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阳城很大。
街道巷子,纵横交错。
房屋楼阁,星罗棋布。
也不知走了多远,林武帆拉着朱月钻入一处巷子,前方是一条主街道,眼看后面没人再追来,这才停下脚步。
“朱月,我不能继续带你走,你可有藏身之处?”
朱月摇摇头,泪珠不自觉滚落:“爹爹被打入大牢,哥哥被抓入蛮军,家中已经被封了起来,我也不知去哪。”
连家都被查封,这到让林武帆犯难了,已经过去这么久,只怕汪值几人都已经吃饱饭,眼下还不知如何安顿朱月,总不能带着他一起去抓壮丁吧。
这时忽然灵光一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下买了十几个饼,然后带着朱月往她家里走去。
“我们去哪里?”
“去你家。”
朱月玲珑心思,也明白了林武帆的想法,有她带路,很快就来到白云街金山巷子一座屋前,屋子虽然不大,却不差。
若是没有发生变故,应该是一个幸福之家。
可谁又不是呢!!
世事如此,谁都左右不了。
大门已经贴上了府衙的封条,林武帆搂着朱月,一跃而起,翻过矮墙,进入院子里。
“这些饼你拿着,过得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着就要转身离谱。
朱月忽然问道:“你是谁?”
林武帆微微一笑:“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说着已经跃出墙外,只怕汪值已经等不及。
朱月望着林武帆消失的墙头,低声自语:“哥哥的朋友?”
说完又看了看手里的大饼。
......
来福客栈。
林武帆急急冲进大堂,众人正好吃完,留下一桌残羹。
“都尉使,我回来了。”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当了逃兵。”
“岂敢岂敢。”
林武帆又叫来店小二,点了一只烧鸡,却被一个高瘦新兵打断。
“都尉使大人已经付过银两,你要点烧鸡,只能你自己出钱。”
林武帆眼角瞥见汪值正踢着牙,全当作没听见,只好挥手让店小二离开。
身上仅剩的几个铜子都给朱月买了大饼,哪还有钱买鸡,只能饿着肚子去抓壮丁了。
店小二白了他一眼,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兄弟们,出发!”
吃饱喝足,都尉使一挥手,带着众人上马,往东城门奔去。
出了城门,官道两旁随处可见有流民,多是老弱妇孺,个个瘦骨嶙峋,如行尸般毫无生气。
男丁早已经被抓上战场,却又不允许妇孺入城,让其自生自灭。
林武帆扛旗,骑马走在队伍最后,转过一弯,正好看见一个皮包骨头的女子,怀中约莫四岁的幼儿一动不动,软趴趴的躺着。
这一刻,记忆又涌上心头,病床前母亲祈祷以命换命,最终还是生死分离,熟悉的场景如一道闪电,刺激着神经。
莫名的苦楚涌起,伸手在怀里一摸,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些歉意地回看一眼,却见女子神色呆滞,没有任何一丝感情变化,不知是麻木还是绝望。
叹了一口气,双腿夹紧马腹,一声轻喝,纵马朝大队追去。
根据汪值的安排,第一站是石头村,第二站是大河村,第三站才是六合村,一共要抓六十八个人头。
石头村最远,有五十多里地,午时正好赶到。
汪值安排得很准时,到了石头村,拿出名册,一家一家把人赶到村头集合,林武帆只负责看住人不跑。
其中有一户人家记录在册的应该有五口人,一番查找却只有四人,一老一幼一女,还有一个未满十岁的男孩子,唯独不见家中男丁。
老妇人和女子称男人进山打猎,被猛兽咬死,昨日刚立新坟。
为了防止有人逃避抓壮丁,汪值命人开坟掘墓,最终挖出一堆破烂衣服和还未腐烂的头骨。
老妇人和女子阻止汪直挖坟,却被一顿暴打,眼看着新坟被挖,两人哭得撕心裂肺,村民敢怒不敢言。
为了凑够人数,汪值只得抓了这个十岁不到的少年充数。
若是人数不够,他不仅会被处罚,还会被扣俸禄。
这也是汪值好酒好肉招待众新兵的原因,只有这样,新兵才愿意配合他。
或许是因为林武帆年纪小,众人怕他误事,这种事都不叫他,只让其负责看守村民,即便如此,还额外安排了那高瘦新兵和一矮墩新兵一起。
林武帆默默看着这一切,手紧紧抓着旗杆,指头微微发白。
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一剑斩了汪值。
但现在,他除了愤怒,什么都做不了,只得先隐忍。
石头村的人头抓够了,下一站便是大河村。
因为带着新抓的壮丁,赶路就慢了许多,当众人来到大河村,已经是深夜。
为了防止壮丁逃避,连夜将人抓齐。
眼下已经有了五十四人,只要在六合村抓够十四个人头,任务就算完成。
众人太过疲惫,汪值命人将壮丁手脚全绑起来,就地休息一晚。
第二日清晨,在老弱妇孺的哭喊声中,出发前往六合村。
当到达六合村时,眼前场景却让众人发呆,家家户户空荡荡,只剩五个老叟。
一问才得知,有宣陇山悍匪毁了东西相通的官道,山匪不敢劫掠军粮,便专门劫掠路过商旅和逃难的流民。
就连六合村的村民也频频被杀劫财。
昨日子村里来了一个高人,召集十里八乡的村民,领着村民前去开路剿匪。
看着眼前的老头,林武帆总觉得有蹊跷,山匪凶狠,哪是村民能剿得了,若凭着一个高人便能剿匪,何必拉上村民。
而且全村妇孺一个不见,怕不是那人提前知道抓壮丁的信息,才来通知村民都藏了起来,想到这,林武帆反而松了一口气。
汪值却是一脸焦急,凑够人头,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他的想法和林武帆一样,猜测人都藏起来了,便将几个老头全都折磨一遍,问村民藏哪去了,老头却死不松口,就是去剿匪,修路。
可怜几个老头子,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只怕活不过今晚。
这些新兵似乎忘了他们被抓壮丁的时候,也有过同样的经历,这才短短十几日,似乎变了个人,打起老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其中一个新兵站出来:“都尉使大人,如今该怎么办?完不成任务回去要被处罚。”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汪值,等他最后决定。
汪值想了想,看向众新兵:“兄弟们,现在有两条路摆在眼前,第一,闯一趟宣陇山头,把人头凑够,第二,去附近村里再抓十四个人头。”
她没有说进山找村民,想来也是知道,若村民真藏了起来,这山高林深,怕是一个月都找不到。
要是去附近村里抓人头,这附近十里八乡壮丁早已经被抓完,想要在明日凑够十四人,谈何容易。
但要闯宣陇山头,又不知山匪底细,这一去,保不齐命都会丢在宣陇山上。
已有几人萌生退意,哪怕回去受罚,总比丢了命强。
正在这时,林武帆走出人群:“都尉使大人,我愿去附近村落搜查,确保抓来人头。”
这一瞬间,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这个一路来沉默不语的少年,能抓来人头?
“你吹牛吧,这附近几个村子该抓的都已经抓完了,哪还有适龄人。”
“就是,小子,你不会是想当逃兵吧?”
林武帆没解释,如此好的回村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确保的人头,林武帆已经有了目标,任王富贵怎么也想不到,他终究逃不过上战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