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安定】
田齐兄妹坐在马车里,吴明亲自驾车,一路向北。
由于有了新的身份,田齐的箭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便不再惹人怀疑。
田玉看着手里的过所,有点心神不宁。
【雍州,武威】
在兴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4年之前,天下原本是十三个州。后来皇帝将凉州西北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这四个郡划分为雍州,于是天下变成了十四个州。
此时的雍州,是大汉版图上最靠西北的一个州。当然,雍州所辖地区后来又有变化,与此时并不相同,这是后话。
往西北走,越接近张掖,越发感受到什么叫地广人稀。
路上既有草原牧场,也有大片的荒漠戈壁。
马车停在池塘边,吴明和田齐下车取水。
田齐神情紧张的向四周看了看,“取完水就走,不要在这里停留。”
吴明正在捧着水洗脸,抬头问道:“怎么了?”
“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处水源,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遇到狼。”田齐说道。
吴明向远处望了望,“你说的……是那个吗?”
“快走!”田齐一把拉起吴明。
【荒漠】
七八头狼从远处追了过来。
吴明驾着马车狂奔不止。
田齐抓着车门的边框站在吴明身后,大声说道:“不要停车,千万不能让狼咬伤马匹。”
“你们以前是怎么过这里的?”吴明回头问道。
“以前人多!”田齐答道。
田玉趴在车窗边,焦急的向后方张望,“马车跑不快,要被追上了,怎么办?”
田齐向车里的田玉伸出手,“妹妹,把刀给我!”
“不行,你的伤还没好!”田玉握住刀柄说道,“你先进来,我去车前面!”
这时,吴明一把将田齐拉到身边,把缰绳塞到他手里,“你来赶车!”
“你要做什么?”田齐问道。
“你们先走,我下车挡一挡。”吴明说道。
“喂!”田齐还没来得及反应,吴明已经跳下了马车。
田玉急得大叫:“你疯了!”
吴明落在地上,顺势一滚,然后直起身体,面对狼群抽出水镜刀。
眼见一头狼扑到吴明身上,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田玉不敢再看,瘫坐在车窗边,一阵揪心。
马车飞快离去。
【山脚下】
夜幕降临。
田玉望着面前的火堆,沉默不语。
田齐递过来一块肉干,“吃点东西吧。”
田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会不会死了?”
田齐叹了口气,“那么多狼,他一个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田玉抹了抹眼睛。
“真想不到,他竟然会跳下去。”田齐感慨的说道。
田玉低着头,发出哽咽的声音:“早知道……我之前应该对他好一点……”
黑暗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转头望去。
吴明脚步踉跄的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田玉身边,“水……水……渴死我了……”
田齐急忙将水袋递了过去。
吴明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田玉终于回过神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没死?”
吴明放下水袋,摸了摸血迹斑斑的衣服,又摸了摸左臂,“袖子被咬破了……”
田玉紧张的拉过吴明的胳膊,挽起他的袖子。
吴明嘿嘿一笑,“幸好我有个护臂。”
田齐疑惑的看着吴明,“你是个商人,对吧?”
“是啊。”吴明说道,“我是个会打猎的商人。”
【张掖】
河西走廊中段,水草丰美,这里有一片巨大的草场,此时称为汉阳大草滩。
巍峨的山脉,辽阔的大草原,还有无数的马。
吴明兴奋的四处张望,然后驾车冲入马群之中。
马车跟随马群向前跑动,吴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笑。
田玉掀开车帘,或许是被吴明的情绪感染,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没见过世面……”
旁边的田齐看了看田玉,欣慰的发现,自己的妹妹看吴明的目光不再那么冷冰冰。
吴明驾车来到一个大湖边,慢慢停了下来。
三人下了马车。
吴明看着眼前的美景,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马?”
田齐笑了笑,“当年霍去病将军赶跑了匈奴人,就在这里建立了天下最大的马场。若不是如今朝廷衰弱,马政废弛,这里的马还要更多。”
吴明一时豪情万丈,高声道:“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这是匈奴人的诗歌吧?”田齐说道,“焉支山就是北边那座山,祁连山说的是哪里?”
吴明一愣,指向南边的山脉,“那个不就是祁连山吗?”
田齐答道:“不是,那个叫南山。”
吴明张大了嘴,“这不是祁连山?那……祁连山到底是哪里?”
田齐与田玉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后世的祁连山,这个时代叫南山,此时的祁连山,并不在这里。
匈奴语的“祁连”,是“天”的意思,祁连山,就是后世的天山。
【居延属国】
在田齐的指引下,吴明驾着马车一路往北。
越过茫茫戈壁滩,来到了一片新的草原。
几经辗转,三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田家寨。
这里之所以叫田家寨,是因为这里的人大多都姓田,至少他们都自称姓田。
寨子很大,外围有很多用栅栏围起来的马圈,中间散布着简陋的棚屋和帐篷。
田齐兄妹带回来一个外人,男女老少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吴明。
寨子里的人知道了槐里的惨剧之后,有人悲伤,有人哭泣。
人们自发的架设灵堂,祭奠亡魂。
死去的那些人,身份不仅仅是当年的亲兵,他们的亲人,也在这里。
一笔血债,记在了马超头上。
【山坡】
山坡下有一大群马,几乎每一匹都是高大神骏。
夕阳之下,马匹的鬃毛泛着金色的光芒。
田玉走上山坡,在吴明身边坐了下来。
吴明向四周望了望,“这里还真是个养马的好地方,就是感觉很偏僻,附近都没有人烟。”
“没有人的地方,就是好地方。”田玉笑了笑,往远处指了指,“你看那片大湖,叫做居延泽。这里是居延属国,在张掖北端,只有匈奴的牧民偶尔会经过附近。”
“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吴明问道。
“那倒不是。”田玉说道,“我们最早是住在汉阳大草滩附近,后来搬过好几次家,越搬越远。”
吴明不禁暗暗感叹,田家的这些人,为了避人耳目,活得还真是很辛苦。
田玉见吴明若有所思,拍了他一下,“你在发什么呆?”
“哦,我看你们养的这些马,跟中原的马很不一样。”吴明笑道,“这样的好马,我以前难得一见,想不到你们有这么多。”
“就算是官府养的军马,也不如我们田家寨的马。”田玉不禁有点小骄傲,“我们这里最好的马,你应该一辈子都没见过,就算跟吕布的赤兔马相比……对了,你知不知道赤兔马?”
吴明迟疑片刻,“嗯……知道,不过赤兔马已经死了。”
“死了?真可惜……”田玉露出惋惜的神色,“我小时候见到赤兔马,就觉得那是天下最好的马。”
吴明不禁有点意外,“你见过赤兔马?”
“是啊。”田玉点点头,“我不仅见过赤兔马,我还见过吕布。”
这回吴明更加惊讶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吕布?”
田玉看了看吴明,“那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别人。”
吴明一笑,“好。”
“你发誓。”田玉认真的说道。
吴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发誓,如果我跟别人说,就让我绝后,一辈子没有孩子。”
这个誓发的很重,这年头,绝后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只不过田玉并不知道,对吴明来说,这可能是个无可奈何的事实。
于是田玉放心了,低声说道:“我爹以前跟吕布单挑过。”
“啊?”吴明一惊。
跟吕布单挑……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后呢?”吴明问道。
“然后我爹被吕布用矛刺伤了,幸好被部下救了回来,没有死。”田玉说道,“那一年我还很小,看见我爹受伤,都吓哭了。”
吴明愣了一会,喃喃说道:“跟吕布单挑都没有死……郭汜还真是厉害……”
一瞬间,田玉睁大了双眼,惊讶的看着吴明。
吴明缓缓转过头来,跟田玉目光相对。
“你……你知道我爹是谁?”田玉的声音有些颤抖。
吴明无奈的点了点头。
田玉忽然站起身,手握刀柄,怒视吴明,“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就算我知道,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吴明说道。
泪水在田玉的眼眶中打转。
吴明还想再说什么,田玉头也不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