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摄魂草
裴寒峰实则很无奈，他是实在被沈雪君逼急了，才出此下策。自己变出一个牢笼困住自己，就可以抵挡一下沈雪君凌厉无比的攻势，这种应变的急智必须是饱经战场的磨练方能获得。
沈雪君咬着牙一个劲地挥剑砍着冰笼，裴寒峰在里面一个劲大声说：“雪君雪君，你先停下来，听我解释，我门下弟子是被他们控制了，不由自主的，不是我想攻击你们啊。”
“你说什么？”沈雪君手中长剑一下子慢了下来。
“雪君你先答应别动手，我出来再说。”
“大家先别动手，停下。”沈雪君大声叫道。
场上两帮人闻言都是一怔，手中的兵器也放慢了速度。
聂音见状，拿起荡魂鼓又想敲，马克连忙笑着制止：“差不多了，先看看情况。”
聂音一笑：“不好意思，有点上瘾。”
郑楚和汤一轮见局势稍缓，便挣扎着想站起来，忽然眼前走过一只趾高气扬的橘猫，走到二人面前的时候还嚣张地抖了抖腿，两人见状内心惊惶不已，连忙双眼一翻，假装再次晕去。
场上双方终于罢手，寒狱门和雪山派加起来两百余人，倒在地上的有三分之二，甚至阵亡都有几十余。站在那里的无论男女都不太好看，鼻青脸肿已经属于幸运的，这局面不管怎么解释，冤家怕已经结定了。
不过这里的人都是修仙门人，心性凉薄，没有太多俗世的情感羁绊，同门中人死了也就死了，并不是特别难过。
裴寒峰收起了寒狱，对着沈雪君道：“雪君你有所不知，此事事关秘密，不太好解释，我只是想说，这件事并不是我的指使，而是他们。”说着，他眼睛恶狠狠盯着马克众人。
“他们？他们怎能驱使得了你的弟子？你还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解释？”
沈雪君余怒未消，但是冷静下来想想，方才裴寒峰对自己的出手并没有还手一招，而是一味忍让防守，显然是有隐情在内。
马克分析了一下局势，心中大概有了眉目，便大声说：“我能解释，要不要听听我的？”
“雪君你别听他的，此人奸猾，说出话来不尽不实。”裴寒峰急道。
“那你说个老实的我听听。”沈雪君瞥了裴寒峰一眼。
“我现在不能说。”裴寒峰急忙低下头去。
“还是我说吧，这位裴掌门要忠人所托，的确有难言之隐。”马克高声道。
“你胡说什么？”裴寒峰大怒。
“不是吗？我猜想裴掌门不能说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沈掌门在场，更多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的弟子们都在吧？你寒狱门的弟子们肯定会纳闷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不听使唤吧？还会奇怪为什么你裴掌门和左右两位护法都没事吧？”马克微笑道。
“我杀了你！”裴寒峰忽然脸色极寒，心里顿时起了灭口的念头，他不知道马克到底还了解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任由马克这么说下去，肯定会越来越糟，还不如现在动手直接除掉，然后再找机会和沈雪君解释。
裴寒峰手里出现一把冰巨斧，抡起便朝着马克劈了下来。他乃是一门之主，在寒狱术上浸润颇深，凭空凝冰的速度要远高于别人，而且凝结出来的大小和强度都极为骇人。
这一把巨斧少说也有一辆轿车的大小，一斧劈下威势惊人，罡风四溢，顿时将马克四人都笼罩在内。
从马克角度来说，冰可能对他是最不具威胁的攻击了，应龙法身分分秒秒可以将冰消融，五行之力中的水系宝石也是随手可以将冰控制着为己所用。
眼见得巨斧堪堪及顶，五行镯戒双双启动，巨斧转眼忽然就化作一大片水花，掉头就反扑向裴寒峰。
裴寒峰心知有异，却已经躲闪不及，被一片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顿时变成了一个落汤鸡。
这里地处高山雪线边缘地带，本是颇为寒冷，好在裴寒峰习练冰雪之术，御寒乃是基本功，不过浑身湿透的样子实在不太好看，有失一代掌门的体面。
裴寒峰看着马克，心里惊疑不定，自己引以为傲的冰雪之术被对方一招而破，不得不感到大为惶惑。
“怎么，想动手灭口？裴掌门打得好算盘啊。”马克冷冷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小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某也很感兴趣。”
忽然，寒狱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一阵狂风卷了进来，吹起了满地雪花。
那狂风席卷到众人面前忽然戛然而止，风中竟然站有一人，大约五六十岁年纪，脸庞雪白，留有微须，背负双手而立，神态潇洒，笑容颇为温和。
“王道灵，你来做什么？”沈雪君见了此人，冷声问道。
马克闻言不由多看了此人几眼，原来是昆仑宫主王道灵到了。
“两位掌门，还有这几位朋友，王某是听闻玉山盟内起了内讧，便想着赶来化解一场纷争，免得大家伤了和气。”王道灵笑道。
“少来假惺惺的这一套，玉山盟出事，岂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沈雪君道。
“沈掌门，你错了，虽然说昆仑宫和玉山盟微有小隙，那也是我们门派之间的小小矛盾。但是雾隐谷的大家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不管昆仑宫也好，玉山盟也好，都是这一方天地里无可取代的，谁也不想看到谁出事。”
“如果抱着幸灾乐祸的心，那么我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即可，等你们两败俱伤，我大可坐收渔利，何必要现在前来凑热闹？再说了，两位盟主都携众门人在场，我只是孤身前来，也算是颇有诚意了，是不是啊？”王道灵道。
沈雪君冷哼一声：“就会逞口舌之利。”
裴寒峰却是黑着脸，一言不发。他心里认定了马克等人其实就是王道灵暗中请来对付自己的，这个老狐狸装模作样在演戏。
“这位小友和伙伴们似乎不是我们雾隐谷之人，此次前来，必有重要之事，我们不妨暂且放下干戈，把事情说个明白，大家觉得如何？”王道灵对着马克说道。
“同意！”马克第一个表态。
“我没意见。”沈雪君表示同意。
“嗯。”裴寒峰脸现无奈，但是情势所迫，也只好答应。
于是裴寒峰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屋之中，三个雾隐谷大佬，外加马克一行四人一猫，分别落座。阿渔也有一个软软的垫子趴着，颇为舒适。
两派门人却都没跟随进来，而是在外面整饬休息，郑汤两位护法也没有入屋。
“正式介绍一下，鄙人便是昆仑宫的王道灵，这两位是玉山盟两位盟主，寒狱门主裴寒峰，雪山派掌门冰雪仙子沈雪君，不知小友是？”王道灵颇有当家人的风范，主动开言道。
“在下马克，这几位都是我的小伙伴。”
“幸会幸会，诸位仪表不凡，想必都非常人。不知此次来雾隐谷所为何事？缘何起了争端？我们雾隐谷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示下，如有什么担责，我昆仑宫一并接下了，肯定不让马小友为难。”王道灵朗声说道，态度便如春风和煦，让人颇为舒服。
沈雪君的脸色也好看了些，王道灵这个姿态摆了出来，明显就是与玉山盟携手共同解决问题的做法。
她虽然内心依然嫉妒白柒柒的容颜，欲除之而后快，但是毕竟是一派掌门，又是盟主，此时心中妒意略减，不那么冲动了，理性的层面就渐渐占了上风，暂时把杀人念头放在了一边。
裴寒峰却有些怔忡不定，他现在不知道接下来的问题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所以并没答话。但是王道灵的态度放在这里，也实在是没法说出不好听的话，只好先保持沉默，看事情的发展再作定夺。
马克也有点吃不准王道灵的想法，毕竟昆仑宫不是一直怀疑玉山盟动手脚绑架了他们的弟子么？怎么这么好说话？但是作为雾隐谷的扛把子能这么和自己说话，也算难得，所以也是客客气气。
“昆仑宫不是失踪了不少弟子么？宫主何以如此清闲？”马克道。
“小友说笑了，此乃是雾隐谷内之事，自当不与外人道哉。眼下寒狱门和雪山派有隙，此事关系到谷内靖和，恐有人心背向，所以必须及早化干戈为玉帛，昆仑宫的事情乃是私己之事，另作别论。”
“好，王宫主果然眼观大局。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前来，只是想知道裴掌门给手下服用的摄魂草是来自于哪里？”马克说道。
“摄魂草？此为何物？”王道灵不解。
“原来宫主不知此事，那么知道内情的只有裴掌门咯？由此可见，我找上寒狱门也不是无的放矢。”
“我直说了吧，最近三界有九黎血和摄魂草流入，我们便是为此事而来。”
马克找到了因头，便有了底气。否则的话，就说凭大师父广成子的师命前来剿灭寒狱门，未免有点师出无名。
“三界？那几位是？”王道灵听到马克提到了三界，有点眼睛放光。
凡人界在修仙者眼中当然都是草芥尘砾，但是有昊苍界这层关系的话，可就另当别论了。毕竟雾隐谷大家都是在修仙问道，以登临昊苍为人生目标，如果眼前几位是来自昊苍，那么搞好关系就很重要了。
王道灵这方面的嗅觉远比裴寒峰和沈雪君来得灵敏。
“几位可曾听说过三界使？”
三人闻言皆是脸色郑重，三界使当然是知道的。这些人可以穿梭往来三界，并无制约。
而自己这些人作为凡人界的顶流，已经不屑与普通人为伍，但是又还没达到登仙门槛，只好在两界之间的空间里等待机会，这就是苦逼而尴尬的修行道路。
如果能顺利通过登仙塔而登临仙界，谁会屈就在这一方小空间里当个掌门？
当然，登塔不难，难的是获得仙籍。这就好比是一个是偷渡的黑户口，一个是官方认证的居留权。堂堂雾隐谷的巨头，怎么可能甘心在昊苍界当个黑户口？所以，三界使这种存在还是颇令他们羡慕的。
裴寒峰心中犹疑，如果这几位真的是三界使的话，岂不是和那位差不多？看手段倒是绝不一般，有一定可信度。
那么自己和沈雪君的损失岂不是要不回来了？这几人明显是和那位对着干的，那自己现在面临的就是站边的问题了。
沈雪君则没那么轻松，她觉得这事情朝着预料之外在发展，而和对方的梁子已经结下，一开口就想取人性命的正是自己。而现在门派也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是看眼前的情形却似乎并不能继续下手了。
那个过分美丽的女人会这么一直在眼前晃悠，让自己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果不能除之后快，必定是难受得不行。
“没错，如你们所想，我们几个都是三界使。寒狱门的门人大量服用摄魂草，这已经动摇了三界规则。所以我们必须将此事彻查。裴掌门，请问你背后那个人是谁？或者说是谁授意将摄魂草给你门人服下的？这样吧，我说几个名字，你看看其中有没有这个人。”马克继续道。
看着沈雪君一脸诧异看着自己，裴寒峰面沉似水，并不作答。
“第一个，朴斗灿。”马克并不管裴寒峰，自顾自问道。
裴寒峰面无表情。
“那么第二个，康平郎。”
裴寒峰依然面不改色。
“第三个，平德山。”
裴寒峰的脸抽了抽，依旧不说话。
“看来是平德山了，此人现在在什么地方？”马克察言观色，一眼看出端倪。
沈雪君却有点坐不住了，这个裴寒峰口口声声说想和自己成为道侣，还联手成立了玉山盟，却私下有这个什么摄魂草的行为，自己却毫不知情。
看来裴寒峰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自己，而这个摄魂草的功效刚才似乎也是看见了，应该是某种魂魄系的药物，服用后会受制于魂魄类的法宝。那么这个裴寒峰以及背后那个人的图谋是什么？
“裴掌门你可以不说，但是我觉得背后的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摄魂草你是知道的，会受制于魂魄系的法宝，可这些法宝不仅仅是只有你背后那位指使者才有。”
“就像你看到的，我们手中也有这样的法宝，那么你觉得你和那人的这些图谋还有效吗？或者说，你其实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图谋。”马克说道。
裴寒峰内心挣扎不已，他的确是被刚才的情景颠覆了，原来摄魂草终究还是个双刃剑，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只是魂魄系法宝真的是大白菜吗？那么易得，人家随手就能拿出来俩？
“裴寒峰，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雪君柳眉倒竖，问裴寒峰道。
“雪君，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裴寒峰急了。
“原来一代掌门亦会为情所困，做出傻事也算是情有可原吧？”王道灵似笑非笑，看着裴寒峰和沈雪君二人。
沈雪君难得脸红了一红，却不答话，只是恶狠狠看着裴寒峰。
裴寒峰犹豫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本是我自己看不开，为人所用，谁也怪不得。”
“裴掌门不妨说说。”马克接言道。
裴寒峰忽然看着沈雪君，道：“雪君，你知道吗？自从你来了雾隐谷，我便对你一见倾心。不仅仅是我，整个雾隐谷的男子，又有谁不仰慕你的风采？又有谁不会对你心生爱慕，哪怕是昆仑宫的王宫主，怕是也不能免俗吧。”
王道灵闻言脸上一阵尴尬，啐道：“我可没有，你小子别信口雌黄。”
“我比此女如何？”沈雪君忽然指了指白柒柒。
马克和白柒柒相视一眼，颇感无语，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又不是选美，怎么忽然就画风一转，变成了比较容貌起来？沈雪君虽然非常美貌，但是比起白柒柒来，还是颇有差距。
“这位姑娘虽然貌若天仙，但是我心里的冰雪仙子只有一个。”裴寒峰的回答貌似也不算很笨。
马克却冷冷盯了沈雪君一眼，这个女人心如蛇蝎，动辄便想取人性命，见不得白柒柒的美貌。
说实话，想对白柒柒下手，已经动了马克的逆鳞。但此时大局为重，还是先暂时忍了下来。
“有一天，那个人来找到我，说是如果能助他成事，日后别说冰雪仙子，便是雾隐谷主也不在话下。”裴寒峰继续说道。
王道灵和沈雪君闻言齐齐哼了一声。雾隐谷现在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别说裴寒峰，便是谷内第一大派昆仑宫主王道灵，也不敢僭越，谁敢自称雾隐谷主？裴寒峰垂涎沈雪君的美色也就算了，如果觊觎雾隐谷主的位置，则是犯了众人的忌讳。
“此人便是平德山？”马克问道。
“正是。这个平德山交给我一些摄魂草，让我将草碾碎后放于我自己寒狱门人的饮食里。我起初有所犹豫，但是想到能和雪君鸳盟得谐，便终究还是答应了。”
“这么说来，裴掌门倒是个情种。只是这么多门人变成人家的傀儡，裴掌门却没想过么？”马克道。
“修仙之人，哪里来那么多小节？”裴寒峰一咬牙。
“那你的两位左右护法却是没有服用啊。”
“两位护法是我心腹，我还是需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的。”
“这么说来，倒也不是脑子抽筋到无可救药。”马克冷冷道。
“我照平德山所说的做了之后，他取出一架古琴，弹了一首曲子，我完全不懂音律，只是觉得听他弹琴之时，魂不守舍，似乎精神涣散的样子。而我的门人们都变成了一个个傀儡，在琴声的驱使下唯命是从。”
“平德山告诉我，只要整个雾隐谷的人都服用了摄魂草，在此琴音控制之下，那么岂不是寒狱门就可成为雾隐谷主了？还愁冰雪仙子得不到手？”
马克等人互相点了点头，这是出现的第三件魂魄法宝了，只是这些法宝不是铃铛就是皮鼓，再则就是古琴，凑一起搞一个乐队倒是不错。
王道灵和沈雪君闻言则脸色大变。
沈雪君不由想到，的确，正如裴寒峰所说，如果雾隐谷的人都吃了这个摄魂草，那么只要有魂系法宝，那么操控整个雾隐谷的确是可行的计划。
“所以，我们雪山派也会早晚被你蒙骗后服用这个摄魂草？就连我，也是在你的计划之内？”沈雪君寒气满脸。
“雪君，你听我说，平德山原是让我借着玉山盟盟主的便利，让整个玉山盟都服用下摄魂草，也包括雪山派在内。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干。我是真的喜欢雪君你，并不想用这个下三滥的手段。”
“但是雪山派的门人却是你早晚要动手的对象？”
裴寒峰低头默然，冷汗涔涔，讷讷无言。
马克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裴寒峰虽然是寒狱掌门，又是玉山盟的盟主之一，但是实则因为内心爱煞了沈雪君，所以在沈雪君面前，变得毫无气势，这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诸位，你们可知道九黎族？”马克忽然问道。
裴寒峰和沈雪君皆是一愣，转而点头，表示知道。
“难道这摄魂草和九黎一族有所关系？”王道灵捻须问道。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之间大有关系。”
“愿闻其详。”王道灵忽然正色起来，他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开始严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