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到如今,已经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了。
奏折上了,陛下批了。
那么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日本国,只有大明的倭奴省。
后花园天皇哇哇大哭,李琏却劝他最好履行约定,莫以虚名为念:“不然出尔反尔,戏耍我们皇爷的罪名你跟你的国民都承担不起。”
言下之意便是他再敢有任何违拗,大明海军就能就地再轰一遍。
打到你们服。
要知道明日之间的战役虽然不多,但海战也好、陆战也好。两国之间巨大的差距,犹如天渊。
你都亲眼所见了,何必再为一个区区浮名而非要以卵击石呢?
说这个话的时候,李琏是把手放在刀柄上的。
就怕后花园天皇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做出点什么过激举动来。比如在最后尘埃落定之前自戕,让归顺与被归顺事蒙上阴影。
可实际上并没有。
他只颓然一叹:“将军说得对,浮名而已,原也无甚重要。只陛下依言善待日……倭奴百姓,我便于愿已足。”
有前面那些反复拉扯在,李琏都没敢信实。
就怕这货阳奉阴违。
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却酝酿着大招,不惜以命来让挑起新的争端。
上次杨善可就差点中招。
咳咳。
而且他来之前,也被自家皇爷千叮咛万嘱咐过,让他千万警惕:别看倭人形貌矮小,但却颇悍。行事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暗杀、下毒的,都是家常便饭。而且极擅示弱,从不轻易放弃任何机会。必要时候,宁可牺牲性命也要完成目标。
李琏时刻谨记着,也确实因此规避了不少风险。
自然越发奉如圭臬。
从织田家主手里救下后花园天皇后,他就一直命人仔细看押。
不但重重守卫,严密到连只陌生蚊子都飞不进来。还把墙角都包了棉,餐具全用木。连根长点的裤带都不给,杜绝其一切自戕可能。
更让他无法与任何人传递消息。
唯恐出丁点纰漏。
可实际上,这些根本就多余,后花园天皇早就被明军奇袭平安京时吓破了胆。那个炮弹就在他身边炸裂,差一点点就能送他上天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前头故意激怒杨善,让对方杀他。想以自己一命,换日本上下团结一心,就已经是他对国家最大的忠诚了。
事情无果,那就是他命不该绝。
是天意如此。
现在,他能做的努力都做过之后,自然坦然面对命运。
盛装出席,就在平安宫之外,当着万千百姓的面儿奉了降书,宣布至此以后再无日本国,只有大明的倭奴省。
而他因为身体原因故,很快就要往大明京城休养。省内一应事物都交由倭奴省巡抚秦纮负责,大友家主为辅。
至于那些个为争幕府将军之位,而打到头破血流,不惜以下犯上的?
都不用朱祁钰下旨,后花园天皇自己都提刀一个个杀了!
亲手。
没办法,他恨极了这些只顾争名夺利,无视国家存亡的家伙。
边刀人,他还还边骂呢:“八嘎!蠢货!笨驴!都是你们,一个个自私自利,鼠目寸光。只顾着争权夺利,不顾国家存亡。但凡当初能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好好的日本,又何至于再度被改为倭奴?”
倭奴就倭奴吧,还连国都不是了!
想想,就让后花园天皇怒火中烧,刀人的动作都更凌厉了些。
鲜血溅满脸,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狠绝到让杨善瑟瑟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忽悠了这么个主儿。
李琏则连夜写折子,各种推心置腹。恳求皇爷千万千万对这个后花园天皇多加防备,绝不能给其真正掌权的机会,否则来日必成心腹大患。
连名声再如何重要,也重要不过大明江山安稳这样有些僭越的话都写上了。
可见忌惮之深。
同样的,于谦和李贤心里也打着腹稿,琢磨着回头该如何劝诫自家皇爷。
但实际上,后花园天皇想得特别简单。
横竖此一去,他今生算是回不了平安京了。何不在可以的时候,狠狠为自己出口恶气呢?
也让明廷那边有所顾及,别以为他落魄了就能随意欺凌他。
倒是自从足利义政身死,各大家主争夺幕府将军之位开始,就一直备受盘剥的百姓们欢呼雀跃。
感谢天皇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为他们考量。
临行之际,都不忘帮他们搬开压在头上的大山,让他们日后不再受层层盘剥。也能有机会像大明百姓一样,每亩只交三升三合五勺的田赋……
唔。
这说起来,就是后花园天皇的小心思了。
毕竟傀儡也好,吉祥物也罢。到底名义上,他还是日本之主呢。现在‘求救’求出了求着加入别国的结果,岂不是要把他钉在蠢货、无能、卖国者的耻辱柱上?
当然,他不说自己私心。
只道明廷强大,贸然反抗,只会给百姓带来更多不必要伤亡,于是言语间不免夸大本国即将面对的危机与加入明廷的种种好处。
首先,觊觎金银矿的别国与海盗们不敢轻举妄动,百姓生命安全有了保证。
再有就是明廷会全境清丈土地,重新分配,让户户有田耕。且都按每亩三升三合五勺,一亩不过五斤多的粮食交田赋。
“多,多少?”
这数字一出,底下的百姓们顿时疯狂了。
什么不舍、抗拒的都统统见了鬼。
呜呜呜。
可怜他们以往都是按收入一半甚至更多交税。
赶上荒年时,别说盈余了,连一家老小吃口饱饭都难。饿死人、为求活命而卖儿卖女的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要真能一亩地只交五斤多,他们都不敢想象这一年下来得多省多少粮食。
就这样,花园天皇为自己扯的遮羞布倒成了加快大明全面接手倭奴省的重要助力。
好在他现在已经坐上了往山东方向的大船,无缘见到如此盛况。
否则非得原地吐血三升不可。
为天皇病体沉重,需往京城好生调治的理由提供有力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