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红袍醒了
红袍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殒落在金刚杵和巨蛇口下。
只要她不退去,庙顶的法轮便总是不厌其烦地将其恢复,然后再继续作战,周而复始。每一次的复苏,红袍便觉得自己的力量增强了几分。
周围开始有无数不知名的气息似乎在向着自己的身体渐渐汇聚。
有些气息异常寒冷,有些气息则无比灼热,有些充满了令人向往的光明,有些则让人像堕入无尽的黑暗,有些沉重,有些虚浮,有的让人生怖,有的使人喜悦。
红袍顾不得分辨这些感觉迥异又纷至沓来的气息从何而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自行在接纳,在融聚,在汇合。气息进入身体每多一分,自己就觉强大一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九炁,无形而又分明。
而对面的金刚在自己不断强大的同时,也在不断减弱,巨大的体型也随着力量的减弱在不断缩小。
尽管如此,双方的差距依然不啻霄壤。红袍还是无法和金刚匹敌,只不过每一次陨落的间隔都比上一次要长了一些。
……
马克和白柒柒回到屋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左右,马上要拂晓了。
“二哥二嫂,你们可真能聊,都和那头老麋鹿聊些啥了?”莫小涵见二人进来,便叫道。
白柒柒满脸通红,并不回答。
”还能聊啥?就问问他今年圣诞节会带啥礼物来。”马克倒是皮厚,随口开玩笑道。
“咦?这老麋鹿不但会护法,还会给圣诞老人拉车吗?”莫小涵差点相信了。
凌云子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红袍怎么样了?有啥异状吗?”马克问。
“二哥你自己过来看呀,人倒是没啥异状,沙发有异状。”
马克走近一看,红袍躺着的原来那张结实宽阔的三人沙发已经散架了,四条沙发腿都非正常性断折。红袍与其说还躺在沙发上,不如说是睡在了地垫上。
“这么折腾?还有十几个小时呢。”马克有些骇然。看来这次红袍遭受的痛苦要比往常大得多。
“谁说不是呢,小母狼看上去挺痛苦的,要不,二哥二嫂你们别看了,找个房间去睡会儿?”
呃,刚找过房间了,刚睡过了,可这话不能说啊。白柒柒脸又是一红。
“嗯,那个,这个,我们也不累,没事,还是看着她保险些。”马克说。
“到底是二哥二嫂,劲儿真足。”莫小涵咕哝道。
马克倒没什么,白柒柒的脸更红了。
凌云子只能憋着,不能笑。
马克看着凌云子在一边憋笑,知道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心里不由暗骂,你一个出家人,这方面观察力这么强真的好吗?
“那啥,一起去看日出吧。”马克提议。
白柒柒心里也是觉得好笑。这个小马哥聪明起来谁也比不上,但是有时候也会呆萌得有趣,跟失了智一般。
上次白马峰缠绵之后,是在华山看的日出,这次,又在岛上看日出。没创意。
看完日出之后,其他众人也开始陆续起床。得知红袍陷入沉睡和挣扎之中,坦克、旗鱼和其他两个战士也显得异常紧张。飞狼支队在本岛的战士也坐船来了五六个人,包括蝰蛇、蚝仔,都在。马克却不让他们看到红袍的样子。
白天,由白柒柒,美香和莫小涵轮流看护在红袍身边。男人勿近,因为红袍再怎么美丽,在梦境里痛苦折腾的形象也不会很雅观。
众人都在关心红袍,猜拿为何没有出现,竟是谁也没有提及,也顾不上在意。
……
原本高达六七丈,足有十几二十米的金刚,现在已经缩小到八九米的样子,金刚杵也相应缩短了许多。庙顶的法轮飞速旋转,五色风马旗退去,开始八宝显现。
金刚杵还是猛然击下,这一次,红袍竟然双臂猛然上举,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托住了金刚杵。
浑身骨骼疼痛欲裂,巨大磅礴的压力让红袍无法喘息。尽管如此,红袍还是将下压的巨杵扛住了。
金刚怒吼一声,忽然弯腰,竟然用自己的脑袋狠狠磕在金刚杵上。当一声巨响,金刚杵就像被锤子砸了一下,托着金刚杵的红袍再也无法相抗,双手一软,被金刚杵砸进了土地之中。
法轮再一次放出光芒,红袍又一次复苏醒来。
金刚收起了金刚杵,看着红袍,瓮声瓮气地说:“回去吧,红袍。”声音就像在打雷。
红袍自离开青藏到现在,无数次在梦境之中被金刚完虐,没有一次能像现在一样此消彼长。这一次的金刚分明在逐渐减弱,而自己却在逐渐强大。
虽然每一次生死都是痛苦的劫难,但是红袍怎么可能放弃?在梦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飞狼之外的使命感。
“你让我进去。”红袍对金刚说。
“不可能,你要进这寂灭寺,只有打败我。”
“那就打败你。”
……
傍晚,灯塔也开灯了。
众人分明看见,有一道金光,从灯塔顶端窜入了云端,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流星吗?“坦克问道。
“不,是火箭。”陈千变答道。
马克和白柒柒知道,那是陆先生离开了,也就意味着,他内心知道红袍应该已接近成功,再无担忧,所以才悄然离去。
这头老麋鹿,马克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此不告而别,也挺不错。兴许过一阵,在青藏的某处,还会见到。
深夜十点,红袍还没醒来。
旗鱼忽然发现猜拿不见了,一整天没见,到现在才觉察。这来自暹罗的可怜小透明。
“老大,那个暹罗人怎么没看见啊?”旗鱼问马克。
“也许,他走了,不管他,随他去吧。”马克淡淡回答。
“哦。”旗鱼并没多问。
……
这时的金刚已经差不多只有两米多高了,而红袍,经历了无数次的湮灭与复活,身躯逐渐强悍,已经能徒手与金刚杵相抗衡。
距离上一次的陨落,红袍感觉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浑身依然有无穷劲力,身法也更为灵便。一时间在金刚怒吼和红影翩然之中,两者相持不下。
金刚持杵横扫,红袍伸手相格,身子横着飞出四五米,脚尖一顿,复又冲上,又激战在一起。
……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红袍沉睡的身躯也渐渐没那么狂躁不安了,呼吸也开始平稳起来。
现在是莫小涵守在边上,她百无聊赖地逗弄着赤火,嘴里嘟囔着:“小家伙,你想家吗?要不,我给你找个女朋友吧,你喜欢啥颜色的呢?这里是凡人界,品种不一样,你会不会嫌弃人家啊?”
赤金兕蜥呆呆地看着莫小涵,一动不动。
时近午夜。
……
红袍吐气娇喝一声,猛然一拳击出。
金刚的身躯已经在两米以下,比寻常人高不了多少。红袍这一拳袭来,竟然隐隐挟裹着风雷之势,轰然打在了金刚杵上。
沉重的金刚杵在这一击之下,忽然脱手飞出,远远掉落。
金刚见状,跑了出去,将金刚杵捡了起来,回到红袍面前。忽然双手捧杵,单膝跪地,将金刚杵奉给了红袍。
庙顶的法轮大放异彩,金鹿一口将法轮衔起,从屋顶跃下,奔跑至红袍面前。那金轮忽然变成数道金光,直接涌入了红袍的身体。
红袍接过了金刚杵,握在了手中。金刚的身影渐渐在原地消失不见。
如果边上有人,看此时的红袍,背后隐然有一个金刚虚影,金刚额头有一枚金色的法轮形状。
这时的红袍方才看清,面前的寺庙上挂着匾额,上面用华夏语和藏文,写着“寂灭寺”三字。
朱红色的高大庙门自行打开,红袍持杵,往里走去。
寺庙之中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坛城。层层叠叠的曼荼罗之中有各种咒语和花纹。
这时,红袍就像听到有人诵经一般,耳鼓中回荡着各式器乐的声音,有蟒号声,有皮鼓声,有铙钹声,直到最后,一声洪亮的钟声响了起来,振聋发聩,使人心神激荡。
钟声将眼前所有的事物尽数震碎,化作无数的碎屑飘扬纷飞,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红袍将金光闪闪的金刚杵竖在地上,衬着红色的身影,显得异常挺拔。
……
“咦?小母狼打呼了。”莫小涵觉得有点好笑,对着刚进屋的白柒柒说道。
“嗯,应该成功了。她是累了,现在是真正在睡觉,不打扰她,等她醒来再说吧。”白柒柒说道。
红袍发出轻轻的鼾声。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睡觉打呼,但是梦中光风霁月,再无痛苦,睡得无比安稳。
第二天上午,众人都在海边,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海豚,在海里不远处嬉戏。莫小涵和陈千变都是第一次见到海豚,极为兴奋。比起在源氏诸岛上看见的鲸鱼,陈千变觉得海豚要优雅多了。
美香常年生活在东瀛,海豚倒是见过不少次,不过现在天空如洗,海水碧蓝,海豚在海浪里追逐嬉戏,却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红袍终于睡醒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来到马克面前,忽然单膝跪了下去。
“成了?”马克连忙把红袍扶了起来。
“谢谢你,我决定了,以后我跟着你们一起。你们说的这些事,我也渐渐明白了。我做了一整天的梦,现在的我,觉得责任更大了。”
“呃,那飞狼呢?”马克一时还没有思想准备,有点措手不及。
“闽厦支队就交给坦克吧,这家伙虽然是个铁憨憨,但是粗中有细,可以胜任。这个我来安排,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红袍说话异常直接。
坦克,旗鱼,蝰蛇等人都在一旁听见,连忙跑上前来,连声说:“什么,队长你要走了?”
“撂下我们不管了?”
“你去哪里?带我一个。”
“我也跟着。”
众飞狼七嘴八舌。
红袍微微一笑,对着坦克说:“来,我们练练。”
坦克吓了一跳,忙道:“队长,你在跟我开玩笑?我可打不过你。”
“嗯,道长不是有金身丹吗?你们先服下那个丹药,一会我们再打一架。”
凌云子走上前来,对着红袍端详了片刻,独臂捋须道:“果然果然,姑娘不负众望啊。”说着,也不多话,取出了随身的金身丹,开始分发给众飞狼。
就连陈千变和美香,也各给了一颗。
众人欣然接过,纷纷随口服下。
凌云子将其余的金身丹尽数交给了红袍,说道:“红袍姑娘,这里大概还有将近百颗,你让人负责分发给全国飞狼的各个驻地,以前服用过的不必再服,已无用处。没服用过的战士,挑选一些体能强悍的,让他们服下。此药猛烈,忍受药性过后自会大幅提升战力和体力。”
红袍已经听凌云子和马克描述过金身丹,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接过,一会儿自会安排下去。
“道长,这次破费了啊。”马克笑着拍了拍凌云子的肩膀。
“哪里哪里,只能说是绵薄之力,我已吩咐师兄弟,在落桐山继续炼丹不辍。现在三界暗流涌动,贫道如能帮马先生一起在凡人界铸造一支强大的战斗力,以抗强敌,善莫大焉。”
“觉悟还是道长高,佩服佩服。”马克抱拳道。
“不敢不敢。”
凌云子连忙回礼,心里吐槽不已,马先生你跟我抱什么拳啊,欺负老道只有一条胳膊是不是?
现在岛上一共有十来个飞狼,外加陈千变和美香,大家正聚在一起闲聊,忽然坦克大叫一声,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浑身汗如雨下,脸色痛苦不已。
余人刚想问询,忽然蝰蛇也是大呼疼痛,躺在了地上。
一时间此起彼伏,痛号之声纷纷响起,包括陈千变和美香在内,无一幸免。
与上次飞狼在行军的密林之中相比,眼下的情景显得热闹多了。那次是没办法呼号出声,飞狼们都是靠本身毅力强行忍耐,而这次却没了顾忌,一帮人在那里大呼小叫,满地打滚。
美香忍痛不耐,一口咬住了陈千变的肩膀。陈千变饶是修仙之体,也是痛得不行,还被美香一口咬住,更疼得大声呼叫。
没有服药的只有马克、白柒柒、凌云子、莫小涵和红袍。
红袍见到这般满地滚葫芦的情景,不由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崽子们,你们也有今天,告诉你们,比起老娘昨天受的苦,你们这个就是小儿科,都给老娘住嘴,听着烦人,大男人嚎什么嚎?”红袍大声喝道。
马克和白柒柒一愣,看着红袍,这小母狼有点膨胀了啊,都自称老娘了?还幸灾乐祸呐。你是没见到自己昨晚的德行啊,把那么大一张沙发都整塌了,早知道都用手机拍下来。
飞狼们倒是令行禁止,一听红袍呼喝,一起强忍着噤声不叫,脸蛋都涨得猪肝一般。
“柒柒,上次的飞狼们果真都是精英,似乎没他们这么夸张啊。”马克笑着对白柒柒道。
“上次是不能叫出声,这次是放飞自我了。”白柒柒也笑道。
众人之中只有陈千变和美香可以不服从命令,美香的嘴因为叼着陈千变的肉不松口,也没发出声音。于是,场上只剩下陈千变一个人的痛吼,显得分外突兀嘹亮。
肩膀被美香咬的渗出血来。
白柒柒笑着取出了仙凌甘露,在陈千变肩膀的伤口上滴了几滴。伤口瞬间愈合,美香顿了顿,继续一口咬住。
于是,咬了破,破后又愈,愈了又咬,咬后又破,破了再愈,一对冤家乐此不疲。
莫小涵摸着陈千变的脑袋,笑嘻嘻地说:“千变乖,不哭不哭,姐姐给你买糖吃。”
陈千变苦着脸,遭受着双重痛苦的他,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成长没有捷径,痛苦是难免的,忍一下就过去了。要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虽然我有镇痛药,你们一吃下去就不会痛了,但是我不能给你们吃,否则你们不会知道成长的艰难。”
莫小涵背着双手,在滚了一地的众人之中走来走去,老气横秋地道。
马克和白柒柒要笑翻了,这三妹,实在是太坏了啊。
不过,不让大家吃镇痛药,马克是赞成的。别看莫小涵现在说风凉话,就连她自己,当时在封剑谷中轩辕剑前,为了获得舍离剑的本命认证,也是拼了命地勇往直前,百折不挠。这份坚忍,其实深深地掩藏在莫小涵的调皮样子之下。
就这疼痛都忍不下来,还当什么飞狼?
就这么经过大概一个多小时,众人的剧痛先后消退,都一一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过十来个人,气势忽然迸发出来,竟然如巨浪磅礴。
坦克忽然一拳,猛击在地上。地面的礁石竟然被他一拳打碎,裂痕如蛛网一般散射开去。
“队长,我现在好强啊,我们练练。”坦克目光兴奋而坚定地看着红袍。
陈千变忽然捏起美香的脸蛋,狠狠地盯着她说:“美香,你咬我是吧?我现在好强啊,我们练练。”
美香被捏住两腮,嘟着嘴,含糊说道:“不练,你不想吃饭了吗?”
说着美香眼角含笑,异色双瞳媚态流转,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丝。
那是陈千变肩头的血。
陈千变被美香的媚态所迷,一下子萎了下去,放开了美香的脸,谄笑道:“还是吃饭好,下次要吃肉我去给你买,你别再吃我的了。”
美香噗嗤一笑,用指尖轻轻揉着陈千变肩膀上刚才自己咬过的地方,咬着嘴唇不说话。
马克对白柒柒笑道:“得,千变这家伙以后又是个妻管严,凭他再怎么千变万化,遇到美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呐。”
白柒柒也是眼角含笑,忽然伸过嘴去,在马克的肩头也是轻轻咬了一口。
“嗷,柒柒你……是不是没吃饱啊?咬得都没感觉。”
“谁能咬得动你啊。”白柒柒脸红红地笑道。
飞狼们虽然站得笔挺,可是眼角余光看到马克和白柒柒打情骂俏,心都化了。嫂子可真是仙女啊,老大真有福气啊。
红袍笑嘻嘻地看着对自己发起挑战的坦克,说道:“好,你用全力。”
坦克也不多话,拉开架势,嗷呜一声怪叫,朝着红袍冲了过去。
红袍背靠一块一人多高的岸礁,眼见坦克拳势凶猛,忽然将身一闪。
坦克一拳捣出,突然眼前人影消失,一个收势不住,狠狠擂在红袍原来身后的礁石上。那块岸礁被巨力撞击,发出喀喇喇的声响,轰然碎裂,碎石纷纷坠入崖下海中。
“坦克,你特么敢对队长下死手?”
“我靠,大个子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
“老大给的仙药呐,就是这么牛逼,不信我们也练练?”
“滚蛋。”
“你给老子等着。”
“等着就等着,老子也是吃过药的。”
飞狼们七嘴八舌,大呼小叫。
一道红影从众人之间掠过,就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啊?是队长过去了?”蚝仔忽然问道。
坦克挥舞着双拳,冲向那道红影,也跟着从众人之间奔过。
“队长好快,坦克疯了。”蝰蛇咋舌道。
马克和白柒柒一起点了点头,这红袍一觉醒来,单从速度的提升来看,已经逼近聂音的程度。当然聂音的瞬移之术不算。
红袍还没出手,只是在岛上树林里来回穿梭。
坦克勇猛精进,一路前推,遇见水桶粗的树木,竟不避让,直接凭肉体一撞而过。大树被他猛撞之下,轰然断折,倒塌在地。
“队长,你赶紧出手吧,再不出手,这小岛要被坦克撞秃了。”旗鱼大叫道。
红影骤然而止,见坦克冲到面前,忽然伸出左臂格挡,架住坦克前冲之势,右手突出一掌,击在坦克的前胸。
掌至身体,红袍立即将重击之力化作猛推之力,坦克的身子在无可抵御的巨力之下,不由自主飞了出去。背部砸在一棵大树之上,又将那树砸断。
战士们都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