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不该吹《梅花落》?
施若绮有些犹疑不定。
笛子靠在嘴唇边,眼睛却一直盯着大帐的门帘,耳朵也倾听着营帐中的声音。
一曲《梅花落》,那可不单单是梅花落,落下来的还会是新型的开花炮弹。
根据郑海的指点,山海盟的工匠改进了铜火铳的炮弹。
这新型的开花炮弹,比起实心弹威力更大,爆炸开的铁片能杀入,产生的火焰还能点燃营房。
就在施若绮要吹响笛子时,营帐里传来了郑海的声音:
“金都督,该杀!不忠不义之人,燕王怎能容他!”
郑海正义凛然,不卑不亢,丝毫不畏惧营帐中四名士兵的威压。
罄——一声金属的摩擦声。
一名水师参将拔出腰刀,瞪着郑海:“金都督投靠你们,你们却把他杀了?这是为什么?”
郑海正色道:“叛主投敌,是为不忠;杀害上官,邀功请赏,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人,怎能不杀?”
参将理屈词穷,悻悻地收回腰刀,收刀入鞘。
郑海合上手中的方形木盒,看向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新任水师都督。
从郑海进入大帐到现在,这位新任水师都督一直不吭声,一直背对着郑海,很神秘。
想通过四名手下给我个下马威,你打错算盘了……
还不露面,莫非是防着我?
看着那个一身甲胄的水师都督,郑海心中有些疑惑。
“燕王犯上作乱,擅杀朝廷大臣,那才是不忠不义!他有什么资格评判金都督?”
一直背对郑海的水师都督终于出声了。
郑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理直气壮道:“燕王起兵靖难,为的是铲除朝中奸佞,维护皇族宗亲,保我大明子民不被奸佞所害,如何不忠?
“杀一个擅杀朝廷大臣的叛逆,燕王如何不义?”
郑海为燕王朱棣辩驳,与神秘的水师都督针锋相对。
“真是牙尖嘴利!”神秘的水师都督一边说,一边转过身。
郑海与神秘都督盯着对方,同时一愣。
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帐中的四名参将一脸茫然,互相对视一眼,又看向郑海与水师都督。
参将们一脸疑惑:怎么这两人认识?
“郑海,怎么回事你?”
“陈瑄,我也想不到,新任水师都督是你!”
郑海与陈瑄都是又惊又喜。
他们两人确实认识,而且几年前,他们就一起共过事。
那时,他们一同与曹国公李景隆手下,前往江浙一带清剿海盗。
陈瑄负责指挥水师,郑海负责情报。
说起来,郑海手中掌握的山海盟还是从那时候收编海盗发展起来的。
“你怎么成了燕王的使者了?”陈瑄一脸疑惑地盯着郑海。
陈瑄知道,郑海与李景隆有一些私人恩怨,也知道郑海曾经是锦衣卫,但并不了解郑海为何投奔了燕王。
既然是老熟人,郑海更加放心了。
他扫了帐中的四名参将一眼,冲着陈瑄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陈都督,你不会想让我一直站着跟你说话吧?”
“哈哈!请坐!”
指着帐中的椅子,请郑海坐下,陈瑄一脸轻松,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郑海,你拿着一个人头,我可不敢跟你说话,”陈瑄一脸笑容,“来人,帮郑海拿着……”
“别,别!还是我自己放吧!”
郑海没有递给旁边的参将,而是自己将手中抱着的方形木盒放在一旁的地上。
陈瑄让四名参将退下,单独与郑海说话。
两人都很放松,一起回忆了以前在江浙一带剿海盗的旧事,又各自聊了各自近几年的经历。
陈瑄的官途并不顺畅,这里面几乎没有什么提升。要不是燕王朱棣率领率军南下,他依旧是都督佥事。
这个江防水师都督是临时的,官职依旧是都督佥事,最多有个掌控水师的临时头衔。
要不是金都督叛变,陈瑄都坐不上水师都督的位置。
“咱们是老熟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这次我来是劝你和水师归附燕王的。”郑海直接跟陈瑄挑明了。
该了解的了解了,该铺垫的铺垫了。郑海觉得差不多该聊正题了,就直接挑明了。
因为两人共过事,彼此了解对方的为人,郑海觉得适当的坦诚相待,效果可能会更好。
“郑海,你说什么!”陈瑄脸色一变,拍案而起,“你叫我,投降朱棣?!”
陈瑄勃然大怒,瞪着郑海。
郑海也不管陈瑄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我们是熟人,你了解我的为人,我是不会害你的。”郑海依旧淡定从容,仿佛没看到陈瑄的脸色一般。
他指了指身边那放在地上的方形木盒,一脸严肃道:“这盒子里面,除了金都督的首级,你可知,这里面还装了什么?”
陈瑄看向地上的木盒,神色微变:“难道里面还装了什么机关?”
郑海依旧是一脸威严,神情庄重:“你知道,我以前可是锦衣卫,这里面可不是普通的机关暗器。”
“要不是你我是老熟人,我肯定不会告诉你,这里面……”
故意停顿了一会儿,郑海有意让陈瑄自己脑补一下。
陈瑄知道,郑海曾经是锦衣卫,而且还做过锦衣卫指挥使。
再联系刚才郑海不让别人手中动木盒,非要自己放置木盒,陈瑄确信这里面的机关一定不简单。
“这里面,是炸药!”郑海的表情很认真,言之凿凿,“炸药,你没听说过吧?这玩意会爆炸,而且威力巨大。
“若是它炸了,这营帐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都会被炸死!”
陈瑄的脸色微微发白,神色凝重。
盯着郑海,他不太相信郑海会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事情。
可郑海的神情严肃,并不像是骗人,陈瑄有些失望。
“我们是老熟人,我是不会害你的,这一点你放心。”郑海趁热打铁,“眼下的局势,你应该了解,只要燕王渡过长江,那这天下就要变天了。”
“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来之前,我不知道新的水师都督是你。我与燕王准备了不下三个计谋……
“首先是利诱,我原打算用一万两银票收买水师都督,另外,燕王还承诺以后可以封侯;
其次,这是这个装有炸药的木盒,如果这新的水师都督不愿意归降燕王,我不介意离开时,把他炸上天……
“至于,第三个计谋,那是针对整个水师。我也不瞒你,这水师里潜藏着许多我们的人,这也是我们敢杀金都督的原因。
“只要我们愿意,这水师大营随时会变成一片火海……”
郑海说得有板有眼,陈瑄听着胆颤心惊。
他同意了郑海的建议,召集部下宣布了决定。
陈瑄率领江防水师,连夜渡江,向燕王请降。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六月癸丑,江防都督佥事陈瑄以舟师叛,附于王。”
《明史·陈瑄传》:建文末,迁右军都督佥事。燕兵逼,命总舟师防江上。燕兵至浦口,瑄以舟师迎降,成祖遂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