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聂音讲故事
马克问那个茶室的知客道人:“请问道长,这三清殿不让游客进去参观,却是为什么啊?”
“哦,善信有所不知,鄙观明日有一场问丹法会,三清殿正是为明天法会布置会场呢,还是善信来得巧,若是明日前来的话,就闭观谢客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们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个问丹法会,只是第一次前来,不懂流程,不知道怎么才能参加?”
“善信如要参加法会,需要成为鄙观的信士才行。”
“怎么才能成为你们玄清观的信士呢?”
“唔,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道人笑脸温煦如春,人畜无害。
“哦,原来如此,那就是会员制呗?”
“善信真幽默,的确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需要缴纳多少费用啊?”
“善信如果真有意,我可以去联系一下副观主凌风子道长,观主凌云子道长今日闭关,却是无暇亲自接见善信。”
马克看了一眼白柒柒和聂音,二人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好啊,麻烦道长引见。”
“善信稍候。”那道人打了个稽首,转身离去。
马克见道人走远,轻声道:“进来后,九黎血的感应更明显了些,但是还是很奇怪,怎么说呢,这血不像活的。”
“不像活的?什么意思?”聂音和白柒柒双双不解。
“就是往常感应到的别人身上的九黎血脉气息,或者那些血液样本,都是流动的,而这里的确也是有九黎气息,却感觉是固定的,奇怪。”
“死人?”聂音问。
“不是不是,我有点不确定,但是我感觉这里的血脉气息是来自于固体。”
“小马哥,明天是问丹法会,可能会有丹药。”白柒柒提醒马克。
“咦,是哦,柒柒好聪明,你的意思是把九黎血炼成丹药?”马克被白柒柒一提醒,有点恍然大悟。
自己就吃过赤精子亲自练的龙血丹,虽然被化在了酒里,不知道长啥样。
“很有可能哦。”
“嗯,交钱办会员,再花钱买九黎血丹,哦哟,有想法哎,真是敛财有道。”马克一拍腿。
“怪不得会员都是达官贵人,看来这丹不便宜。”戴超似乎也听懂了。
“财政部长,要你批钱咯。”白柒柒笑着对戴超说。
“好的柒柒姐,要多少,我出,昨天刚进账一千万美金,折成人民币,还有那个杭东明这里坑来的钱,再加上以前的资金,我现在身价已经过亿了。”戴超挺了挺身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得瑟个屁,你的钱啊?”马克一个脑崩儿弹过去,笑骂道。
“咝......”戴超疼得直咧嘴,顿时漏气。
“看来这九黎血还真不是平民百姓可以玩的,你们看看跟这个有关的,哪个不是有钱人。”马克笑着说。
几个人说笑着喝着茶,不多时,那个知客道人走了过来:“几位善信,副观主有请,请诸位移步内堂。”
穿过庭院,问虚茶室后面有一个楼阁,阁前挂个匾额,写着“桐烟阁”三字,里面陈设简单古朴,挂了一些字画,马克也无暇细看。
厅堂中盘腿闭目坐着一人,也是道士装束,三绺长须,样貌清癯,看样子四五十岁,颇有世外高人的样子。
知客道人给四人介绍:“诸位善信,这位是我们玄清观副观主凌风子道长,善信欲参加明天的问丹法会,跟副观主详谈即可。”说着稽首后退出桐烟阁。
凌风子睁开双眼,看了看四人,眼睛一亮,暗自思忖,这两个女的太好看了吧?尤其那个穿白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凡间之色啊。
心里活动,面色如常,凌风子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听清玄说,诸位善信想参加明日小观举办的问丹会?”
“正是,听说玄清观的问丹法会玄妙异常,禳灾祈福,祛除污祟,可令身体光明,诸邪莫侵,更可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安魂定魄,延年益寿。”
马克开始信口胡诌,好在文学功底可以,胡说八道也有模有样,反正差不多词语往上堆,总不会大错。
“听说?善信是怎么听说的?”
“家父混迹官场,听他上司提起过,不过叮嘱家父不可声张外传,所以受家父之托,携家眷密友一同前来,想参加问丹法会,延福避灾。”
马克心里给马学民同志连声对不起,拿老头子出来做借口,也是突如其来的临时念头,管不了那么多了。按照获得的线索来判断,这个信息的来源是官场和富豪们的小范围流通渠道,马克这么说是最靠谱的理由。
“嗯,这就是了。”凌风子点点头。
“所以,我们想明天来参加法会,需要做些什么?”
“这问丹法会一共有三种仙丹,每年缴纳五十万元,可作为本观信士,在法会上可获得一枚通体丹,服用后可强身健骨,延年益寿;每年缴纳八十万元,可获得一枚金身丹,服用后身体坚韧,骨骼强硬;至于最高级的乃是本观观主凌云子亲手炼制的紫炁凝血丹,一共十枚,不作分发,价高者得。”
“这,拍卖?”
“可以这么说。”
“也就是说缴纳五十万元,就可成为玄清观的vip,明天可以参加法会,并可得到一枚通体丹,还有参加竞拍紫炁凝血丹的权利?”
“善信说得没错。”
“这个可以啊,没问题,阿超,付钱。”
马克爽气地手一挥,非常纨绔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咒骂,什么玩意儿,竟然入会费那么贵。
“好的老大,我们参加哪个档次啊?”
“先五十万看看情况吧,那个八十万的看着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直接竞拍最高级的紫炁凝血丹。”
“好的,老大英明。”戴超掏出了银行卡。
凌风子微微一笑,从身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pos机。马克见状简直要被气死了,你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出家人随手就能拿出个pos机是几个意思?
瞬间刷卡完成,四个人两百万就这么没了,马克暗暗咬牙发誓,这笔帐早晚要算,到时候连本带利要这个玄清观吐出来,什么狗屁仙丹,谁爱吃谁吃。
凌风子又取出四张青色烫金的邀请卡,取出笔墨,询问众人名字,要写在邀请卡上。
“在下马克,这是我的伴侣白柒柒,这是舍妹马音,这是舍弟马超。”
“这位善信的弟弟称呼您为老大,倒是颇有点意思。”凌风子看了马克一眼。
“有什么问题?我本来就是老大,他是老三,喏,这是老二。”说着,马克还伸手指了指聂音。
白柒柒强忍着笑,憋得有点辛苦。
聂音气得够呛,凭什么白柒柒是你的伴侣就用本名,而自己就要当你妹妹,还跟了你的姓?还老二?
戴超更是无语,为什么老三是马超?西凉马超马孟起虽然勇猛无敌,身为蜀国五虎将之一,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这特么又不是在演三国。
再说了,马超即便有个哥哥,也应该叫马岱才是,哪有叫马克这种前德国货币单位的名字?
凌风子写罢邀请卡,拿出一个大石章,蘸了印泥,在四张邀请卡上按了一下,递给了马克。
马克接过来,只见卡上印着:“孔德之容,惟道是从,绝圣弃智,微妙玄通。”十六个金字,然后下方分别写了四个人的名字,盖了个“玄妙清静洞虚宝箓”的篆章,大概玄清观就是玄妙清静的缩写,马克也是一知半解。
四个人收好卡,跟凌风子寒暄几句,然后告别转身离开桐烟阁。
凌风子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是中午,走到问虚茶室,那个叫做清玄的道人迎上前来邀请四人用膳。
吃了个素斋,清爽干净,三人倒还好,只有戴超颇觉寡淡,大声提议晚上要多吃点肉,引来几个道士的白眼数枚。
走出玄清观,为时尚早,大家也没什么大事,只等明天参加问丹会后再作究竟,于是索性在落桐山上游玩起来。
“柒柒,你看那个六妙峰看着不错,要不要上去看看?”马克问白柒柒。
“好呀,小马哥。”
聂音并无异议,三人不是仙根就是鬼根,不会觉得疲惫,只有戴超苦着脸,他对爬山毫无兴趣。
“阿超,你不愿意爬山就回酒店休息,把车开回去吧,到时候我们三个自行下山就可以了。”马克叮嘱道。
“好嘞,老大,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回来一起晚饭。”戴超如释重负。
他也知道三人并非凡人,丝毫不担心,而自己还不如回酒店打游戏上网来得快乐。和三人告别,屁颠颠去开车下山。
六妙峰海拔一千九百多米,是落桐山的最高峰,险峻陡峭,平时很少有游客攀登。虽然有山路石阶,却也是长满了青苔野草。
山麓有个茶园,道观里喝的六妙仙魁茶应该就出自此处。茶园边上不远有一个小湖,山上瀑布便是落入这个湖中。
空气清新,天气适宜,若非有目的,这个落桐山倒也不失为一处胜地。
三人信步拾级而上,马克牵着白柒柒的手。
“我忽然后悔了,居然跟你俩一起爬山,做电灯泡。”聂音咕哝道。
“嘿嘿,要不我们比赛一下,有瀑布肯定是有水潭小湖,我们看谁先到那里。”马克忽然提议。
“你有刀甲可以飞行,小音会瞬间移动,我可没你们这些本事。”白柒柒笑道。
“不耍赖,我不用刀甲,小音也不许用瞬移,咱们就比速度,怎样?”马克玩心顿起。
“可以,比吃狗粮好玩。”聂音附议。
“好。”白柒柒也开心答应。
于是,三人化作三道人影,开始在石阶上飞速攀登起来。幸亏没游客,否则见此情景会以为不是遇见神仙就是遇见妖怪,哪有凡人可以用这种速度登山?
论速度,聂音最快。她本是幽冥刺客,身形便是鬼魅一般,即使不用瞬移之术,也是迅疾无匹,转瞬便领先两人数十米。
论耐力,却是白柒柒最为悠长。她在瑶池浸润了几千年,又在太乙真人这里安魂定魄数百年,仙根早固。虽然飞驰而上,但却仙姿出尘,悠然从容,丝毫不见急迫。
马克却是速度不如聂音,耐力不如白柒柒,但也不会落后两人太多,白柒柒也故意略微放慢脚步,几乎和马克并肩而行,长发飘拂在马克的脸上,痒痒的。
半柱香功夫,三人便前后抵达瀑布端处,聂音不出意外第一个到。马克和白柒柒两人几乎并肩而至,聂音见状撇撇嘴,也不多言。
离六妙峰顶还有数百米,果然有一个方圆一两百米的大水潭,无数山泉细流从山岩上汇入水潭,伴着瀑布水声,心旷神怡。
水潭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山岩突出水面,不知是谁在山岩上建造了一个小竹亭。
“袖珍小瑶池。”马克笑道,他想到瑶池就是在昆仑的山腰之中,也是有瀑布悬挂在外,只是面积小了太多太多。
“哈哈哈哈,是有点像。”白柒柒笑着。
环顾四周无人,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片莲花瓣,抛进了水潭,只见那莲花瓣顿时长大,瞬间变成了一艘小船大小。
白柒柒纵身一跃,跳上莲舟,招手道:“小马哥,来划船。”
马克见状,知道是白柒柒从瑶池里取来的如意莲,上次在丸山号集装箱顶上,白柒柒拿出来的是莲叶当睡垫,这次却是莲花瓣当小船。
聂音却是没见过,颇为好奇,身形一晃,瞬息移动,已经在莲舟上站着,马克双翼一展,也是落在了花瓣上。
水潭也不大,三个人索性就并肩在莲舟上躺了下来,白柒柒躺在当中,马克和聂音一左一右。也不用船桨,任由莲舟在水中漂荡。
“柒柒,这是啥啊。”聂音好奇地问。
“这是如意莲,是生长在瑶池里的一种莲花,花如其名,可大可小,我小时候经常在瑶池里划船,就是用这个花瓣呢。”
“有趣。”
“小音你要吗?我给你一些。”白柒柒一向乐意分享。
“还是不了,也没人陪我划船。”聂音一笑,不知怎么,马克感到聂音忽然有一点忧伤。
“小音,你是不是有故事啊?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里也没外人。”白柒柒问道。
“嗯,我的事情其实柏大哥都知道,你们愿意听,我就简单说一下吧。”
“愿意听的,我们是好朋友。”白柒柒伸手握住了聂音。
聂音一愣,下意识缩了缩手,却没挣开,便由白柒柒握着。
“我出身将军之家,父亲聂锋是唐朝魏博藩镇的将军。我小时候被一个道姑偷去学刺客暗杀之术。裴铏把我的故事写进了小说,只是他写了我师父是尼姑,却是因为当时扬佛抑道,其实她是个道姑,姓王。”
“我没有把王道姑当作师父,我知道她训练我,只是为了让我帮她杀人。我也的确帮她杀了不少人,只是她没有料到一件事,裴铏也没写到那件事,就是,那一次,我喜欢上了她要我去杀的那个人。”
“嗯,我看过裴铏写的聂隐娘故事,你说的那个人难道就是磨镜少年?”马克插言问道。
“裴铏写得不对,他可不是什么磨镜少年,他名叫刘昌裔,会先天推演之术,能演算过去未来,他施术的时候,会摩挲一面铜镜,所以有个外号叫磨镜先生。”
“哦,故事里是有个叫刘昌裔的人,原来刘昌裔和磨镜是同一个人,书上却是说你嫁给了磨镜少年。”
“嗯,他因为会演算未来,所以破坏了好几次王道姑的刺杀计划。于是王道姑就派我前去刺杀昌裔,却没想到昌裔也算到了我要去行刺。我不是他的对手啊,当时刺杀就失败了,自己也被昌裔抓住。”
“没想到他却没有杀我,而是把我放走了。我当时还是个小女孩,心里对他很是好奇,就一直前去窥视他,没想到好几次都被他发现,于是叫我现身说话。”
“就这样好几回,每次去都被他用演算之术发现,然后和他说半天话,来来去去我不觉就喜欢上他了,他也喜欢我。”
“王道姑知道后很生气,就让他另外两个徒弟,一个叫精精儿,一个叫空空儿,分别前来刺杀他和我。”
“啊,这两个人故事里有写到,是前去刺杀刘昌裔的,原来也是王道姑的徒弟,这可当真是不一样了。”
“是的,他俩前来都失败了,都被我和昌裔联手杀死。后来,王道姑终于忍不住亲自动手。那次,我和昌裔一起联手也打不过她,昌裔最终不敌,还是被她杀害了。”
“不过临死前昌裔知道王道姑这个贼婆娘一定不会放过我,于是为了保护我,他不惜将铜镜自爆,重伤了王道姑,但终究还是被她逃走了。”
“自爆!原来这面铜镜是他的本命法宝。”白柒柒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他用本命自爆,魂飞魄散,无法遁入幽冥界,从此消散在三界,无迹可寻。”
“我后来趁着王道姑重伤未愈,前去寻仇,终于亲手杀死了她,把她的首级拿到了昌裔的坟前祭拜,然后我也在昌裔的墓前自尽了。”
“我生前答应过昌裔不会离他而去的,他离我而去了,我便随着他一起。”
“后来我魂归幽冥界的时候,才认识了柏鉴大哥,后来就当了三界使。”
“那你会喜欢柏先生吗?”白柒柒问。
“他?他是我大哥。”
马克和白柒柒听聂音说完,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聂音只是大致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却能听出其中的惊心动魄和缠绵悱恻,这是一个残酷而凄艳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却是聂音。
这个故事和马克所看过版本的并不一样,小说可以改编事实,而事实却显得更为真实凄美。
按时间算,事情远在唐朝,聂音早已遁入幽冥,又成为三界使返回人界,轮回来去,早已淡然。
聂音讲述的时候,就像在说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语气也是平静无波,却依然掩藏不住那一点忧思。
莲舟漂着,良久,三人并不说话。
马克看着身边的白柒柒,恍若做梦。昨天还在东瀛看人砍胳膊,今天已经在落桐山六妙峰上荡舟,听聂音讲过去的故事。
“那里有个山洞。”聂音忽然手一指山峰。
二人循着聂音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离峰顶还有一点距离的高处有一个山洞,似乎洞中还在冒出阵阵青烟。
马克用转轮眼望远看去,的确如此,一个山洞,还有石扉作门,半掩的石门中飘出袅袅轻烟,马克好奇,又切换作透视转轮,仔细看了片刻,才放下手来。
“有人在洞中,洞里还有个炉鼎,奇怪。”
“炼丹?会不会是那个凌云子?”聂音猜道。
“也许哦,只是明天就问丹会了,现在还在备货吗?”马克笑道。
“要不要去看看呢?”白柒柒问。
“这个凌云子如果真是紫炁门人,那么一定有点道法,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聂音说。
“我觉得问题不大,就说爬山经过呗。”马克倒也是想上去看看。
“如果里面真是凌云子,那么明天法会碰到怎么说啊?”
“谁说参加法会就不能来爬山啊?再说不是已经遇见过凌风子,我们现在是玄清观vip好不好,那么多钱白付的吗?”
“可是凌云子难免会起疑啊。”聂音说道。
“小音,这么犹犹豫豫有点不太像你啊,你是不是不喜欢道士,因为王道姑的关系?”白柒柒心思敏锐细腻,似乎看出了问题。
“嗯,非常不喜欢,非常讨厌!”
“小音,这次如果他们玄清观没事也就算了,有事的话,我们一定把他们闹个天翻地覆,给你出气。”马克扬起了拳头。
“他们又没惹我。”
“可他们是牛鼻子,就惹你了!”
聂音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