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腾蛟走出城外,回头看了一眼永安城,眼中满是深深忌惮。旁侧属官小声道:“兵宪,那陈诺看来是铁了心要清屯,此事事关重大,若不加以阻止,恐怕这徐州的天要塌了。”
何腾蛟没好气道:“如何阻止?这陈诺越发飞扬跋扈,没看到刚才是如何劈头盖脸训斥本宪的吗?”
属官忧心忡忡道:“可是一旦清屯,兵宪您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啊。”
何腾蛟忧心叹息:“这徐淮之地真是没法待了,要尽快在朝廷方面运作,争取把本宪调往湖广去。”
今年正月,流贼攻破承天府,原湖广巡抚宋一鹤自杀殉国,自此湖广巡抚之位一直空悬,湖广巡抚之位位高权重,但是聪明人都知道,这巡抚大位任谁来都坐不稳当。
原因无他,流贼就在湖广。
属官道:“兵宪,湖广有流贼肆虐,倘若去湖广的话凶险万分呐。”
何腾蛟恨恨道:“就是凶险那也要去,倘继续在徐州待下去,迟早为这陈诺所累。”
他已经是看出,这陈诺狼子野心,做事胆大包天,若是他这次与徐州本地势力争斗中赢了那还算尚好,若是输了难保此人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万一纵兵造反或者作乱,他这个徐淮兵备有着直接莫大干系,脑袋第一个保不住。
当朝圣上什么秉性何腾蛟也是十分知晓,对武人或多有忌惮,对于文官可是如同杀鸡一样,稍有失职就革职或下拿大狱,毫不手软。
……
永安城。
待何腾蛟走后,永安城一众官员涌了进来,伍士豪当先道:“将军,您所说的清屯之事可是真的?”
陈诺点头:“那还有假,在徐州这些人闹事之初我已有了主意,既然他们想吞占我永安城的土地,我等必须狠狠反击。”
陈大义皱着眉头,他原本就是军户,心中对清屯自然一万个赞成,但是正因他是军户,对这清屯一事有多么困难凶险也是了如指掌的。
清屯首先是卫所各级将官是祸源,长年累月下来他们利用手中权力肆意侵吞麾下军户的田地,譬如那原梁寨千户所千户黄得彪就是典型。
除了这些官将,还有大批的地主富户,更为棘手的是当地的豪强和士绅大家,乃至于本地的大小官吏们。
陈诺这时候看向陈大义道:“二叔,你如今升任卫指挥使,实授徐州左卫指挥使,这清屯一事自然要在你徐州左卫开始。”
陈大义看到陈诺心意已决,他只能全力支持当下道:“这没有问题,徐州左卫计有五个千户所,对待这些千户和副千户当恩威并施,末将保管让他们把侵占的土地全都吐出来。”
陈诺满意点头,就卫所制糜烂,对待徐州两大卫中的中高层军官都是些庸碌之辈,只要稍加金钱诱惑,加上乞活军强大势力,对待这些人很是轻易搞定。
陈大义忧虑道:“将军,这徐州左卫末将能够搞定,但是这徐州卫并不在我等手中,这该如何清屯。”
徐州有两大卫,徐州卫和徐州左卫,徐州左卫之前由徐州守备卓圣充任,后卓圣病故后由陈诺充任,陈诺升任副总兵后陈大义累功得以实授徐州左卫指挥使。
而另一徐州卫乃是一个大卫,卫下足足有七个千户所,卫指挥使一直是李全忠,此人世故圆滑,庸碌无为。
徐州卫必须动,这里足足有七个千户所,光是屯田所就有近四十个,必须拿到徐州卫的军册户籍,田地名册。
陈诺思忖道:“清屯决不能放过徐州卫,必须得到李全忠的支持,方能将清屯顺利推行下去。”
“这样吧,以我的名义发一份请柬,邀请徐州卫指挥使,同知、佥事和各大千户所千户官来我永安城宴请他们。”
陈诺又道:“清屯一事片刻迟缓不得,各部都要快速行动起来,就先从徐州左卫开始,明天开始就清屯,清屯文告自我永安城而出。”
伍士豪问道:“将军,清屯文告该署何人之名,何官之印章?”
万事都要讲究了名正言顺,无官府印信认证,恐这清屯文告成为一纸空文。
陈诺不屑笑了一下,头颅昂起,信心十足振声道:“卫所屯田制自太祖起就制定,此乃祖制,朝廷明文制度,不需要何官何官府机构首肯。”
“给我向外打出口号,凡我徐州卫所屯田,地不容失一亩,粮不容失一粒,只要是朝廷在册的军屯,都要收回来。”
“文告措辞要严厉,同时将在册的军屯田地分为上中下三等,容许这些侵占屯田的土豪劣绅每月定期根据土地好坏纳粮。”
对于清屯,陈诺并没有一棒子打翻所有人,已经给了这些土豪劣绅台阶下了。但是在场众人对陈诺开的这个口子并不感到乐观,这些土豪劣绅什么秉性他们都清楚,让他们吐出吞掉嘴里的东西,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
徐州左卫卷宗册卷都详细记录在案,徐州左卫在册军士五千三百余名,军屯两千两百顷。但是左卫实际军士不到一四,只有两千名,大多羸弱不堪,活脱脱蜕变成为了农夫、佃户、长工。
军户们实际保有的军屯更是凄惨,只有八百顷,这八百顷田地还有一半还是各级军官的田地。至于其他大半部分的军屯早就被土豪劣绅以各种名目强取豪夺而走。
崇祯十六年二月十五日,永安城下发清屯公告,传布四方。
清屯公告一发,徐州境宛若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可以说徐州境有名有姓的地主富户们大多数都侵占过徐州军屯。卫所制早就名存实亡,这些军屯已经成为他们事实上的土地,清屯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人有的惶惶不安,有的咬牙切齿大骂陈诺,有的更是串联活动四方,到处奔走。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住他们的田地,这是他们凭本事得来的土地,凭什么要被朝廷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