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北京。
暖阁内朱由检满脸憔悴目光呆滞的对着高挂在眼前的舆图发愣。
“怎会如此?朕到底做错了什么?”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听到皇帝的喃喃细语,站在他身边的王承恩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是啊!没人能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一步!
从去年十一月陕西全境失陷后,闯贼李自成便建立了“大顺”政权,自立为王。
随后闯军挥师向东进攻山西,很快便攻克了太原,三日后又占领忻州,一直到代州才被守城总兵周遇吉拦住。
双方血战八日,周遇吉粮尽被迫撤至宁武关,继续抵抗,直至全军覆没,力战而亡。
周遇吉的阵亡,彻底打垮了山西境内的明军抵抗的勇气,当晚,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的降表一前一后送到了李自成的手中。
随后大顺军又连下居庸关、昌平。三月初八日,兵至阳和。十一日,李自成的前锋进入宣府。
开年后短短的一个多月,闯军如有神助般推进到了京畿的大门口。
此时哪怕再乐观的人,都能得出结论:已经两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真的危险了!
“陛下!您不必如此,山海关的吴总兵已经率军来援了,还有山东的刘总兵也奉召勤王了,京畿一定能守的住!”
虽然这话连王承恩自己都不相信,但他仍然尽力的在安慰皇帝。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是出兵了,可他居然还带着几十万百姓随行,还美其名曰:生怕满清趁势进攻,为避免生灵涂炭,所以带百姓随行避祸!
从接到圣旨开始启程,都快一个月了,山海关的援军还在勤王的路上,遥不可及!
偏偏皇帝还不敢发怒,只能好言相劝,尽力催促。
至于山东的刘泽清,更是搞笑,他也出兵了,只是走了没几天,他就病了!
他病了也就算了,他得的还是传染病,手下的将领们都被他传染了。
那怎么办?只能大家伙儿一起先养病,只要病一好,俺们即刻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定能将耽误的时间追回来!
这样的解释,连鬼都不会相信,但皇帝还是得捏着鼻子相信这样的鬼话。
“大伴!你不用安慰朕!朕都明白!吴三桂,刘泽清他们不会来了!”朱由检惨笑道。
“不!陛下!就算他们靠不住,您还有内阁诸位先生,他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王承恩仍然不愿放弃希望。
“内阁诸公?他们?靠他们?他们若是有用,大明怎么落到如此田地?
大伴啊!你忘记了?不久前朕让他们捐助之事了?他们是怎么应付朕的?
堂堂内阁首辅带头,每人捐十两银子,最后一共捐了几百两银子!
笑话啊!这就是朕倚为肱股的内阁诸公啊!”
说到重臣们,朱由检的语气又变得激烈起来。
此时的内阁首辅已经不是陈演了,而是魏藻德。
陈演在周延儒被赐死后,就心生退意,加之因为有了迫害前任的臭名声,他很快就找了个机会向皇帝请辞。
而朱由检也顺水推舟的同意了他的请辞,原因自然是他又找到了新的替代者——魏藻德!
魏藻德此人和陈演一样,都是擅长附和皇帝的马屁精。
但他有一点比陈演强,他的口才实在出众,能将一件很普通的事,引经据典说的天花乱坠,精彩纷呈。
这样的才能实在太讨皇帝的喜欢了!
所以陈演一请辞,魏藻德便被皇帝任命为内阁首辅!此时他刚刚年过四十!
不过他也够倒霉,才接任首辅,大明败亡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闯军居然兵临京畿了!妥妥的亡国之兆!
成为首辅的喜悦还未散去,魏藻德就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早知如此这个首辅谁要当谁当!他才不稀罕呢!
偏偏这时皇帝居然下旨要百官捐饷!
这还没发财呢,就先要破财?皇帝你想什么好事呢!
在大明能做到高官的这群人,纵是才干欠缺,但不能否认都是聪明人!
我等读书,科举,是为了升官发财!不是为了和大明一起陪葬的!
这等危局下,陛下您居然想着薅我等的羊毛,这未免太过分了!
于是乎在魏藻德的带领下,百官们捐出了这个令皇帝瞠目结舌的数百两银子!
“陛下!就算文臣们也靠不住,可陛下!您还有武勋!
英国公,成国公还有忻城侯!他们一定靠的住!”王承恩仿佛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声疾呼。
听到张之极,朱纯臣,赵之龙三人的名字,满心愤恨的朱由检终于冷静下来。
“是啊!总算朕的身边还有武勋们!他们绝不会辜负朕!”朱由检绝望的眼神中泛起一丝神采。
此时京畿的防御已经完全由张之极,朱纯臣,赵之龙三人接手。
就是因为三人的努力,此时的北京城还没有陷入混乱之中。
深夜,五军都督府。
节堂内,张之极,朱纯臣,赵之龙三人皆满脸倦容,神色焦虑。
自从接手京畿防务之后,三人没日没夜的不停忙碌,吃住都在都府内,连家都不曾回去过一次。
“你们说,这京城咱们守得住吗?”赵之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守不住也得守!我等武勋与国同休!”张之极用疲倦而又坚定的语气断然道。
朱纯臣没有说话,只是眼光愣愣的看着墙上挂着的舆图出神。
“成国公!你什么意思!说话啊!”
很显然赵之龙想知道朱纯臣的想法,三人之中,朱纯臣是公认的脑子好使!
此时张之极也看向了朱纯臣。
听见赵之龙的追问,朱纯臣回过神,他先是叹了一口气,才幽幽道:“若是有援军守个一年半载肯定没问题!
可我们会有援军吗?”
“吴三桂和刘泽清不是都。。。”张之极反驳的声音越来越低,看得出他自己也知道这援军不靠谱。
“成国公!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啊!”赵之龙急切的又问。
“活路只有一条,去南直隶!”朱纯臣的声音斩钉截铁。
就在张之极和赵之龙刚想说话的时候,他又话锋一转苦笑的摇头道:“可陛下他愿意吗?言官清流们愿意吗?”
听到这里,张之极和赵之龙心底刚泛起的一丝希望又沉寂下去了。
“是啊!以陛下的性子他怎会愿意去南直隶?去那个他最恨的人这里?哪怕是死陛下都不会同意的!”张之极感叹道。
“不错!言官和清流们同样如此,东林和陈明远可是不共戴天!他们哪怕是投靠李自成,也不会去南直隶!
他们一定会全力阻止陛下离开北京!”赵之龙同样说出了朝臣们的小心思。
“所以啊!你俩还问我个啥?留在北京无非是早死还是晚死!没啥区别!”朱纯臣两手一拍,颓然道。
“不!成国公!一定有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强行带陛下离开北京!不去南京不就行了?”求生心切的赵之龙开始口不择言了。
“住口!忻城侯!不得妄言!”张之极厉声喝道。
“之极啊!忻城侯不过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你莫当真!”朱纯臣打起了圆场,顺便向赵之龙眨了眨眼。
“对啊!是俺失言了!英国公不必动气!”赵之龙轻拍了下嘴巴,讪讪而笑。
“唉!”张之极叹了一口气,无力摆了摆手叹道:“本公知道,忻城侯没那个意思!一时情急罢了!
明日!明日我等三人一起进宫面圣,再劝一次陛下!”
朱纯臣和赵之龙对视一眼后后,同时叹道:“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