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蜃人
    不得不说，山下德平把传送法阵设置在鼍龙的巨大甲壳上，还是非常有设计感的。飞鸟梓同样也是阴阳师，就从来没想到过这个法子。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想到了，也没处找如此巨大的鼍龙，毕竟这巨兽并非凡人界之物，应该是来自昊苍界，也不知道山下德平用什么法子搞来的。
    “马兄弟，收起你的法相吧。”飞鸟梓说道。
    “如此一来，这里可就太暗了。”马克答道。
    海底隧道之内已被冻结，目前凭借马克的法相将这里照得通明，如果收起法相，那么仅靠龟背上法阵发出的微弱红光，还是过于幽暗了。
    飞鸟梓微微一笑，伸手挥动，只见身上的飞鸟袍服上所绣的飞鸟尽数飞起，形态各异，有百余只之多。飞鸟们叽叽啾啾飞旋盘绕，身体发出莹莹光芒来，五彩缤纷，一时将周围空间照得明亮多姿。
    “真好看啊。”白柒柒看着五彩发光的雀鸟不停飞翔，不由抬头四顾。
    马克将神龙法相收起，也被美丽的情景所染，心中喜悦，握着白柒柒的手开心地看着。
    这个术法当时在日京对战竹内大藏的妹妹竹内多香子的时候，对方也是使用过的。竹内多香子是斋藤昌吉的弟子，也是飞鸟道的旁支，师出同源，法门相近。
    只是当时竹内多香子刺绣的飞鸟是用来攻击，而现在飞鸟梓却是用来照亮黑暗，一个充满了戾气，一个则满是祥和。
    阿渔则欢呼雀跃，到处扑鸟玩儿。猫性不改，看到明亮闪耀的东西，总忍不住要去追逐一番。
    众人都觉得眼前美景宁静而美丽，相比之下，马克的神龙法相用来照明，一是太过于浪费，二是压迫感也未免太强了些。
    沈雪君微笑之余，看见马克和白柒柒双手相握，心里没来由一阵微微苦涩，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只有自己能听见。
    “飞鸟姐，我有一些担心，柒柒并非凡人界，她是从昊苍界偷偷下来的，这穿越法阵会不会引起一些波动？还有，阿渔它在一百多年前魂根受损，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无法回幽冥界，这次过去会不会有问题？”马克忽然问飞鸟梓，他心里有点不放心。
    “马兄弟，放心吧，这并不是三界之间的传送法阵，否则断然不可能镌刻在龟甲背上。因为法阵启动是会激发相当大的能量波动的，传送目的地越大，能量也越大。”
    “如三界传送的巨型法阵，启动时所激发的能量即便是这么大的鼍龙也承受不住的，所以必须将阵纹铭刻在地上，由大地来吸收这股巨大的波动。”
    “这个鼍龙背上的法阵虽然移动，虽说比较便利，但是法阵那一头的空间必然不会很大。应该只是一个独立在三界之间的一个小型空间。同样，白姑娘也请放心，这种空间在三界之间各处缝隙里存在着不计其数，进入后的波动根本不会影响到三界。”
    “至于阿渔的魂根受伤，回不了幽冥界，是因为魂魄不完整，无法通过三界传送的认证。我当初也是因为将自己魂魄封印在竹箫中留在了正成的身边，也是魂魄不完整，所以无法传送去幽冥界找他。”
    “眼前这个只是私下设立的小法阵，说白了其实就是个私人通道，不需要认证的，再说也不是三界传送，没问题的。”飞鸟梓耐心解释道。
    “就是如此。”聂音闻言点点头。
    她来往幽冥界和凡人界次数多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马克白柒柒和聂音三人都是知道服部正成和飞鸟梓的故事的，想到前些日子听见两人的讲述，飞鸟为了一直陪在服部正成身边，不惜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封印在一根竹箫之中，让魂归幽冥界的服部正成随身携带，痴情如此，不由令人心怀唏嘘。
    “你看，魂魄完整才有当鬼的资格，像你这种魂魄不齐的猫，只能留在凡人界当一只孤魂野猫。”聂音用手指戳着阿渔的脑袋笑着说道。
    “你剪指甲了吗？怎么那么尖？凡人界不好吗？有吃有喝有玩有打架，老子还不愿意回去了呢。”阿渔扭头不理聂音。
    众人说着话从龟背上跳了下来，飞鸟梓打开一只纸鹤，闭上眼开始默默念诵纸鹤里从山下德平这里窃听而来的咒语。
    咒语颇长，只是现在众人都是围在巨龟边上静静等候。
    刚才山下德平念咒时不断被打岔捣乱，不断重复念诵，现在飞鸟梓则顺畅许多了，一遍下来，传送法阵便忽然光芒大盛，鼍龙背上的符文线条都亮了起来，整个背甲形成了一道红色的光柱，向上冲起。
    众人也才明白，方才在上面之时看见潭水里发出红光，阿渔眼中的红汤火锅，正是这个鼍龙背上的法阵开启所发出的光芒。
    “诸位，通道已经开启，我和正成以及这位郑先生会一直在这里守候，静等大家归来。”飞鸟梓说道。
    白柒柒忽然拉了拉马克，说道：“小马哥，你的金钱可以留给飞鸟姐一枚。”
    马克闻言醒悟，随即将乾坤袋中的金蚨掏出，递了一枚交给飞鸟梓。
    “飞鸟姐，这叫金蚨，是一对来自昊苍界的小玩意儿，三界之间穿梭来去，须臾即到。无论两枚相隔天涯，跨越三界，只要用火将其中一枚烤一下，另一枚即刻会飞到此枚边上。”
    “我留一枚在你这里，我们在那里完事后，我只要用火烤一下我这里的这枚，你这枚立刻就会从你这里飞离回到我这里，到时候飞鸟姐就按照这个信号再念咒开启通道即可，也不用每小时就念一遍咒语了。”
    飞鸟梓闻言颇感惊奇，接过金蚨端详了片刻，赞叹道：“世间还有这种奇物，我们穿梭三界都要靠传送阵，而这宝贝竟然可以自由来去，华夏的道法果然跟东瀛不尽相同，真是神奇。”
    马克闻言也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在凡人界的格陵兰是通过一扇莫名其妙的大门进入岱舆，而辗转昆仑，进入雾隐谷，都是用了不同的法子，华夏的传送法门可比东瀛的要丰富多了。
    这里都是单一靠传送法阵，而自己则经历过格陵兰去岱舆的幻象门，岱舆去昆仑的九域穿梭机，昆仑回雾隐谷的登仙塔，大师父广成子用法术开启的随意通道门，还有他老人家私人定制的键盘老人机，每次都不一样。
    服部正成和飞鸟梓阿鹤以及郑楚留在原处，守在鼍龙边上。
    马克、白柒柒、聂音苍冥小组黄金铁三角加阿渔，还有冰雪仙子沈雪君，一共四人一猫，踏上了鼍甲。
    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四人一猫消失不见。
    服部正成看着几人传送离开，忽然道：“阿梓，我们也别闲着，把这鼍龙驱回源家大潭，到时候马兄弟他们回来，也方便些，万一通道打开时有什么意外，大家都在边上，接应也方便。”
    飞鸟梓点点头，笑道：“还是你考虑周到，看来正成你还是真的在意这几位朋友。”
    “难得。”服部正成微微一笑。
    飞鸟梓放出无数纸鹤，飞到鼍龙头部聚集停留，不一会，那鼍龙似乎明白了纸鹤传达的意思。它虽是海兽，但非凡物，已具灵智神魂，更何况刚才已经被马克的神龙法相关照过，不敢有丝毫违悖，在众鸟和纸鹤的指引下，缓缓原地调头，转过身躯，跟着三人一鹤，沿着隧道往回走去。
    ……
    马克这里四人一猫随着眼前的情景一阵恍惚，便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身处之地似乎又是一个岛屿，说是岛屿，不如说是一个大礁石，整个岛礁呈扇形，当中便是这个红色法阵的另一头。
    除了法阵，这岛礁上只有一个桥头，连着一座栈桥，通向远处的另一座大岛。栈桥宽度仅可容纳一人，长度却是极长。
    四周便是广阔无垠的汪洋，也不知道这个空间的边缘在这片汪洋中的何处。
    法阵转眼关闭，几人观察了一下脚下的岛礁，觉得没什么别的存在，便不再逗留，前后相随着一起踏上了这条长长的栈桥。
    就在刚才法阵开启的时候，大海里波涛疯狂涌动，似乎有无数水族疯狂游向岛礁，随着法阵悄然关闭，海面又渐渐趋于平静。
    这里的天空也是红色的，还带着一些紫色，透着不同寻常的妖异。
    由于不知道前方的大岛是什么情况，四人一猫并未冒进，阿渔走在最前面，马克则将万羽刀甲放出，在众人周围形成了一片刀阵，以防生变。白柒柒跟在马克身后，手握离玉菡萏。沈雪君长剑在手，走在第三位置。聂音则手持幽阴剑殿后。
    一边往前走，马克一边用转轮眼远看大岛。只见那大岛中央弥漫着一团浓雾，在红色天空的映照下显得分外诡异。虽然转轮眼可视万物，但竟被这迷雾遮挡，只能隐约看见迷雾之中有一座大屋的轮廓，其余便看不清楚。
    “有点诡异，转轮眼竟然看不清岛上有什么。”马克皱起眉头说道，一直以来，转轮眼远眺近窥，无往不利，从来没遇见过眼前的情况。
    “小马哥，你的转轮眼是三界空间之眼，可能这里的空间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所以不受三界法则制约。”白柒柒答道。
    “不明白，大概是这个原因吧。”马克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关键。
    “可惜张紫衣那个女人没一起来，她是云雾门的，有驱散迷雾的术法。”沈雪君插言道。
    “我们还是且行且看吧，小心为妙。”马克说。
    众人走到桥中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的桥面上竟然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那人手里似乎握着一根长矛，就像是一个士兵。
    走近了一看，只见那人长了一张奇怪的脸，就像是戴了一张诡异的面具，呲着獠牙，模样丑陋凶恶，握着长矛的手掌指间有蹼，而且全身赤裸，浑身上下布满了青色的鳞片，脖颈处和腰腹处却长着浓密的暗红色鬣毛，背部长着两片椭圆形的硬壳，就像甲胄一般紧贴在身上。
    那人见众人走近，也不发出声音，一双怪眼瞪着直视过来。
    “啊，妖怪。”阿渔看清那家伙的长相，失声叫道。
    “马克，那东西是幽冥界的。”聂音在后面说道。
    “劳驾，麻烦让个道，我们想要过桥。”马克说着。
    站住了身子，他知道聂音对幽冥界的人和物都有感应，不会有误。且不管这家伙是人是妖，讲一下礼貌，先礼后兵总归没错的。
    怪人将手里长矛端起，朝着众人，依旧不发声音。
    “大概是个哑巴，感觉没有进化完成，看上去很弱智的样子。”阿渔撇撇嘴说道。
    “阿渔，怎么这么没礼貌？”马克斥责道。
    “拜托，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讲什么礼貌？你看我这么喜欢海鲜，看到它都倒胃口。”
    “你胃口不倒的话，难不成还想吃了它？”马克很无语。
    “呕……”
    就在马克和阿渔说话的时候，聂音忽然从最后瞬移到了最前，二话不说，举起幽阴剑便是一剑刺出。
    那怪人依旧不发声音，举起长矛一挡，回手就是一矛刺出。聂音架开长矛，顿时和那怪人斗在一处。
    只见那怪人长矛攻势颇为凌厉，不断疾刺。栈桥的桥身狭窄，长矛刺击之下，就将整个桥面封锁。但是聂音具备魂体之术，忽而隐身，忽而闪现，幽阴剑带起一股凛冽的寒气，将那怪人裹住。
    长矛屡屡刺来，却不能沾聂音分毫，聂音反而攻势陡增，更加凌厉。那怪人兵器虽长，却远不如聂音灵活，几个回合下来，便已支持不住。
    只见聂音闪身避过一矛，扭腕便是一剑，不偏不倚正刺中怪人的胸口，听见铿然一声，那怪人胸口鳞片碎裂，迸出了好几片来。
    那怪人受伤疼痛，腮边忽然鼓起两片膜翼，飞快地震动不已，发出一种奇特的颤音。便在此时，聂音似乎早有准备，电光石火般挥起两剑，将那两片翅膀一样的皮膜削落，流出一股暗青色的血液来。
    那怪人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手中长矛没了章法，发疯般地乱刺乱扫，却哪里能碰到聂音半点，不一会，身上的鳞片被聂音的幽阴剑砍掉不少，露出里面绿油油的皮肤来。
    聂音剑速极快，专挑鳞片被刮掉的地方入手，更不多时，怪人身上多处中剑，青色血液四溅。怪人眼见不敌，一个跟头从桥面上跃起，跳向桥下的大海。
    聂音一个瞬移到半空，陡然现身阻住怪人跳落的身子，飞起一腿，竟将那怪人又踢回了桥面，随即跟上又是数剑，那怪人身受重伤，支撑不住，倒在桥上，汩汩冒血，鳞片残败的身躯颤抖了一会，便再也不动弹了。
    “死了？”阿渔上前，用爪子拨弄着怪人的尸体。
    马克白柒柒和沈雪君三人不解，面面相觑。
    “小音，怎么回事啊？这是什么怪物？”
    聂音收起了幽阴剑，这才说道：“这可不是真的人，这东西是来自幽冥界，叫作蜃人，冥海里有不少。”
    “瘆人？长得是够瘆人的。”马克觉得新鲜。
    还有怪物用形容词来起名字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蜃，海市蜃楼的蜃。”
    “咦？原来是这个蜃，我倒是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玩意儿，说是长得像贝壳一样，就是个蚌壳精啊。怎么长成这个模样？”
    “所以我一上来就动手，为的就是不让它跳进海里啊，这家伙入海后，背部的两个壳就会长大，然后合起来将身体都包裹住。这蜃壳异常坚硬，我的剑要砍开就不容易了。”
    “原来如此，小音知道得真多。”马克由衷地称赞道。
    “少拍马屁，我是觉得此物这里应该还有很多。你们看，岛上那么大一团雾，就是这些家伙们弄出来的。”
    “这个东西上岸后会化成半人形，所以叫蜃人，到了海里就是蜃了。在海里的时候，它能喷吐出浓雾，然后在雾气之上制造出幻象，吸引船只靠近后毁船吃人。”
    “哦，我们凡人界说的海市蜃楼就是指这个吧？不过科学证明，海市蜃楼其实是一种光学折射现象。”
    “嗯，我看到过那些海市蜃楼的报道，的确是光折射所致，不过幽冥界的蜃景有所不同，的的确确就是这玩意弄出来的，想必凡人界海市蜃楼的名词就是源于这个吧，兴许又是哪个三界使发明的名词也未可知，反正我觉得第一个提出海市蜃楼这个说法的人肯定是去过幽冥界的。”聂音说道。
    “有道理，只是你干嘛这么着急动手啊？”
    “这蜃人只有简单的灵智，但是却有不弱的攻击力，而且在幽冥界，很多岛民会养蜃护岛。因为蜃能攻善守，也可以在海里，也可以在岸上，而且会制造迷雾和幻境，一群蜃集合在一起，还能组成坚固的蜃墙，防御值很高，好用。”
    “的确是守护岛屿的上佳选择，老少皆宜，价格公道……”阿渔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广告词，接着话摇头摆尾怪腔怪调地念道。
    “神经病。”聂音骂了一声阿渔。
    “那它耳边的那两个膜发出异声是在召唤同伴吧？”白柒柒也问道。
    “是啊，这东西招来多了也挺麻烦的，说不定还会通知到这个岛上的主人，我们就被发现了啊，所以还是杀了干脆。”聂音答道。
    “那么它刚才在桥上其实是在值班放哨吧？嘿嘿，一会大概要换班了，不行，换班我们就暴露了，赶紧走赶紧走。”马克笑着催促道。
    四人一猫也顾不上处理蜃人的尸体，继续沿着桥往岛上冲去。果然过了一会，桥上又出现了傻了吧唧站立着的蜃人，默不作声，也不让众人通过。
    四人一猫已经了解底细，动手便不再犹豫，互相配合默契，马克用刀阵困住对方，不使脱逃入海。随即众人各持兵器，围住蜃人，阿渔也舞着利爪辅助进攻，几个人一眨眼就把一头蜃人干翻在地，比起聂音独自动手，效率高得多。
    就这样，沿桥一路杀死了五个蜃人，终于来到了大岛的岸边。
    “看来这些蜃人也是这里囤的兵，刚才倒是没通过法阵过去源家。”白柒柒回头看了看，说道。
    “嗯，上一批没过去，说不定下批就有了。刚才我们过来，法阵还没关上的时候，海水里看着挺疯狂的，可能海鲜们排队等急了。”马克笑道。
    “亏得让那个飞鸟姐姐把法阵关上，否则一直开着通道等着我们回去的话，这当中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怪物会传送过去。”沈雪君也说道。
    “还真是，这片海域也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在里面。”马克看了一眼沈雪君，后者不由脸微微一红。
    “要把这里毁掉，不能留着贻祸人间。”白柒柒说道。
    “必须的，我们先上岛看看。”马克点头。
    下了桥，是一条笔直的阶梯，直通岛内高处。几人在红色的天空下拾级而上，不急不缓，偌大的画面显得安静而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