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泉啊,汪皇后那个汪!
娘娘的嫡亲祖父,两位公主和二皇子的太外祖啊,连皇爷见了都得行晚辈礼的存在!
你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也别去点国库吧?
户部尚书心里宽面条泪,暗暗叫了声苦也。
尤其丘濬这话音刚落,被参的汪泉就开始阴阳怪气了:“哟,本都还以为是哪个,原是陛下新近提拔的户部员外郎。怎么着?户部最近事少,把你给闲出屁来了,竟狗拿耗子拿到本都头上了吗?”
孙女被选为王妃之前,汪泉家里也就有个金吾左卫指挥使的世职。
在一砖头下去打死七个人,至少五个是权贵的京城没法看,当然也容不得他造次。
可此一时彼一时啊!
该着汪家运道。
正统帝御驾亲征露脸不成现大眼,自己当了俘虏,丢了帝位。乖孙女婿逆袭成皇,孙女王妃变皇后,还诞下了大明有史以来第一对皇家龙凤胎。
有这吉祥如意的好预兆,还是正室嫡出。但凡没有行差踏错,这太子之位可就稳稳的了。
今上岳家+下任皇帝外家的身份让他格外膨胀。
就算当朝被参也不诚惶诚恐,反思己过。而是眉头一皱,眼一横,想瞅瞅这五品小官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结果么?
丘濬毫不让人失望。
半点都不带跟他犟嘴的,直接上证据。左都督汪泉强抢民田、隐匿人口、少交赋税的相关证据。
并言汪泉本人并无寸功于朝廷,全仗皇爷仁厚屡屡加恩,方有如今之位。偏他不知感恩戴德,好好约束自身与子孙。
反而带头罔顾国法,偷漏税款。正该从重处置,也好以儆效尤。
当场让汪泉嚣张气焰尽灭,扑通一声跪倒当地。
没办法,锤太实了。
根本无从反驳。
只能老泪纵横,提一提皇后、二皇子跟两位公主。
按常规说,但凡朱祁钰有意让宝贝嫡子成为继位之君人选,就不会让他有太大瑕疵。那么就算他这个太外祖有哪里不大合适,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顶多把那些土地都还回去,再把税补上,再苦口婆心几句罢了。
但常规是常规,朱祁钰是朱祁钰。
他看了丘濬的折子并相关证据后,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竟命张诚把东西都送到坤宁宫给皇后过目,问问皇后意见。
不按套路出牌的哟,连丘濬都愣住了。
旋即撩起袍角跪下,请皇爷三思。如此国朝重事,实在不该交由后宫妇人之手。太祖爷皇明祖训里,也有后宫与内官不可干政之语云云。
勇到让人再次震惊。
当然,他只是怕皇后感情用事,无视证据地偏帮自家祖父。
以至于他目的不成,还起反效果。
旁人也都沉默,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只等着皇后娘娘那边给了回话后,再行劝谏。横竖自家皇爷千古仁君,绝不能让姓汪的给带累了名誉。
皇爷无言,但他们懂!
为国朝安稳,都能含泪手刃亲哥的人,心里第一重要的肯定是大明江山。只是帝后一贯和睦,事涉娘娘祖父,皇爷难免为难。
遂只能迂回婉转,借娘娘之口求情,再以群臣激烈反对而不得不依法严办。
如此,方得两全其美。
无所谓,为了帝后和睦,这个恶人他们可以当!
朱祁钰哪知道须臾间,自家文武大臣们都脑补出了些什么跌宕起伏的婉转剧情啊?
他只是知道了某些内情,了解了自家皇后的真实想法而已。如今机会到来,当人夫君的,自然要让妻子得偿所愿。
汪皇后:???
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么?亏她时时警醒,处处申饬。结果……
罢罢罢!
既然不会主动规矩,那她就费费心教他们规矩吧:“来人,与本宫梳妆。”
“是。”
一向不喜奢华,日常简单随意的皇后娘娘难得按品大妆,全副仪仗地往谨身殿,朱祁钰这个皇爷都不免降阶相迎。
眼见着他家梓童素帕遮面,分明的姜味儿传来。
须臾间,那双妙目就通红流泪,好似受了千般委屈、万般痛楚似的:“皇爷,臣妾……臣妾万没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祖父还能做出如此糊涂事来。”
被点名的汪泉也赶紧磕头求饶,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
这就把地还回去,税交咯!
还请皇爷息怒,莫因为老臣一介老朽伤了帝后情分、累及二殿下跟两位公主。
汪皇后咬牙:这是请罪么?
是么?
不!
这分明是威胁,以她们娘几个为名的威胁。
足让满朝文武生厌,陛下所不能容。
但凡她今儿露出一丝丝‘臣妾祖父都已经知错了,皇爷就看在咱们娘几个的份上网开一面’的意思来,她也得在被参之列。
有见淏皇儿这个中宫嫡子在,她后位或者无虞,但夫妻之情是别想了。
皇爷英明,再不会喜欢个与自己不同阵线、不同步调的妻子。
可能从今往后,她就只是皇后。
也可能有更合适的人选出现,她的后位,她儿子至今未曾定下的储位都将化为乌有。
如此严重后果面前,汪皇后能徇私么?
敢徇私吗?
当然不,能也不为这心眼偏到胳肢窝的糟心祖父。
心中计议已定,皇后娘娘就先开口为强,绝不给旁人误会甚至参奏的机会:“本宫虽一介女流,倒也浅读过大明律的。强占民地,隐瞒人丁,偷漏税赋可是重罪。光是欺隐田粮一项,一亩至五亩就要鞭挞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一百……”
都已经跪下,措辞都想好了的群臣们:!!!
真·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皇后娘娘请罪之后未曾求情。还当殿背起了大明律,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虽舍不得自家祖父一把年纪了,还要受此苦楚。但为了大明江山长治久安,为了皇爷的公正严明,还是请依律判处。
便是……便是汪瑛,她那生身之父,若有如此罪状都请一并严惩。
如此,才能让许多心存侥幸之辈畏惧,不敢再知法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