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淮河水系属于外流河,即淮河水最终由陆地流向海洋,有属于自己的入海水道。金代末年,当廷腐败,官府缺乏河道管理,黄河决堤后就夺泗入淮,淤塞了下游入海水道,洪水排泄不畅,四处泛滥。
原本成形的淮河水系被破坏殆尽,淮北原本膏腴之地渐渐贫瘠,自然灾害频发,或涝或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恶劣的生存环境养成了淮北当地民众好勇斗狠的性格,尚武成风。
特别是盗匪恶贼多如牛毛,太多太多了,当土匪就像做其他普通生计一样,在一些百姓家中,土匪这个职业是世世代代相传的,生来就是当土匪。
几乎每村每寨都有职业做土匪的或者是兼职做土匪的,他们白日里看着和寻常老实巴交的乡民农户们一样,暗地里还是经常做着打劫绑票的勾当。
这些人最是狡猾,藏匿在普通百姓之内,极难寻找。
自前朝元代起,徐州宿迁这一片土匪多的数不胜数,个个都是贼窝,几百年下来,土匪们绑票勒索,抢劫过道百姓,无恶不作。
到了现在,乡下基层机构彻底瘫痪,官府对乡野几乎没有掌控力度,徐州境秩序颠倒,人性沦丧,残酷的生活环境逼迫着原本良善的百姓们化作一个个残暴无比的恶兽。
社会需要秩序,需要有效的法律法规和强大的执行力去约束,一旦恶彻底压倒了善,人的恶性就会狂泄而出,犹如高山滚石一样,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来了。
而现在的徐州境就是这般困窘田地,当地好多村庄内家家户户为匪,他们不但对外地人下手,更是对本地人痛下杀手。好多村匪做内应,专门勾结外来贼匪抢掠村民,甚至本族之人,常常因为一点恩怨小事就勾结外人,杀人全家,灭人满门,屠尽全村之事都常有发生。
……
六月二十三日,河口山上。
此山海拔不高,山下原本有个村落,不过早已荒废好久,成了一片废墟,在山脚一颗老树根下,有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盘腿坐着。
一带着斗笠,卷着裤腿的糙老汉子正搭着手往远处山路上眺望着,搭望了好久道上还是没见到个人影儿,只有在炽热的日光下,道上白茫茫一片,晃得人眼疼。
“龟孙儿揍得,时辰到了,看来是没人来送赎金了,撕了肉票吧……”汉子起身朝着山顶的龙王庙走去,气哼哼骂道。
身后一汉子拔步追了上来,他全身上下干瘦,脑袋也是干瘦,特别是两颊干瘪凹了下去,扯不出半点肉来,他不甘问道:“裴爷,不再等等吗?”
“等个卵子,撕票!”
裴民安是这河口山附近的积匪老大,手底下有五十多号人,平日里就专门干拦路截货,绑票勒索的买卖,尤其是绑票,由于他是本地人,对着一片地方熟稔,哪家哪户家里有钱都知道,绑票有许多目标。
裴民安骂完又对身后跟着的干瘦汉子吩咐道:“这次撕票还是由你丁猴子来执行,他娘的,你小子杀人的手艺越发精进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拉出去单干了。”
听着裴民安略带嬉笑的口吻,干瘦汉子背后寒毛乍起,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口口声声连呼不敢。
裴民安回头给了干瘦汉子一耳光,笑骂道:“真是白搭熊一个,脑喽呱唧的,不经逗。”
汉子一个劲儿赔笑着,只是裴民安没有看见他低头眼中的暴虐和隐忍。
二人进了龙王庙,庙内或蹲或站有着几十号人,这些人个个粗布短衫,面皮黑红糙厚,将他们扔在人堆里根本不显眼,只道是一群憨厚老实的农户,哪里想得到是一群劫匪。
他们看到裴民安进来都嘴里招呼讨好叫着裴爷,看到裴民安一脸阴沉,都是知道这次又没有人来拿赎金赎人了。
众绑匪都破口大骂起来:“小鸡不日的,这年景越发不好过了,大家伙都穷的叮当响,这绑匪当得有球子意思?”
“现在的人呐都没心没肺,丧了良心,连自家老子老母,婆娘孩子被绑都不要了,我呸!”
另一绑匪听到接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想拿钱也拿不出来啊!这世道,俺村好几个有钱人家都破了产,一斤粮食可比一条人命重要得多。”
又有匪高声道:“绑票这生意干不成我们就出去抢吧,听说道上老大哥“老夏好”他们那一伙子人最近要干一票大,不若我们搭伙干上一票。”
裴民安听到心中有些意动,光凭他这几十号人也就做些拦道绑票小生意,想要黑吃黑或者屠村灭寨根本办不到。“老夏好”他也知道,是这徐淮境响当当有名号的队伍,实力庞大,游走淮北徐州这一片,俨然是这地方的一流队伍,隐有当龙头老大的意思。
不若自己拉上自家队伍投了他们,凭着自己这五十多号人,起码也能混个小堂主当当。
没能拿到赎金,众匪纷纷将怒气撒到了肉票身上,转到庙后一角,里面有六个绑来的人质,他们被结结实实捆绑住,哆哆嗦嗦着身体相互依偎着。
这些人都被特质的膏药糊住了眼球,防的就是看见绑匪的样貌,而且他们的四肢都被木签穿过死死钉在地上或者泥墙上,任你能耐再大,四肢被废也逃脱不了。
这六人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绑匪丧心病狂小孩也不放过,人票们身下流了一淌淌乌血,好几个人脸色没了血色,无助哆嗦颤抖着身体。
众匪走了进来,一匪残忍道:“时候到了,你们的家人拿不出赎银,老子们只能送你们上路了。”
裴民安命令各匪将肉票们眼球糊住的膏药揭开,钉在四肢的木签抽去,拖到了庙前,在庙门前早就挖了好几个一人深大坑。
人票们都拼命哭喊哀求着,有两个人当即被吓得昏死了过去,各匪不理,强拉硬拽着将他们拖到坑边。
“丁猴子,上去伺候着。”裴民安一声令,众匪都嘻嘻哈哈拥挤在一块来看丁猴子行刑,他们做恶多年,早已没了良知,看到撕票都是以看戏玩乐的心态,兴奋不已。
丁猴子上前,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棒锥,眼中闪过兴奋快意之色。他入伙不久,心思越十分残忍歹毒,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也只有杀人撕票这一刻他才觉得心中快意万分,看着人票们快喊哀求,在他脚下卑躬屈膝,一个个被他结束生命,只有这会儿他感觉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他将一个穿着不赖的男子拖入了泥坑之中,拿起旁边的铁锹开始填土,男子惊恐大叫,涕泪横流,死劲哭喊哀求道:“各位大爷,我有钱,我真的有钱,我是包户,真不缺银子,再容我两天,就两天……”
围观的绑匪们脱口骂道:“原来是个包户啊!家里这么有钱也不肯叫赎金,更是该死,丁猴子,给爷们狠狠弄死他。”
坑里的泥土越填越多,男子感到越发喘不过气来,但他仍旧哭喊求道:“各位爷,饶我一命,我真的能拿出银子,我爷爷可是秀才,可是秀才……”
众匪不理,都是嬉笑饶有兴致看着男子,在他们看来,包户更是该死。包户是与官府税吏打交道的人,统称为包户,类似中间人的意思,包户是作为一村或者多村农户的税收代言人,农户老实胆小不敢与如狼似虎的税吏打交道,便由本地有些实力的小地主,富户或者读过书的名望人与税吏说和。
包户对税吏可以讨价还价,下面包办的农户们也可以和他们还价,虽说这中间少不得让包户们上下其手大捞油水,但是对胆小的农户们来说让他们不用直接面对恶如豺狼的税吏才是好的。
男子悔极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贪银子从城内跑到乡下去做包户了,银子还没捞到自己的性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坑内泥土已经填平,只留下人票男子的头颅,由于脖颈被被埋,坑里泥土挤压下他身下血液全都涌到了头顶,满面涨得通红,两支眼球似要爆裂而出,他嘴巴大张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眼神还在无助可怜巴巴哀求着。
丁猴子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子涨爆了的脑袋,嘿嘿笑道:“好一个大好头颅呐!”
说完他起身举起棒锥,对准男子头颅狠狠击下,好似鸡蛋壳破碎,噗的一声响,男子头顶一股血花脑浆高高腾起,冲天老高。
此乃绑匪常用的酷刑撕票方法,诨号叫“放天花。”
鲜血溅洒在丁猴子脸上,狠毒之色毕现。
众匪看到都大声叫好,好像看了一场好戏一样,平常至极。
丁猴子杀了一人,全身舒畅,心中杀气已起,拉过瘫软在地的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瘦小女孩,就要将这孩子残忍推下泥坑。
“不要啊……”
旁边的妇人看到自家孩儿就要被拖走,四肢已伤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向了丁猴子,死死哀求着:“大爷,饶了我的女儿吧,她才七岁啊……”
女儿看到这种可怖情形,嘴巴一瘪,也跟大喊大哭起来,眼泪似线断一样。
丁猴子满是不耐烦,他一脚将妇女踹倒喝道:“着急个球子,一会儿就轮到你。”说罢他一把将女孩儿推进泥坑内。
妇人看到几乎昏厥过去,她凄声哭叫,犹杜鹃啼血:“相公,相公……你到底在哪里啊?你真的抛弃我们母女两人吗?真的要抛弃我们吗?”
“抛弃……”
疯狂填土准备活埋女孩的丁猴子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的疯狂暴虐慢慢褪去,做出苦痛挣扎之色。
眼帘自己妻子温柔和顺的脸庞和女儿蹦蹦跳跳欢跳的声影闪过。
一颗豆大的泪珠流过他瘦削的脸颊,丁猴子摸着,带着几分清醒哭声儿道:“安娘,我的乖女儿,是我不好,是我抛弃了你们。”
“我丁继业对不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