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董君巧苦笑摇了摇头,他们小袁营是流贼,打家劫舍那是家常便饭,钱财虽然重要但那是次等的。
这个秩序颠倒的大明末世,朝廷官府无能腐败,从上到下的压榨苛政百姓,加上天灾不断和连年的流贼兵痞,使得大明的生产组织和能力彻底地糜烂和瘫痪。
农民即使有地不能耕,商人有货也不敢贩,道路不通,人迹断绝,乱世人如蝼蚁,活着极其艰难。
这个乱世什么最重要,是粮食。粮食是什么?是人心,有了粮食才能握住人心。即使是李自成的闯军每每攻掠各地,首先抢掠马骡其次就是粮食,接着就是兵器军械,钱财放在最末。
安定的社会上,钱确实是硬通货,然而在这个年头,粮食才是硬通货。
陈诺见董君巧神情心中一动便猜出她心中所想,笑着道:“你可知我乞活军军力强劲,每逢作战屡屡大捷?”
董君巧思考道:“你们士卒精锐,训练有序,且装备精良,特别是火器,着实可怕。”
“还有呢?”
“还有?”董君巧侧首歪着小脸,陷入了沉思。
陈诺指着自己心口,出言解惑:“将士们作战能够拼死效命,靠的就是人心,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打仗?往小了说,他们是为守卫自己的家园而打仗,为自己和家人打仗,因为只有永安城才能够给安定美好的生活。”
“因为我永安城上下一统效命,安稳和谐,有井然的秩序,我永安城能够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勤者有其业,劳者有其得。”
“我陈诺虽不能使我永安城天下大同,富裕生活,但是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这对他们来说永安城就是人间天堂。而我陈诺平生之愿就是使天下太平,百姓们能够安稳生活。”
董君巧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眼眸异彩连连,这个男人脸上洋溢着勃勃朝气,神采飞扬,里面蕴藏着炽烈的热血和庞大的野心。
啪的一声,一只厚重带着温度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陈诺明亮的眼睛看着董君巧,郑重道:“加入我永安城吧,只要加入我们永安城,你们小袁营再也不用四处流窜,过着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流民生活。我陈诺能够你们小袁营的不止是钱财,而是富足稳定的家园乐土。”
感受到肩膀上的炽热温度,似乎能浸透她的肌肤之内,董君巧心儿颤动了一下,耳根通红,条件反射般后跳了一步。
陈诺这次醒悟过来,方才他心情激荡,行为有些失态了。
董君巧心智不凡,很快调整过来,对于陈诺能够给他们小袁营的承诺,她已经信了七八分。永安城的富饶安定她昔日也见识过,诚然,这对他们四处流窜的小袁营来说这确实是个难以阻挡的诱惑。
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招安之后朝廷会给他们小袁营什么官位待遇,当然了,她董君巧对朝廷这些高官厚禄是嗤之以鼻的,她是向掌盘子袁时中问的。
说实话,这个把陈诺算是给难住了。陈诺可以吞并小袁营的兵马,给他们粮饷,这官位可不能擅自给予,毕竟他现在还是明份上的大明朝副总兵官呢。
小袁营下头人好说,管吃管住就行,袁时中其人有些愚忠,对功名利禄之心热切,这可得安抚好他。
自崇祯年间来,农民军和官军鏖战十数年,期间农民军不少头领被朝廷招安,哪怕是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人都有投降朝廷的经历。
农民军头领中有不少人被朝廷成功招安,甘心为明廷卖命的也有不少人。例如现任大明总兵官白光恩,王光恩,副总兵高杰、刘国能、李万庆等人。
他们当中不少人死心塌地为大明朝流干最后一血,譬如副总兵刘国能,固守叶县为闯军四面围攻,他面对昔共事的李自成招降断然拒绝,最后被杀。
现今大明内地战事糜烂,倘若袁时中此时来降,对朝廷也是一件大喜事,当然了对袁时中的封赏不可能是总兵、副总兵。毕竟袁时中新近来降,朝廷得有防备,不能断然许之这么高的官位职事。小袁营此番与奴贼恶战损失巨大,实力大减,好在还有一批奴贼首级,有了这批功劳,陈诺估摸着袁时中起码能混个参将当当,保不准这副总兵位置都能探一探。
官位一事,陈诺心想还得靠巡抚淮扬,漕运总督史可法来办,哪怕他陈诺此时史可法关系破裂,但是小袁营来降这么大的事史可法断然不能置之不理,定会妥善处理好此事。
得到陈诺的给予小袁营的官职保证,董君巧心中满意,告辞一声转身就欲走,却见一名脑袋粗大,面容豪横的乞活军将军堵住帐门口不让她出。
董君巧不明所以,眼神儿睇给了陈诺,陈诺沉声道:“吴世忠,你在做什么?”
吴世忠恶狠狠盯着董君巧,对陈诺高声道:“将军,可以招降小袁营,但是这个臭娘们必须杀。”
看见有吴世忠挑头,陈一皋也是站出道:“将军,董君巧屡次三番害我永安城,小袁营其他人可以饶恕,但是此人断不能饶。”
帐内其余诸将没有说话,但是看他们表情,显然是认同的。
董君巧面容紧绷,她死死看着陈诺面容,她知道在场众人谁有权饶过她就只有陈诺了,很可惜她没有从陈诺脸上找寻到了任何情绪波动,平静如一滩深水。
陈诺出声道:“董君巧,你与我永安城积怨很深,我众多部下都不想饶你,你可有什么话说?”
董君咬唇道:“我是小袁营七掌家,若是你们杀了我,小袁营招安一事决不能成。”
陈诺轻描淡写道:“招安不成就不成,杀了你也不妨碍本将军剿灭小袁营。”
“你……”
董君巧激愤向前蹿出半步,双眸满含怒火盯着陈诺,几乎咬碎了银牙,只听见陈诺继续道:“你只有一事,整个小袁营才可存活。”
董君巧娇躯颤抖着,木然而立,她直愣愣看着陈诺凄然道:“我若死了,你便能接受小袁营招安,给我小袁营兄弟姐妹们一个太平安稳的生活?”
陈诺神色坚定,默默点头。
董君巧好像一朵没有生气的纸花,美丽却苍白,她神色空洞道:“好,以我这一条命抵还我之前与你们永安城的恩恩怨怨。”
说罢,一道银光匹练,董君巧拔出长刀横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她闭上双眸,用力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