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柳中衡与甄远荣进了布政司衙门后,洛重云便直往公房走去,这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前来打招呼的西宁地方官员,却无一被他驱走了,此刻的他已经将满门心思都放在剿匪之事上了。
随洛重云共事多次的顾忠一见他这阵仗便明白了洛重云想干什么,他扭过头朝身后的柳中衡吩咐道,“将西宁舆图取来。”
“下官明白了!”柳中衡重重点头,叫住守在公房门外的差人,“将侧房的西宁舆图取来!”
“是!”
那应下声的差役不敢怠慢,连走带跑地蹿了出去……
“陛下既已派本侯来西宁剿匪,那我必须得先了解目前的情势。”刚从主位上坐下,洛重云便单刀直入的问道,“此次作乱的山匪在西山一带,望二位能告诉我这股匪众的特性。”
柳中衡面色郑重地点点头,“这些年来西宁省内之所以匪乱不断,其祸根便源自于西山一带的主力山匪,侯爷或许不知,在这西宁省内山匪势力很是庞杂,但在近些年来随着西山匪帮崛起,一名为夜叉帮的山匪集团开始在西山站稳了脚跟,随着夜叉帮的不断壮大,西宁省内的各种山匪势力也都被夜叉帮逐渐吸收蚕食……此次西山匪乱的始作俑者,便是这夜叉匪帮!”
在柳中衡唾沫横飞的讲述下,差人已经将西宁省舆图端了上来。
见状,柳中衡大步向前,将整张舆图摆在桌面上摊开,伸手指向图中西山的方位,“侯爷请看,目前这夜叉匪帮的大本营便是在这西山一带,周邻的安夏镇与水江县都被这股匪贼攻占了……”
洛重云面色一沉,手托着下巴开始认真观阅起西宁舆图,好半晌才说道,“也就是说,目前西宁境内作乱的山匪都是来自这西山的夜叉帮?”
“是的!”柳中衡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夜叉匪帮内有三名当家,分别是大当家赵五四、二当家刘元、三当家吴飞。这三人即是夜叉帮的高层,同时也是此次作乱匪众的实际领导人。”
“此三人皆是西宁本地人,这赵五四是漕帮船工出身,虽说见识有限,但身怀不俗的武艺。二当家刘元曾是西宁长洛府的一名秀才,此人奸猾狡诈,精于算计,算是这三人之中的智囊。夜叉帮能有今日之气候,此人当负首责!”
“至于这最后的三当家吴飞,他的来历便显得有些复杂了,此人曾是西宁都司地方卫所的军中教习,之所以会落草为寇,据说是多年前曾在军中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此人是正儿八经的军兵出身,且还有一定的带兵经验,有他的加入后,夜叉帮的匪众的作战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听罢,洛重云歪嘴一笑,目光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张摊开的舆图上,“据本侯所知,此次匪乱领贼作乱的头目便是这吴飞吧?”
“侯爷说的不错,此次领贼生乱的头目便是这吴飞!”柳中衡老脸一红,低头汗颜道:“吴飞此人领贼作战的经验确实丰富,再加之他善于利用山匪熟络山林的特性,让……让下官接连吃了好几回败仗……”
“柳指挥使不要有心理负担,本侯无意追究前事。”洛重云笑着摆摆手,又道:“此前你领兵与这帮山匪是在何处交的手?”
“侯爷请看。”柳中衡伸手一指舆图上西山的下沿处,“在此处,下官曾几度领兵与夜叉帮匪众交战,可每当我军占据上风时,吴飞便领贼众向山而逃,下官也曾几度上山追击过,可这西山是匪帮的大本营,每当下官领兵持续追击时,总会被匪贼提前设下的陷阱所埋伏,再加之这帮山匪熟通山林地势,有了山林作掩护,我军便始终拿他们没办法!”
“或许是熟悉了官兵的进攻方式,又或许是接连攻战让这帮匪贼积累了战争经验,现如今我军在面对这帮匪贼时,已经不能完全占据优势了,这帮匪贼的战斗力也愈发强横,如今下官领兵再与他们进行交战时,仅几个照面下来便陷入颓势了……”
闻言,洛重云不由得皱起眉头,柳中衡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了,夜叉帮在与都司军队接连交战后,不仅没有被彻底剿灭,反倒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不断进化成长,这可不是什么好势头……
洛重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柳指挥使可否说说前几次你领兵剿匪的流程与安排?”
闻言,柳中衡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将自己前几次领兵剿匪的行动都阐述了一遍。
听罢柳中衡前几次领兵剿匪的流程与战术安排后,洛重云很快就察觉到了对方前几次剿匪行动的疏漏之处。
首先,夜叉匪帮的匪众熟通山林地势,且有西山作为掩护,柳中衡就不应该将敌方大本营视作主战场进攻。
明知山匪善于山林战术,你柳中衡还偏要跟人家在山林之中作战,你不败谁败?
在洛重云看来,行军打仗这回事,说白了就是要发挥己方长处去压制对方的短处,从而才可达到一击即溃的效果。
可柳中衡却完全反过来,不仅没有发挥出都司军队的长处,反倒以己方之短去对抗敌方长处,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许是看出了洛重云的心中所想,柳中衡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侯爷可是在想为什么下官不将匪贼逼下山来围剿击之?”
叹了口气后,柳中衡解释道:“下官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把这帮匪贼逼下山来跟我军进行正面作战,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一旦察觉到我军的意图后,他们就跟脚底下生了根似得,说什么也不从西山大本营中下来了!”
洛重云皱眉冷笑,“匪贼不下山那不正好?无外乎派兵守山尔!区区山匪,他们能跟朝廷官军耗得起?”
柳中衡苦笑,“侯爷,实不相瞒,这夜叉匪帮还真耗得起!”
洛重云怀疑自个耳朵听错了,有些茫然的问道:“什么意思?”
“桑大人……桑子平主政西宁这一年多来给这夜叉帮这帮山匪送去了无数银钱,他们家底之厚怕是远超侯爷想象……光囤积在西山匪营的粮食,只怕都够他们吃上两三年!”柳中衡面色发紧,叹道:“侯爷,近万数的匪寇,官府跟他们干耗个三四年,您觉着这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
洛重云一时间无语了,恨不得立马飞回京师暴揍那桑子平一顿!
柳中衡面露苦色,继续说道:“下官此前还曾想过在西山周边修筑堡垒据点,以此派兵震慑匪寇,可刚准备开工修垒,这帮山上的匪寇就发了疯似得下山来进攻阻挠,因此这修垒筑堡也行不通……”
洛重云越听越是头大,看来这西宁剿匪之事还真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夜叉匪帮已成气候,想要一举剿灭看来得多费些心思。
“这帮匪寇很不简单呐……”
洛重云捏着下巴冷笑起来,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后,他神色平静地朝柳中衡与甄远荣摆了摆手,“具体情形本侯也了解了,今日就先到这吧,柳指挥使,这段时间你继续派兵把守西山周边便可,至于何时动兵,还等待本侯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再说。”
见洛重云没有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柳中衡很明显有些失望,“下官明白了。”
说着,他与甄远荣一前一后相继离开了。
见房内只剩下洛重云一人了,站在门外的顾忠大步走了进来,“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在外边听着了,这事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呐!”
不同于一般的上下级,顾忠与洛重云说起话来的态度较为随意。
在洛重云名声未显时这两人就因为穆尽川的缘故成为了好友,再之后他两人又在征缅之战中积攒下了多次出生入死的交情,不夸张的说,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就跟亲兄弟差不多了,顾忠跟这么一位至交好友相处,自然不会有一般上下级间的局促。
“不简单归不简单,但也远远没有柳中衡想的那般困难!”洛重云叉起腰笑道,“这事的难点在于我等并没有掌握战局的主动权,只要将主动权抓回,这战局自然也就扭转了。”
顾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逼这帮匪寇下山正面与我军作战?可你刚刚也听到了,这帮匪贼精得很,根本不给官军正面作战的机会,就算是耗,凭他们的家底,也可以耗上个两三年,你总不能派兵守在西山好几年的耗着吧?”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洛重云歪嘴一笑,摊手道:“现在还在想法子呢!”
见他依旧如此放松,顾忠不由得皱起眉来,“我看呐,咱们还是尽早把西宁的事解决了好。”
洛重云被他这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当即问道:“你一单身汉急着回京干嘛?”
“你这话就说的没道理,我单身汉就不能顾家了?”顾忠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我这纯是在京城呆惯了,单纯不愿在这西宁长留而已。”
“少扯淡了,之前在缅国打仗的时候怎么没听你小子抱怨?”洛重云翻起白眼,又道:“你我这才刚到西宁你就嚷嚷着想回京,你小子不对劲啊!”
顾忠面色一紧,忙解释道:“我就是单纯念家,你少瞎想了。”
洛重云置若罔闻,他上下打量起顾忠,忽地怪笑道:“你小子这么急着回去,该不会是在京城里有相好了吧?”
闻言,顾忠松了口气,破罐破摔道:“是啊!我就是有相好了,怎么滴吧!”
“哟?!”洛重云瞬时来了兴趣,十分八卦的问道:“跟我说说,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给看上了?”
“去你的!”顾忠笑骂道:“我说的相好是藏春楼的新姑娘!”
“切!”洛重云大失所望,撇嘴道:“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有成亲的相好了呢,敢情你说的相好是这儿呢!”
“行了行了,不跟你扯闲磕了,你可快想想如何剿匪的正事吧!”
顾忠有些烦躁地摆摆手,二话不说就转头离开了……
看向顾忠远去的背景,洛重云忍不住低声呢喃道:“这小子最近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是受什么刺激了……”
……
房外,顾忠迈着急切的步伐朝偏房走去,刚一进院门,他便看见一身穿粗衣,身披甲胄的白净小兵大咧咧地坐在院里吃着柑橘。
“你……你还在这吃上了?”顾忠瞪着眼呲牙道:“你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大的乱子吗?”
那面庞白净的小兵根本没将他的抱怨当回儿事,依旧轻松惬意地剥起了橘皮,“你怕什么?这事就算暴露了,也轮不到你担责,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顾忠脸色一黑,咬着牙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干嘛要混进军营里,而且……而且还硬要跟到西宁来!”
没错,这名姿容白净,神情举止颇为胆大的小兵是名女子假扮的,而且还是个颇有来头的女子!
正是那号称小魔女的穆家公主穆雨寒!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忠会突然出现在镇关侯府的原因,他又再一次被穆尽川这个狐朋狗友给坑了!
穆尽川竟然让他带上扮成男兵的穆雨寒一同来西宁!要知道这样的事,他曾是飞燕军百户时也干过一回,可那时秘密带入军中的人是洛重云,好歹还是个男的,可这回却把穆雨寒一个女孩子家家给扯上了,这能让他不头大吗?
起初顾忠是严词拒绝的,可他最后还是败在了穆雨寒这位小魔女的胁迫之下了,试想一下,一个妙龄女子手拽长蛇向你逼近,并说出“你不同意就把蛇放进你档里”的这种致命威胁,只怕是个男人都顶不住吧?
就这样,顾忠稀里糊涂的把乔装成男兵的穆雨寒给带到了西宁,这也是为什么他急于解决西宁之事迫切想回京的根本原因。
身边有穆雨寒这么一个活祖宗,他能不盼着赶紧回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