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嘻嘻一笑。转了话题说道:“来之前,小齐家告诉我绿漪约她去水榭烤鱼,还要请你过去品尝。你想继续留下画饼还是去吃烤鱼?”
“画饼?烤鱼?”项玄黄一怔,正寻思宫羽话中深意,抬头时露台外已是朝霞明媚。
宫羽抬头看天,半晌过后才摇头长叹,“成人的世界只能筛选不能教育,只能选择无法改变。就像有些人到死都是翻不了身的咸鱼、扶不上墙的烂泥、成不了艺术品的朽木......
所以,现实一点,不要绷得太紧,也不要因为别人太过为难自己。”
“我......”
“还有,红青亭绝不可能听命无相梵宫。”
“为什么不早说?”
“无论背后主子是谁,目的却是一样的......”宫羽展颜一笑,摇摇手指好像生怕项玄黄继续找她理论,然后一个闪身消失不见踪影。
项玄黄郁闷半天,想想还是烤鱼比较现实。
走到楼下,却又不自觉朝燕斥候的灵堂走去。刚走几步,远远看见小齐家正撒开脚丫朝他这边跑来。
没等他说话,小齐家已经气喘吁吁喊道:“鱼,绿漪姐姐的烤鱼好香!”
项玄黄猛地一怔,这才意识到清冽的晨风中除了祭奠燕斥候的香火,还有水榭那边飘来的阵阵烟火气息。
“怎么?”项玄黄笑了,“你们还在烤鱼?”
“夏姐姐、张姐姐和韩姐姐都在呢!”小齐家跑到身边,开始了她的叽叽喳喳,“但绿漪姐姐就是不让吃,说是专门给主子爷烤的,一定要等主子爷先尝。她说,‘承诺就是承诺,上次没吃到烤鱼,这次便做给您吃,这次还吃不上就等下次,反正您没吃上之前,谁都不许先吃。’”
“这么执着?可小玄哥哥还想去看看燕老大,看完再去。”
小齐家摇摇头说道:“燕老大已经走了。他说,他很放心把兄弟们交给主公,就像他很放心把自己交给您一样。还说,主公最有同理心,但猪要下料驴要鞭子,一鞭不够就两鞭,惯出毛病就不好了。”
“哦?真是他说的?”项玄黄望向湖边灵堂,感觉灵堂内空荡荡的,只有老六、安逸和陈影守在那里说话。
“是啊。”小齐家脚步不停,一边扯着项玄黄往水榭走去,一边继续说道:“别看我是小孩,我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只是他说的猪和驴不好乱猜。想问他时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谁,只笑了笑往远处飘去。”
“老大......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项玄黄长叹一声,“那你觉得燕老大的话有没道理?”
“小时候齐琪姐姐让我学琴不让我到处跑,我就觉得太不讲道理。现在我自己想学,就觉得她说的都是道理。但我还是我,小齐家并没有变聪明,只是长大了有了更多的智慧。”
“对对!”项玄黄哈哈大笑,摸出一枚入耳式脑机塞到她的手里,“给你,让我看看我的小齐家是不是真长智慧了。”
“要的就是这个。”小齐家嘻嘻一笑,小心翼翼把脑机揣进兜里说道:“赶紧走吧,迟了鲈鱼该烤焦了。还有,回来时六爷送了绿漪姐姐几个铁罐子,说那是啤酒,配烤鱼最是人间美味!”
“哦?”项玄黄摸了摸鼻子。
可就在这时,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焦香味。随即,水榭中传出春色、兰馨两位丫鬟的惊叫声,“小姐焦了焦了......”
“小姐没焦!”安绿漪说道:“大惊小怪,咱家主子爷最喜欢烤焦的鲈鱼,不过,得焦得恰到好处!”
说着,她夹起烤好的鲈鱼细细看了几眼,这才美滋滋放进椭圆形瓷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齐家怎么还没来?明明说是去接主子爷的。”
“来了来了——”
小齐家连推带攘,扯着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的项玄黄进了水榭。
没等安绿漪上前见礼,项玄黄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已经不自觉伸向摆在桌面上的烤鲈鱼和啤酒......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输了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水岸湖滨。
一头浑身雪白却沾满泥泞的驴子正拉着一辆残破不堪的两轮平板车,“咿咿呀呀”从木叶飘零的林荫小道缓缓驶出。
车上,杂乱无章堆放着几扎金黄色的秸秆。
秸秆上半躺半卧着一名半醉老者。
老者形容枯槁,不时提起酒囊往喉咙里灌着辛辣的烈酒。口中,还断断续续、含混不清不停吟诵着辛弃疾的《破阵子》。
“子期。”听到剧烈的咳嗽声,写着“人间四月天”的牌坊后面转出四名青衣汉子。
为首一名虬髯大汉呵呵笑着,看着身侧的年轻人说道:“你猜这老醉鬼是来采花的,还是跑来钓鱼的?”
“都不像。”叫“子期”的年轻人缓缓摇头,看着驴车所经之处凋零大半的木叶皱紧眉头,“这人好大的杀气......”
“杀气?”
虬髯大汉一怔。
还想说话时,头顶上的树冠竟在瞬间变得青黄一片。微风袭来,黄叶从树梢摇落,如雪花般凋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不是杀气。”年轻人再次摇头,俯首沉思中喃喃念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输了生前身后名......他念的是‘输了’而不是‘赢得’。这人怨念极深!老大,赶紧回去禀报,就说客人身份‘尊贵’,请掌柜出来接驾!”
四名青衣汉子中,被称作“老大”的虬髯汉子姓李,单名一个连字,身后两人是他的孪生兄弟,一名李山,一名李易。
这三人同是影舞阁杀手,身份尚在影舞四姬之上,号称李家连山易。
从身份地位讲,李家三兄弟本来不需听从身旁年轻人的吩咐。
只是年轻人姓禺,而且只需要他姓禺,幽蓝小筑乃至整个中土世界都会觉得他说的话就是道理。
“李山、李易,你们带着子期兄弟先行回去禀报,这里交给我吧。”李连不敢多话,说完便握紧佩刀拦在禺子期身前。
禺子期还是摇头,示意李山、李易快走后,悄悄伸出一手按住了李连的佩刀,“不可造次,就算几位掌柜站在这里,恐怕也是拦不住的。”
说话之间,脚下一域直至水岸湖滨,迎风盛放的格桑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凋零!
拖沓前行的驴车,也行至五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