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上蛇皮手套摸了摸那张脸，顿时大惊失色。
    尸身这个没有脸皮的脑袋，颧骨以及额头位置，有凹下去的痕迹，有些地方也有轻微不平整的地方。
    这是虫类噬咬造成，整张脸之前并不是这般模样。
    也就是说，先用虫子咬过脸骨，改变整张脸的样子，再换上人皮脸，可以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能够自如使用，用来啃咬脸骨的虫子，最常见的虫子就是食脑虫。
    也就是说，摘星子手上还有食脑虫。
    三邪虫之一的食脑虫，竟然在龙虎山道门祖庭也有出现。
    真是难以想象啊。
    我心中忍不住大骂，青龙观除了扎纸、养毒蜂、养尸、养小鬼之外，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养食脑邪虫，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谁能想到，千年道观，却是个藏污纳垢、百毒聚集之地。
    我检查了这具尸身，体内并无食脑虫，将他和那具护观真人一起烧掉。
    火势烧起来之后，这具被食脑虫咬过的尸身，臭味格外的浓郁。足以证明，他身上存在过食脑虫。
    我将灵棚四周散落的纸人碎片，以及地上堆满的毒蜂尸身，全部清扫干净，再一同用大火烧掉。
    灵棚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我就在灵棚边上支了两条长板凳，和衣睡在铁丹子棺材边上，用力敲动了几下棺材，说：“铁丹子前辈，我在想你之所以会离开龙虎山跑到湘西去，肯定是在青龙观待不下去。原本一个好的道观，却被人弄得乌七八糟。”
    大黑狗守在我边上，时不时抬头朝远方看起，像是期待着什么。
    漫长一夜结束。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
    古飞尘没有出现，反而有位三清道袍打扮的道士送来一封信。
    信是古飞尘写的。
    大意是他二哥古逸尘到了天师府，用了些手段，将他抓住，逼他一起离开，返回三清山。
    他苦苦哀求古逸尘，方才能写一封信送来。古飞尘极为愧疚，因为他失信于我，也希望我好好保重。若是情况不对劲，立刻离开龙虎山，回到湘西去。人心险恶，张家人以及他的随从者，会动用各种歹毒的手段都会招呼上来。
    他在信件最后补充一句，龙虎山天师府的卷宗，已经查证金丹子属于龙虎山，是青龙观历史上的观主。
    我苦笑一声，并没有责怪古飞尘，身在大的山门之中，肯定会身不由己。
    古逸尘扣住了他，自然是没有办法再跑来帮我。
    古飞尘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在信中说得很委婉，金丹子就是龙虎山的人，即便张家不出手，依附在张家身上的附属随从，都会动用手段来对付我。
    一定要维护张家和龙虎山的颜面。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夜审金丹子，可能进行不下去。
    要么没有人来参加。
    要么都是天师府指定的人来参加。
    不论是哪种结果，夜审金丹子都失去了意义。前一种情况属于无人见证，后一种情况属于没有中立公正的见证者。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告诫自己，不管出现何种结果。
    明天晚上，我都要夜审金丹子，没有公正的见证者。
    那天地日月就是见证者。
    我不会更改。
    绝不提前逃离。
    二十一位道士休息好之后，再次出现在灵棚里，重新张罗准备新一天的仪式，纸钱又重新烧了起来。
    堆积的纸钱之中，还能发现一些死掉的马蜂尸体。小道士吓得不行，老道士却面不改色，又严词指责了一番。
    “诸位道爷。如今人都快跑光了，好在还留了不少米面鸡蛋，你们若是不嫌弃，我先给你们做早饭。”我客气地说。
    那个穿着洗白的灰道袍的老道士说：“昨晚闹了一场，东家少爷还能完好站在这里，真是不简单。我等对食材没有太大的要求，能够果腹就好。等我们吃饱之后，又将是忙碌的一天。人虽少了一些，却也够用。”
    我洗干净大锅，生火煮了一锅面条。
    等到二十一位道士吃完早饭。
    我恭敬一拜，说：“诸位道爷，昨天三清山古家的古飞尘去往天师府后，就没有再回来。今早有人替他送信，古飞尘已经被他二哥带回三清山。他失去了自由，也没有办法实现当初的承诺。你们不用再留下来超度亡灵，尽快离去吧。”
    古飞尘曾许诺，诸位道士若是没有办法留在龙虎山，可以去三清山修行。
    现在，只怕实现不了。
    这二十一位道士留在这里，日后肯定无法在龙虎山立足，三清山又去不了，注定要流离失所。
    我于心不忍，想劝他们离开。
    老道士凝视了我一会儿，说：“贫道也听闻马上就要夜审金丹子。你现在让我们离开，只怕来这里都是偏向龙虎山张家的人。到时候就没有人能帮你见证。我等留下来，还能当个见证者。”
    我说：“我知道，所有人都走了。那么，明天要么一个人不会来，要么来的都是张家安排的人。可天地和日月，他们遮蔽不了。我依旧会在这里夜审金丹子，计划不会改变。我来龙虎山替蛊灵报仇，不能连累无辜的你们。诸位道爷能坚持到现在，足见品性可贵，人格贵重。现在离去，没有人会嘲笑你们！世人都会敬重你。张家人也不会太难为你们。”
    老道士摆摆手说：“说好要做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也不能，一个时辰也不能少。我现在若是离开，世人即便尊重我。可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若因此而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东家少爷无需多言，这两日只能辛苦你做饭了。”
    我怔了一下，看来每个地方都有坚守道德的平凡人。
    转眼两个白天过去。
    三天后的夜晚来临，虚空观四周烧起了火把。除了我和大黑狗之外，便只有二十一位道爷。
    忽然，天上云层翻滚，黑云席卷，遮住了月亮，天象大变，更有乌鸦鸣叫。
    从远处来了一行人，数个壮汉擎着数杆大旗，分别写着“替天行道”“蛊王神威”，迎风猎猎。
    更有一支唢呐吹动鼓舞人心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