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寻十九年,机关算尽,为了那门《天龙十七式》,连灭门之仇都可以不报,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梦寐以求的剑法也便宜了齐欢,当真是世事无常。
齐欢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感慨。
温亭月的掌法造诣一般,离裳中了他一掌,此刻却仍能行动,只是齐欢中了温亭月的破罡银针,伤势着实不轻。
“别动!我先帮你逼出银针,免得伤势恶化。”丁落雨将齐欢轻轻扶起,然后手指连点,封住齐欢胸前两处穴道,接着用内力一逼,只见一道银光从齐欢胸前射了出来,被早已准备好的丁落雨伸手夹住。
丁落雨将银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道:“还好,没毒,不是神鹤针。”
齐欢和离裳听言,俱是放下了心,如果这针真的是那神鹤针,齐欢这条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逼出了银针,齐欢的伤势便已好了许多,勉强能自如行动了。
“前辈,你的伤?”这三人中,还有丁落雨这个伤员,伤势远比齐欢还要严重。
丁落雨摆了摆手,道:“我用秘法提升了功力,暂时将伤势压制住了。”
想起丁落雨刚才展现出的实力,离裳也不禁啧啧称奇,道:“世间竟有如此奇功!”
“奇功确实是奇功,也是邪功……”
丁落雨话未说完,便又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身体迅速地向地上栽了下去。
齐欢赶紧伸手扶住了丁落雨,只觉他全身瘫软,就好像连骨骼都尽数断裂了一般。
天魔解体大法的功效应该是已经过了!
“扶我进……进去。”丁落雨气若游丝,本来雄浑的气势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眨眼间就从一个可以随手几招废去了温亭月武功的贯通境高手变成了一个连站都站不住的垂死老者。
丁落雨这十多年来饱受暗伤余毒的折磨,功力和气血本就几近枯竭,在红石峡又强行催动功力,致使暗伤复发,再加上《天魔解体大法》的副作用,如此伤上加伤,只怕他已经……
齐欢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生机正在从丁落雨的身体中不断流失,他不敢再拖,冲进草棚,将丁落雨又放回了竹床之上。
“箱子!”丁落雨艰难地道。
齐欢依言将屋子角落那个箱子拿了过来。
“打开,找一张羊皮。”
说是箱子,其实只是一个用木头做成的盒子,里面放着几个药瓶、三本秘籍和一些其他物事,东西不多,齐欢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那张羊皮,拿出来递了过去。
或许是已经没了力气,丁落雨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张羊皮上记载的是《天魔解体大法》的运功法门……也就是我刚才用来提升功力的秘法。这门功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使用者功力倍增,虽然效果霸道,但副作用也极为厉害……待迸发的功力消退之后,使用者全身经脉已然尽断,即使不死也成了一个废人。如此凶厉的武功,确实不是正派功夫,我本不想将这《天魔解体大法》传给你们……可我现在也无暇再多想这些了。这写有运功法门的羊皮就交给你们二人处置吧,若你们不屑于学这旁门左道的功夫,一定要将它亲手焚毁,莫要让小人学去,害人害己;如果真学了,不到万不得已的绝境,切莫使用这种同归于尽的功夫。”
“咳咳……”丁落几乎每说一句就会咳嗽了两声,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出一缕鲜血,“其他几本秘籍都是我的家传武学,虽然和《天魔解体大法》还有《天龙十七式》相比,粗浅了很多,但都是些正经功夫,你们大可放心修习。”
“多谢前辈大恩!”
丁落雨摆了摆手,道:“切莫言谢,你们二人人品悟性俱佳,我能将这些武功传到你们手里,也不会辱没了它们……我强行逆转真气,使用秘法,全身经脉尽断内腑皆亏,已是大限将至了。我……我,我死后,你们将我葬在红石峡我每日垂钓之地,不要立碑,我,我要继续守着莲心大师圆寂之地……”
齐欢和离裳对视了一眼,沉声道:“是。”
丁落雨欣慰点了点头,目光逐渐涣散,他的声音也变得若有似无:“我这一生,前半辈子,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其实早该下地狱去了。后半辈子虽然得莲心大师点化,但其实也不甚诚心,只说酒这一样,虽然戒了几年,后来也忍不住破了,就连曾发过的不再用剑的誓……我也……不过,多亏你们两个,让我在临死之前能了结了一场十九年前的因果,甚好,甚好……”
丁落雨一脸安详,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齐欢缓缓伸出手,凑到丁落雨鼻子底下探了探,随即淡淡地叹了口气。
…………
一个时辰后,红石峡,还是那处溪水的弯处,一座黄土垒成的低矮土丘在斜阳之下孤零零地立在溪边。
齐欢将那尊木刻的佛像放在坟前的地上,和离裳一起对着这座土丘恭敬地拜了三拜。
这座小土丘便是丁落雨的坟冢,按照他最后的要求,葬在他平日垂钓之处,让他死后可以继续守护莲心大师坐化之地。
离裳俏脸上已流下了两行泪珠,梨花带雨道:“前辈死后会被佛祖接纳的吧。”
齐欢也心中感慨万千,用力点了点头:“一定会的,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丁前辈虽然曾犯下许多罪孽,但他得莲心大师点化,早已大彻大悟,与往事诀别了。”
“若不是我们触发了任务,打扰了丁前辈,他应该还能继续平静地生活。”离裳念及于此,不禁有些自责。
真是个善良小女娃儿,齐欢不由想起了丁落雨对离裳的那句评价。
齐欢伸出手,轻轻扫去离裳脸颊的泪珠,安慰道:“其实生死在丁前辈眼里早已不重要了,能帮他了却一桩恩怨因果,他九泉之下应是能够瞑目了。”
离裳想着丁落雨去世时安详的神色,才觉得心中安定了一些。
齐欢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走吧,让丁前辈在此安息吧。”
离裳点点头,两人又最后向丁落雨的坟头拜了三下,转身离开了。
一阵傍晚的轻风吹过,带起粒粒黄土,等匪患平息,这里又将游人如织,可又有谁知道,谷中这一抔矮矮的土堆下面竟埋着一位曾经叱咤江湖的绝顶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