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南】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小酒肆外面响起马蹄声。
去拿钱的那人提着个包袱回来了,“大哥,钱拿到了!”
年长的大汉打开包袱,稍作清点,忽然由喜转怒,“怎么这么少?”
对面那人一愣,赶紧说道:“银钱三百两,全在这里,我根本没动过。”
“信上明明写着六百两,你只拿回来三百两!”那大汉忽然提起刀来,“你胆子不小,欺我不识数?”
对面那人也慌了,揪起那老头叫道:“你说,信上写的就是三百两!”
那老头用力挣脱,躲到那年长的大汉身后,哆哆嗦嗦的说道:“我写的就是六百两,这位大哥看的清清楚楚。”
那大汉向同伙怒道:“那些竹简呢?你拿出来,我看你怎么抵赖!”
“信已经交给城里那姓张的了……”另外一人急了,上前两步去抓那老头,“这一定是你搞的鬼!”
那老头在那年长大汉身后不停躲闪,“你不要冤枉我,这位大哥看完信,把那些竹简亲手交给你,我可是没有碰过!明明是你自己私藏了一半银钱,怎么赖我?”
“我没有!”对面那人怒不可遏,抽刀就往老头身上砍。
“救命!他要杀我灭口!”老头大叫着,把那大汉往前一推,自己躲到后面。
眼见对面那人砍了过来,年长的大汉举刀挡住,两人一边大骂一边打了起来。
一时间,酒肆里一片狼藉,酒保也吓得躲到了里面。
忽生变故,吕娟看的莫名其妙。
那老头高声喊道:“明明是你吞了一半,非要不认,不如把你大哥杀了,剩下的三百两也是你的!”
一听这话,两人互相砍的更凶了,此时已是性命相搏,一时血溅四方。
吴明已看出蹊跷,一定是这老头设下计谋,让两人互相残杀。
不一会,其中一人被砍到要害,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另一人也身中数刀,衣衫上血迹斑斑。
这时,那老头走到吴明面前,笑着说道:“小兄弟,可否借你弓箭一用?”
吴明拿起弓递了过去。
“谋,?阶;政,八阶”
吴明心中一动,现在已经能辨识八阶,那么问号就是九阶以上。
那老头不慌不忙的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拿着弓转向那两个壮汉。
这时,只剩一个壮汉站在那里,另一个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一支箭射了过去,正中他胸口。
他眼里充满怒火,死死的盯着老头,刚要迈出一步,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那老头把手里的弓一抖,还给了吴明,“多谢。”
吴明一把抓住老头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袖子,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支竹简来。
那竹简上写着四个字:银六百两。
那老头大笑起来,“小兄弟不简单,没想到给你看破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即,一群官兵冲了进来。
为首的将领环视四周,又探查了一下地上的两具尸体,收起刀向那老头一拱手,“让贵客受惊了,末将胡车儿,奉张将军之命前来接应。”
“感谢将军相助。”那老头还了一礼,然后收起装着银钱的包袱,递给那叫做胡车儿的将领,“这银钱,请物归原主。”
胡车儿接过包袱说道:“既然贼人已死,请先生这就进城。”
那老头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吴明目睹这一切,背后忽然升起一股凉意。
等官兵们离去,吕娟这才回过神来,她拉了拉吴明,“那个老头到底是怎么做的手脚?”
吴明看着手里的那支竹简,脑子里回顾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抓起一把筷子放在案上,“假如这是那些竹简……”
“老头趁那两个人在商量,他写银钱数目的时候,多写了一支。”吴明拿起了一根筷子,“上面应该写的是‘银三百两’。”
他又拿着那支写了银钱数目的竹简在吕娟面前晃了晃,“然后,他给其中一个人看这个六百两,等确定了数目,又把这支竹简藏了起来。”
吴明把那支竹简放进袖子,又把另一只手里的筷子扔到案上,“他放回案上的,其实是另外一支三百两。有字的那一面朝下,又混在其他竹简之中,叫人难以发觉。这样,最后送走的信上,写的就是三百两。”
经过吴明这一番演示,吕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吴明从袖子里拿出那支竹简,若有所思,“将竹简偷梁换柱,这只是小把戏……但是,这个老头的狡猾、冷静、果决,和看透人心的能力,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吕娟点了点头,“这老头真可怕。”
【宛城】
“夫人请二位进去。”一名婢女向吴明和吕娟说道。
两人走入内室,见到一位女子。
这姓邹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衣,容貌秀丽,虽说看起来应该不止三十岁,却保养的很好。
她端坐在案边,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玉佩。
吴明看着邹夫人,忽然一呆,脑海里闪过许邵生前的记忆。
——我就要嫁人了,以后不能再见你。
这女人,年轻的时候跟许邵……
邹夫人缓缓抬起头来,“是许先生让你们来的?”
“是的。”吴明点了点头,向邹夫人恭敬的说道,“我叫吴小弟,这是小娟。许老爷对我们有大恩,照顾了我们很久。这次来,就是受许老爷之托,将玉佩还给夫人。”
“我之前给许先生写过信,他却没有回信。”邹夫人说道,“他近来身体可好?”
“许老爷……许老爷已经过世了。”吕娟伤感的说道。
邹夫人一惊,手里的玉佩掉到案上,“他……他……”
她忽然听到许邵的死讯,一时失神,竟然说不出话来。
“夫人请节哀,许老爷走的很安详。”吴明说道,“他临终挂念夫人,让我们将信物交还。许老爷还说,他这一生过的很充实,一点也不后悔。”
邹夫人听到这里,眼眶湿润,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他终身未娶,是我……对不起他。”
吴明和吕娟沉默不语,这邹夫人跟许邵之间,看来相当复杂。
这时,婢女走了进来,向邹夫人说道:“张将军带了一位先生来见夫人。”
吴明见状,赶紧说道:“夫人,许老爷心事已了,请容我们告辞。”
邹夫人收起玉佩,站起身来向两人行了一礼,“多谢二位了。”
吴明和吕娟出了院子,迎面看见一个穿着很讲究的男人。这人身边还站着几名官兵,大概就是刚才婢女说的张将军。
几人之中,还有一个不起眼的老头。
那老头忽然咦了一声。
吴明仔细一看,这个人竟是城外遇到的那个干瘦老头。
那老头疑惑的看着吴明二人。
吴明和吕娟也都在想:他怎么会来这里?
【徐州】
吴明再次回到了徐州,想起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已是相隔将近两年。
当初典韦口中的小娃娃,也已渐渐迈入少年阶段。
现在的徐州,已经是刘备的地盘。
之前那个给徐州招来大祸的陶谦,甩手见阎王去了。此人生前任用小人,做事一贯不过脑子,并不受本地士族拥戴,以致他死的时候,给人一通忽悠,把徐州交给了一个更欠打的刘备。
徐州还有一个大土豪糜竺,不仅奉迎刘备入主徐州,给予其大笔资助,还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刘备。
不得不说,刘备在笼络人心这方面,确实有些本事。
陶谦临死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只有刘玄德能让徐州得到安宁。
玄德是刘备的字。
可惜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句话错的很离谱。之前陶谦只是命里欠曹操打,而这个刘备,是命里欠很多人打。
濮阳之战后,吕布一直跟曹操较劲,恰逢蝗虫和旱灾,吕布久战不利,被曹操一顿收拾,又跑到徐州来投奔刘备。刘备收留了吕布,让他屯军小沛。
吴明和吕娟打听到吕布正在小沛,于是一路前往。
进入小沛城中,吕娟心知吴明将她送到就会离开,分手在即,不免有些舍不得。
吴明心里也是一样,于是两人很有默契的谁也不提此事,牵着马只在城中闲逛。
街上,有一群人围在那里,中间一个说书人模样的家伙,口中滔滔不绝:“话说那刘备,乃是中山靖王之后,不喜读书,好玩乐……”
吴明和吕娟觉得有趣,停住脚步在旁边看。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那刘备相貌不凡,身长七尺五寸,双手过膝,转头能看见自己耳朵……”
旁边一个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问道:“有人能长成这个样子吗?”
吕娟听到,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明也是纳闷,这刘备的模样实在有点奇怪,他脑海里出现一个如来佛祖大猩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马受惊了!”
伴随着一阵马蹄声,人群四散奔逃,一匹马直向这边奔来。
吴明拉着吕娟躲向一旁。
慌乱之间,那小女孩被人撞倒在地,而那匹马已经冲到近处,眼看来不及躲避。
吕娟不假思索的冲了上去,伸手抱住那小女孩,用身体护住了她。
吴明见吕娟危险,忽然觉得一股热血上涌。
那匹马冲了过来,前蹄高高扬起——旁边的人都发出惊呼。
马蹄却没有落下。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匹马四蹄腾空,越过吕娟头顶,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吴明放下双手,站在吕娟身前。
四周一时鸦雀无声。
吴明看着自己的手,一脸不可思议。
我干了啥?这是我干的吗?
吕娟也惊呆了,她怀里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哭起来,跑向自己的母亲。
与此同时,几名官兵骑着马匆匆赶到。
为首一名将领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
吴明将吕娟护在身后,他看着这名年轻将领,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将领盯着面前的少年,皱了皱眉头。
“小子,我见过你!”那将领忽然伸手来抓。
吴明立即抬手去挡。
“统,?阶,武,?阶”
两个九阶以上,吴明心里一惊。
“张辽将军!”吕娟忽然喊了一声。
这将领听见声音,看向吴明身后,不由得一愣,“小娟,怎么是你?”
这两个原来认识,吴明内心稍安,向后退了一步。
他仔细打量着张辽,终于想起,濮阳大火那天晚上,遇到过这个人。
张辽这个名字,吴明有印象,在史书中,此人留下赫赫威名。
张辽,字文远,跟吕布是同乡,也是并州人,这人本是人中英杰,可惜遇人不淑,先后跟过丁原、何进、董卓,都是些不靠谱的领导。董卓死后,他只能跟着老乡吕布混。吕布在长安翻车之后,几经辗转来到了徐州,张辽身兼北地太守和鲁国相,平时带兵驻扎在徐州西北,虽然听从吕布调遣,但也相对独立。
【吕布府门】
张辽带着吴明和吕娟来到府门前。
吕娟看着吴明,咬了咬嘴唇说道:“要不要进去见见我父亲?”
“不用了吧……我送到这里就好。”吴明脑子里闪过长矛和烤串。
张辽看了看两人,向吴明说道:“远道而来,理应……”
吕娟忽然上前紧紧的抱住吴明,完全不顾旁人的目光。
吴明心中一暖。
这一抱,已胜过千言万语。
张辽忽然觉得自己站在旁边有点多余。
忽然,府门内传来一声大喊:“小娟回来了?我女儿在哪里?”
吕娟放开吴明,转身迎向走出来的吕布。
吕布望着面前的女儿,一时心中感慨,“小娟……你受苦了。”
“女儿没有受苦。”吕娟笑了笑,“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吕娟回过头来……
吴明不见了,这小子已经跑了。
“跑的真快。”张辽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