”马克没大没小地插嘴。说起来自己师父是广成赤精太乙黄龙四个大牌老神仙，论辈分也是顶天高。马克倒是无心论辈，他只是觉得这个欧冶子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好好，小马，真有趣，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你身上怎么会有我的铸器之息？”欧冶子有点疑惑。
    “啊？我身上有欧冶叔叔您的啥？”马克不解。
    白柒柒忽然拍手：“师弟师弟，你的青云澹水剑，快召出来看看。”
    马克闻言心里有点醒悟，连忙伸出双手，心念使处，只见手臂上金鳞闪动，左手背的龙头和右手背的龙尾摆动了一下，两柄短剑从双手腾飞而出，浮在半空。
    欧冶子见状一愣，转而大喜，抚掌大笑：“小马果然是有缘人，此双剑确实是是我所铸，竟然认主本命，可赞可喜。怪不得飞临瑶池上空之时，觉察到附近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原来着落在小马身上。”
    “原来欧冶叔叔是循息而来，不是知道我在这里而来看我的。”白柒柒开始有点发嗲，此时身上没了高不可攀的仙子气息，反而像个可爱的邻家女孩。
    “惭愧惭愧。”欧冶子哈哈大笑，一点也没有惭愧的意思。
    双剑虽说认主为马克的本命法宝，但是因为由欧冶子所铸，显得分外亲热，绕着欧冶子飞来飞去，盘旋不已。
    欧冶子对着马克道：“我欧冶所铸之剑，古往今来，昊苍界凡人界，不过三千有余，都是被用作杀伐之器，傍身也好，上阵也好，哪怕镇宅镇山镇国都有，唯独被认主本命法宝的，唯有小马你一人。我也不知其中缘由，也不想知道。但这份投缘是当真可赞，我倒是有个提议，咱们就在这里义结金兰，小马觉得可好？”
    马克脑袋嗡一下，这欧冶子想一出是一出吗？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就要和自己结拜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讷讷道：“这，这，欧冶叔叔，这怎么当得起。”
    “你错了，马贤弟有所不知，欧冶一生只知铸剑，在凡人界时如此，登了昊苍界取得仙籍后亦是如此。殊不知宝剑虽有灵，却依然只重杀伐，我身上也因此沾染因果，戾根深种，饶是瑶池之水乃天下至纯至净，饮之濯之亦不能解。”
    “要知道我所铸的每把剑都是自己心血所注，与我也是血脉联通。但是剑成之后，宝剑却是以他人鲜血为饮，以夺人性命为任，这也是我身上深染戾气的原因。”
    “但是马贤弟能让宝剑认作本命，并以血脉相付，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同小可。此双剑由我铸就后尚未饮血出世，就被你以己身血脉所养，这就等于是你我之间有一丝血脉互通了。”
    “而且你我素昧平生，仅初见一面，我就因为此双剑本命认主而觉察到我内心的戾根有所松动，这可都是拜马贤弟所赐，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机缘和好处，和你拜把子，我还是占便宜了。”欧冶子正色说道。
    马克闻言恍然，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犹疑不决之人，再加上本身就觉得欧冶子至性至情，心生亲近，原来原因如此，当下也欣喜不已，直接以大哥称呼。
    白柒柒有些不干了：“我师弟管您叫大哥，我管您叫叔叔，这到底怎么论？”
    “师姐你就认了吧，我在凡人界还有父母呢，他们要是知道我认了个比我大两千五百多岁的大哥，天知道会怎么想。”马克嘻嘻笑着说。
    “各归各论，小白你还是叫我叔叔就好了。”欧冶子说着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个酒杯，酒杯里竟然还盛满了酒。
    “欧冶叔叔果然是酒不离身，你出门是想好了要找人拜把子喝金兰酒吗？”白柒柒捂着嘴笑。
    “嘿嘿，有缘有缘。只是杜康这家伙去了昊苍任职，没机会去他那里骗酒喝了，让我花三十颗鲛珠买他一瓶酒我又不甘心，存货不多了。”欧冶子边说边递给马克一杯酒。
    “不要什么劳什子磕头，在凡人界结义还要敬天敬地，都已经来了昊苍，还能敬谁去？马贤弟我是感受到你血脉的不寻常，非仙非人，未来凶吉不知。但是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你这个兄弟我欧冶认了，此酒下肚，你我就是兄弟，有啥需要只管开口就是。”说罢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欧冶大哥，其实我是初来昆仑，甚至是刚来到昊苍，我对这里的人和事一窍不通，但是我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分，知道自己有了特殊的血脉，又认了广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黄龙真人四位神仙做师父，还有这位芙蕖仙子师姐。”
    “现在又和自己在凡人界历史书上读到的欧冶大哥你义结金兰，好像一下子天下的好事都找上了我。我表达不好，内心太激动了，反正大哥永远是大哥，大哥有什么事情也只管吩咐，小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马克趁自己还没语无伦次的时候，将手里酒杯里的酒也一口干了。
    只觉得入口辛辣猛烈，和赤精子给自己喝的百花仙酿截然不同，虽然两种酒都是杜康所制，但是一阴一阳，两股气息在肚腹之中竟然融合无间，无比舒适。
    欧冶子极是开心，伸手取过空中飞舞的双剑：“兄弟，你刚才说此双剑命名为何？”
    “欧冶叔叔，刚才明明是我说的，这双剑叫做青云澹水。”白柒柒插言。
    “小两口分什么你啊我啊的。”欧冶子嘿嘿一笑。
    白柒柒双颊顿生红霞，娇嗔道：“当叔叔的人，还口不择言，真是的。”
    欧冶子也不以为忤：“青云澹水，名字着实不错。”说着，右手一弹，手里酒杯激射而出，一道乌光飞向马克的面门。
    马克大惊，刚要躲闪，却见握在欧冶子手里的双剑挣脱飞出，剑光一闪，将半空中的酒杯劈碎，化作了一堆齑粉飞散。双剑腾空，却再也不肯回到欧冶子手里。
    白柒柒见状也是一惊。
    “哈哈哈哈哈，果然本命法宝非同小可，护主心切，连谁把它们铸造出来的都忘了。”欧冶子大笑。
    二人这才知道欧冶子是在试剑，顿时释然，马克连忙将双剑收回双臂之中。
    欧冶子从衣兜里拿出了两枚金钱，递给了马克：“兄弟，初次谋面却一见如故，实在没啥准备，这算作为兄的见面礼，薄酬厚义，兄弟万勿推辞。”
    白柒柒在一边嘟嘴道：“这金钱有啥用，又不能花，不都是用鲛珠吗？欧冶叔叔真小气。”
    “这么快就帮着我兄弟说话了？双剑不认我也就罢了，毕竟认主了本命，但是连小芙蕖都不认这个欧冶叔叔了，这却是认了个啥？”欧冶子一脸嬉笑。
    白柒柒顿时满脸通红，双手食指对戳，嗫嚅着不说话。马克看在眼里，心里暗笑，却也感动，果然师姐和三师父一样，也是护内得厉害。
    原来神仙小妞卖起萌来，却也是和凡人女子一般的小女儿情态。
    马克伸手接过金钱，只觉得两钱入手沉重，钱身当中有方孔，方孔四周镌有四个篆字，一枚钱刻着“有来有去”，另一枚刻着“有去有来”。
    他可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毕竟结识了古代传奇人物当义兄，已经是天大之喜，欧冶子即使送个铜板，也是个信物，何况还是足斤足两的两枚大金钱。
    只是自己身上没啥东西回赠，除了冲锋衣里一直揣着的早已经没电的手机，在这昊苍界也没啥用，不免有点尴尬。
    他忽然想起自己脖子里还挂着根纯银的chrome heart的项链，还是早些时候去东瀛旅游时买的，二话不说摘了下来，递给欧冶子：“大哥，这只是个玩意儿，来自凡人界，没有灵气没有法力。我身上也没啥准备，只能将这个回赠大哥。”
    欧冶子豪爽大笑，一把接过，端详片刻：“虽说没有灵气法力，但是胜在做工精美，回头为兄将其镶在剑上，随身携带。”
    马克一起大笑，心中却觉得镶成一把银剑随身携带微微有些不妥，但又不太好说，毕竟谐音梗不高级。
    “既然兄弟已经收下此二枚金钱，那么为兄便告诉你此为何物。这两枚钱也是为兄所炼，称为‘金蚨’。”
    “以前为兄未登仙籍之时，在凡人界就习会使用青蚨之技，便是取青蚨之血，涂于子母双钱之上，其中一枚花出去后，必定会循着另一枚钱上的血味而归返。其时年轻，颇觉好玩，后来觉得此技过于猥琐，乃是贪念之术，便弃之不用。”
    “再到后来登了仙籍，偶尔念及在凡人界幼时此技，突发念头，便炼制了这两枚金蚨，却不用再涂青蚨之血。无论其中一钱位于何处，只需将另一钱放于铸剑炉上烤热，此钱遇火，彼钱即回，哪怕万里之隔也是须臾而至。”
    “这钱说来没啥太大用处，送给兄弟当了见面礼罢了。也是好笑，我也不妨厚颜告诉兄弟，为兄素来贪好杯中之物，有时候去杜康那里蹭酒，会趁其不注意，偷偷将一枚子钱拴在他的酒窖里的酒葫芦上，到了深夜，趁他睡着后，我只需将另一母钱放在铸剑炉上烤一下，那钱便会带着酒葫芦飞回来。”
    马克和白柒柒二人闻言哈哈大笑，白柒柒笑着问：“那后来杜康发现没？”
    “有一次带回来一葫芦尿，你说他发现没？”欧冶子没好气地说。
    白柒柒笑得直不起腰，马克也是笑得不行，原来传说中的铸剑和制酒两位超凡入圣的神仙竟然是一对活宝，自己也喝了杜康的酒，得了欧冶的剑，怕是深受所染，也离活宝不远了。
    “现在这家伙去了岱舆任职，不觉已有近百年未见，便是想偷一葫芦尿也偷不到咯。”欧冶子叹了口气。
    马克和白柒柒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心中喟叹，颇觉二仙的酒尿之交情谊甚笃，足见性情。
    “师姐，见者有份，给你一枚随身携带？”马克取出其中一枚金蚨递给白柒柒。
    白柒柒笑着伸手刚要接过，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羞不可仰，嗔怪着啐了一口，拍了一下马克的手。马克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也是一下子红了脸颇为尴尬，不好意思地把金蚨收回放好。
    欧冶子看在眼里，抚掌大笑，也不说破，背后长剑自行出鞘，掣入脚底，双足踏剑腾身而起，在半空中朗声说道：“炉火久红，金铁待砧，欧冶就不多待了，在此别过，定有再见之期。宝剑有灵，所念必有回响。”
    说罢，取出一只葫芦，只见瑶池内升起一道水流，如长虹吸水，直灌入那葫芦之中，俄顷，取水完成，水流顿歇，欧冶子长啸一声，驭剑远去。
    马克看着欧冶子飞遁而去，心中感念。他读过很多历史，很是倾慕古人那种弹指相交，便可莫逆一生的性情。
    想到自己在公司里算不上碌碌无为吧，但也没什么建树，更无几个能畅快说话之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来到昊苍界后，与这些传奇人物能有如此交集，更是感叹凡人界当下社会人心不古，再也寻不到高山流水般的情感相寄。
    “师姐，你说欧冶大哥几时才能再见？”
    “你欧冶大哥不是说宝剑有灵，所念必有回响吗？你的青云澹水双剑是欧冶叔叔所铸，有他的心血倾注，与你之间定有联系。师弟你总会再来昊苍，还怕见不到么？”
    “我又没办法将金蚨放在他身上。”
    白柒柒闻言娇靥一红，笑道：“你大可以拿一枚子钱去放他身上，啥时候想你欧冶大哥了，烤一烤那母钱，你欧冶大哥就被扯过来陪你喝酒聊天了。”
    “我觉得这金蚨钱应该炼制三枚，双方身边各放一枚母钱，这样当中那枚子钱就可以在两者之间穿梭来去，比快递方便多了。”
    “对哦，师弟你好聪明，快递是啥？”
    “师姐你跟我回了凡人界就知道了，我教你用淘宝。”
    “淘宝？凡人界有啥宝物可淘？”
    “呃，能使人把钱花掉的都是宝，师姐你肯定会喜欢逛淘宝。”
    两人坐在瑶池边上，并肩聊着天，有一搭没一搭。
    白柒柒抬头看着昆仑山顶，手指着告诉马克，西王母的昆仑神宫在山巅西侧，而玉虚宫在东侧。这是昆仑神域至高无上的两个权利机构，俯瞰着山下诸岛。
    “师姐你和鳌兄阿月，五行戒和天干塔，青云澹水和欧冶大哥，都这么有关联，这瑶池简直就是认亲大会啊。”
    “说得是啊。我自小瑶池里长大，只有阿月和我说话，瑶池里虽然也有其他水族，但都是泛泛之交。后来师父找到了一具魂魄，他把魂魄洗干净后注入，衍化肉身之后才有的我。那天师父来瑶池取藕的时候正好看见喜鹊搭桥，却是七夕，于是就给我起名柒柒了。”
    “话说织女真的一年只能和牛郎见一次吗？”
    “啊？他俩孩子都一大堆了，一直在一起啊。”
    “那七夕之日喜鹊搭桥怎么回事啊？”
    “师父告诉我，在三界共治时代，瑶池是对天下所有苍生开放的，各种禽鸟都喜欢到瑶池来喝水，但是凡人界的喜鹊根本飞不上来，而昆仑山的喜鹊比较有神性，于是都在瑶池衔水，然后成群结队去渡给凡人界的喜鹊。两队喜鹊在半空中交接碰头，形成鹊桥其实是在交喙接水，看上去就像......”白柒柒脸一红。
    “像亲嘴儿。”
    “嗯，后来绝地天通之后，两界的喜鹊也分开来啦，所以到了七夕这一天，这里的喜鹊会飞来瑶池喝水，同时搭个鹊桥，大概为了想念凡人界的喜鹊们吧。”
    “原来是个纪念活动，这喜鹊倒是义禽，只是和凡人界的传说大不一样呢。”
    “凡人界是怎么说的呢？”
    马克于是将牛郎织女的故事根白柒柒讲了一遍。白柒柒像听故事一样歪着头听马克讲述，虽然两界之间对于鹊桥的演绎完全不同，但是她觉得凡人界的故事更凄美些。
    马克讲完故事后又将秦观那首着名的《鹊桥仙》背诵了出来。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真美，却是凄惨了些。为啥不朝朝暮暮呢？”白柒柒跟着吟哦了一遍，问马克，却又像问自己，她并不懂。马克却无法解释。
    “师姐你肚子饿吗？”马克打岔。
    “这里的大家很少感到饥饿，更多是嘴馋。”
    “那多久不吃东西会饿呢？”
    “大概七天左右吧。”
    “所以师姐叫白柒柒啊。”
    “呸，不是说了是因为七夕嘛。”
    “那师姐多久不吃东西会嘴馋呢？”
    “大概两个时辰吧？”白柒柒害羞着说。
    “那应该早就馋了，咱们吃东西去吧？”马克觉得有点饿了。
    “好呀好呀。”
    两人回到飞辇上，白柒柒驾辇飞向一处浮岛。
    新来到的这个浮岛有很多停靠飞辇的专门点，还有专门让飞禽飞兽等坐骑歇息进食的场所。
    浮岛中屋宇辉煌，鳞次栉比，十字形的街道划出了一个街区，街道两侧布满了林林总总的餐馆，各种招牌幌子或凌空而悬，或漫天飞舞，看来神仙的餐饮界也是竞争激烈，都挺卷的。
    “原来这个岛是美食步行街啊。”马克惊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