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回到人间
    早晨，初升的阳光把玉虚宫这一片白色的建筑染成了金色，更添神圣的样子。
    马克和白柒柒二人先后走出屋子，广成子已在大厅等候。
    “你二师父和四师父需筹备征伐柯古族事宜，不能前来相送，为师就代为饯行了。”
    “饯行，那饯呢？”马克嬉皮笑脸。
    广成子白了一眼，手指一弹，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块绿豆糕飞去，塞进了马克的嘴里。马克的嘴巴突如其来被堵住，不知道是啥，只觉得又糯又甜，赶紧嚼了几口，含糊道：“这饯行未免有点太马虎了。”
    白柒柒捂嘴直笑。
    “事从权宜，一切避繁就简。你们这次就勿从官方通道回凡人界，为师直接开个临时空间通道，将你二人送回人界，徒儿你回凡人界是我一手行事，但是小白却是有点违规，所以越是少人知晓越好。”
    广成子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一人大笑：“哈哈哈哈哈，师父小气，徒儿作别连口酒都喝不上，还是为兄来给贤弟送酒了。”
    来人正是欧冶子，广成子见状微微一笑：“我徒儿可不见得有你这么贪杯。”
    马克大喜，看见欧冶子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笑着说：“广成大仙你有所不知，我每次铸剑，必定先要半醺，然后一边喝酒一边锻铸，趁酒意一气呵成，人每必至酩酊，则剑尚能初成，此乃我独家之秘哦。”
    “欧冶铸剑之技高绝三界，我便是知道你的独家之秘，也是铸不出来的。”广成子笑道。
    “广成大仙，你也别过谦，没有大仙当中调停作为，我这对双剑怎么会变成你徒弟的本命法宝？”欧冶子一脸坏笑。
    “唉，知道了不说破的才是聪明人。”广成子无奈摇摇头。
    “师父，我也不傻。”马克在一边跟着欧冶子一起坏笑。
    说来也是好笑，马克从小觉得自己双臂天生鳞纹有点怪异，童年时候就担心自己会不会是妖怪，喝醉酒后会乱性现形，因此养成了滴酒不沾的习惯。
    没想到在昊苍界不仅靠喝酒觉醒了自己的龙血之脉，还和嗜酒的欧冶子结义成了兄弟。这倒是阴差阳错，缘分一事果然不可逆料，奇妙得很。
    于是，四个人索性坐下来，围着一张桌子喝起酒来。
    “欧冶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离开？”
    “当初我练完此双剑，就送给了广成大仙，没想到昨天发现此双剑变成了兄弟你的本命法宝。和你分开后，我禁不住好奇，便来这里想打听一下原委，没想到你师父竟然也回到了昆仑，是他告诉我今天你要离开昆仑回凡人界，便想到要来和你告别一下。”说着，欧冶子举杯敬了敬广成子。
    “原来你和师父昨天见过。”马克恍然大悟。
    “兄弟，三界本无隔断，分治的原因本就源于人心繁复，权力倾轧。我身在昊苍，来自人界，自然看多了两界之事。”
    “神仙也好，凡人也好，心思权谋都是一样，追名逐利也是一样。兄弟你也无须多贪恋昊苍界，也别太执念在凡人界，你乃双重血脉者，来往三界要比我们这些人方便得多，没事多来陪陪大哥我喝酒啊。”欧冶子说罢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如能前来，一定。”马克见到欧冶子真情流露，心中感动，也将杯中酒喝掉。欧冶子嘴里说着权谋倾轧，却最是坦荡直率，这样的性情比起自己在人界的同事们上司们，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徒儿，为师给你和小白的两界穿梭机是能破坏空间法则，临时打开一个快速穿梭两界的通道的，但是一定要慎用。一是此物存货稀少，二是使用此物在昊苍界也算是违反律例。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使用。”广成子在一边提醒。
    马克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那个老爷机：“师父，我知道轻重。”
    欧冶子举着酒杯哈哈大笑：“广成大仙，你什么都好，就是有那么一点......小气。我想兄弟了，自然会自己想办法把他召来，用不到你的这个什么物以稀为贵的穿梭机。”
    广成子捻须微笑，抿了一口酒，也不以为忤。
    白柒柒看着三个互相之间不知道差了多少岁数的神仙和人在一起聊天逗趣，忽然觉得这个景象非常快乐，果然是天上人间。
    欧冶子背后长剑忽然飞出，横在桌上，只见此剑暗光浮动，隐隐有宝石一般的光芒。剑柄黑黝黝毫不起眼，但要长于普通式样，可双手握持。欧冶子左手按住剑柄，右手屈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越的一声“铮”响，伴着余音连绵不绝。
    “昆仑其嵯兮，且陟且瞻，于嗟昊远兮，不我抵凡。
    击铗其铿兮，如明如晦，于嗟契阔兮，不醉无归。”
    欧冶子边弹剑边唱，广成子忽然不知哪里取出一具古琴，拨弦相和。剑声铿然，琴声淙淙，加上欧冶子豪迈的嗓音，白柒柒听着动容不已。
    马克闭上双眼，听着欧冶子唱的词，默默咀嚼词中之意。
    “昆仑山这么高大，我会一边爬一边盼望，可叹昊苍太遥远啊，让我无法去凡人界陪兄弟。弹剑的声音铿然铮铮，心情也像这剑光一样，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可叹此别久远啊，不醉不归。”
    马克本就有点倾慕古风，古文功力还不错，欧冶子又极具名士风骨，豁达不羁，歌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性情，马克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意念到处，青云澹水出现在马克手上，他站起身来，将刚才所学的錾玉剑法使了出来。
    只见电光霍霍，剑刃劈风的声音就像是龙吟，马克将剑风之声应和着琴音，节奏起伏，一套剑法使完，浑身血脉舒张，身体里的应龙血像是感应到了一般，随着琴剑吟唱之声，奔流涌动。
    白柒柒招出满天莲瓣飞舞，也是泪流满面。
    一坛美酒很快喝完，马克却没醉，他以前不喝酒，酒量也不行，但是血脉觉醒之后，似乎对酒精无感。美酒融合着师父和义兄的流露的情感，缓缓流入了血液之中。
    广成子召唤出一扇白色大门，飞檐巍峨，门扇开启的时候，马克看到了门内的景象。
    那是凡人界，就是自己所在的城市，街上人来人往，车流穿梭，高楼鳞次栉比，霓虹闪烁。
    与这一端的昆仑相比，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马克怕就这样走进门去，突然出现在申城闹市街头，会引起周围人的骚乱。于是让广成子帮忙将界点定位在一个偏僻的无人角落，和广成子和欧冶子二人道一声后会有期，也不作多逗留，携了白柒柒的手，跨进门去。
    马克其实很重感情，却一贯喜欢用腹黑言行和故作轻松来掩饰，在人界的社交的习惯使他不敢过多流露内心的情感。
    马克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流下泪来，他不敢回头，只能采取了一个毫无仪式感的告别。
    二人的身形瞬间出现在凡人界申城的一个僻静的小弄堂里，泪痕犹在，却已恍若隔世。马克看了看周围，整顿了一下情绪，带着白柒柒走出了弄堂。
    白柒柒立即被马路上熙熙攘攘的样子吸引住了，满心的好奇填满了她的眼睛，她看着现代化的高楼，爬满了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广告牌，交通灯的变换，各种汽车排着队行驶来去，路上的行人穿着各种式样的衣服擦身而过，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充满了无比的新鲜感。
    马克一路跋涉，转机转车，花了好几天才到达格陵兰，然后方能进入昊苍界。没想到回申城却是那么简单，一眨眼功夫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而且把自己筹备了好一阵的路上行李和装备都扔在了鸟不拉屎的冰天雪地里，连租车的押金都没要回来。
    这就好比是千辛万苦去攀崖，结果一路滚到山脚下。
    马克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没想到回来得如此之快，离假期结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时间很富裕。
    眼下第一件事是先要把白柒柒安顿好，还要带她熟悉凡人界的各种事情。
    至于怎么去寻找散落在凡人界的九黎族人，毫无头绪，即便师父们也给不出多少相应的经验，只能且行且看，留意一切反常的事情来寻找线索。
    以前血脉未醒，无知无觉，现在则不一样，苏醒后的应龙血脉应该会给自己指引，马克坚信这一点，只有坚信才会让他不陷入迷茫。
    当然，柏鉴可能在不多久就会来找到自己，他辗转三界之间几千年，应该有丰富的经验，等他来了，事情可能会顺利得多。
    大师父还说通过昆仑的周转，凡人界一些隐世的修仙门派应该也会有所响应，有一些人会入世相助，事情会逐渐走上正轨的。
    这是马克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充满了未知，这还是自己熟悉的社会，只是这个社会不熟悉自己了。
    身上还有点备用的现金，好在二人都有乾坤袋，身上没有行李。
    马克先带着白柒柒找了家数码用品店给没电的手机买了个充电器，然后找了个银行，把身上余下的丹麦克朗全部兑换成了人民币。
    马克这才感觉到踏实了些，随后又找了家咖啡馆，两人就这么走了进去。
    一进门，马克顿时觉得咖啡馆里所有的眼光都看了过来。毕竟白柒柒实在太美了，气质脱尘美貌无双，走到哪里都会惊艳到所有人。马克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骄傲和无奈结合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白柒柒毕竟是仙子，虽然心中充满了好奇，但是在所有人眼里，她的东张西望只是一种由上往下的顾盼。可能是莲花化身的缘故，果真是应了周敦颐所说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马克点了两杯拿铁一块巧克力蛋糕，找了个人较少的角落坐下，将手机充上电，开机看了一下进入昊苍界后两三天的信息。
    随意看了几眼之后，马克不由摇头苦笑。因为这几天，手机上除了新闻和一些推送，根本没几个人给自己发过什么消息，即便有也是无关痛痒，甚至有仅仅是转发笑话的，工作信息则是一条也没有。
    可见自己在这个社会是多么没有存在感啊。
    白柒柒喝了一口拿铁，露出一副奇怪的神色，看着马克嘟着嘴没咽下去。
    “师姐，不好喝？”马克忍不住觉得好笑。
    “咕。”白柒柒为了回答，不得不把含在嘴里的咖啡咽了下去：“师弟，这是啥啊？”
    “这是咖啡啊，是一种长在树上的果实里的豆子，晒干磨成粉后冲出来的饮料。”
    “瑶池边上也有一种叫做角葛豆的东西，也是可以磨成粉冲水喝，味道和这个完全不一样呢。”白柒柒天生聪慧，马上联想到了类似的东西。
    “嗯，原理是一样的，只是过程有点差异，品种不同，滋味当然大不相同。”马克知道这里很多事情对白柒柒来说，就跟自己初入昊苍一样，是无法很快解释明白的，只要学会融会贯通，理解起来就很容易。
    自己平时还算对历史、神仙、鬼怪之类有所了解，昊苍界虽然和自己的认知有不小的出入，但是大致还是基于自己所了解过的知识体系。
    而白柒柒却对人界完全陌生，从她的回答能以小见大，能有这样的理解足显聪慧了。
    白柒柒又用勺子挖了一口巧克力蛋糕，尝试着吃了一小口，马上眼睛瞪大了，突然满脸欣喜，紧接着又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气问：“师弟这又是啥？”
    “这是巧克力蛋糕。”马克说着又将巧克力蛋糕大致给白柒柒解释了一下。心想果然巧克力和甜点对所有女性都杀伤力，神仙也不例外。
    解释过程中，白柒柒已经将一整块蛋糕完全吃掉，嘴角还带着巧克力酱和蛋糕的碎渣。
    马克拿起纸巾帮她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白柒柒不由脸一红。马克似乎觉得咖啡馆里有好几道嫉妒的目光射向这个角落。
    “师姐，我在岱舆域的芥须宫知道昊苍其实有一门影魂之术，可以将凡人界所有资料都复制搬运到芥须宫内，凡人界的烹饪饮食技术也一定是被搬了过去的。可为啥昊苍界的食物远远没有凡人界的好吃呢？为啥昊苍界不好好学学我们的烹饪技术呢？”
    “我后来想过这个问题，昊苍呐，所有人都是仙根之体，从来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你们普通仙人可以一个星期不吃东西，中仙大仙们甚至可以经年不食。食物的滋味对昊苍界的人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而凡人界，一天要吃三顿，少吃一顿就会觉得饥饿，所以，食物对凡人的最初意义就是为了生存。可社会不断进步，人们生活条件好了，食物的滋味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了。要知道人均寿命不过七八十岁，而吃东西是人的一生里最最重要的事了，我们有句俗话叫‘民以食为天’，就是这个道理。”
    白柒柒点点头，她觉得很有道理，否则也不会踏入凡人界随意走进一家咖啡馆，就被生平的第一块巧克力蛋糕的味道所征服。这也不由让她更为期待接下来在凡人界的美食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马克看手机充了有点电了，便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接下来就去移动通信店给开了个电话卡，买了台iphone，马克用自己身份证办的卡，白柒柒说难听点就是个黑户口，非法移民，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即便昊苍界有身份证，这里也不敢认。
    “师姐，这里和昊苍界完全不同，我们吃穿住行，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身份证。师姐你没有身份证，就会很麻烦，连住的地方都很难找。”
    “住你那里啊。”白柒柒回答得不假思索。她内心纯净透明，就像一块水晶。
    马克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所有酒店和住宿都需要登记所有入住者的身份证，即便开好房间想带着白柒柒混进酒店，就凭白柒柒的绝世容颜和神仙气质，想不被人注意简直比去昊苍界还难。
    马克以前是习惯说比登天还难的，现在自然而然就改成了比去昊苍界还难，他觉得更贴切。
    白柒柒太过于美丽，太惹人注目，这如果是个麻烦的话，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为了避免除此之外的其他所有一切不必要的麻烦，马克暂时也只能带白柒柒回自己住处。
    好在自己还算在父母的补贴下贷款在普通地段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出入还有一辆帕萨特代步。
    马克只是个医药公司的市场部职员，是一个背着房贷的普通白领，不是网络小说里的年轻霸道总裁，家里别墅成片，跑车成堆。
    也不是网络小说里的隐形世家子弟，家里背景深厚，财富无穷。
    他也不是网络小说里莫名其妙偶遇仙人，被传授......好吧，他是！
    只是，马克觉得和小说里的情节太不一样了。自己怎么说也算个超能力者了吧？怎么也是够资格加入复仇者联盟了吧？可是眼里的世界并不混乱啊，并不是一个到处需要行侠仗义的社会。
    至少，在小说里或者电影里，主角和高颜值女性角色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会出现寻衅滋事，或者调戏女孩的情节来供主角一展身手，否则真的白瞎了一身本事。这叫无巧不成书。
    马克就没遇见过这种事情，看来是主角招惹是非的光环还不够耀眼，或者从来就不是什么主角。
    和白柒柒住一起？
    他内心何尝不想和白柒柒单独相处？
    马克只是知道自己对白柒柒没有半点抵抗力，接下来怕是要生活在一直心跳加速的日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