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许伯眼里的茫然和不解,汪修齐笑了笑,淡淡说道:
“这一仗,除了消灭对方,我还想在实战中检验碉堡的防御能力。
要想在大洋中稳扎稳打,海岛防御必不可少,可没想到,敌方炮火这么弱,白瞎了我那非爆炸式反应装甲。”
非……啥甲?许伯没反应过来,略一思量,才想起了碉堡上镶嵌的橡胶,“少爷,那橡胶块,是用来抵御炮弹的?”
“啥橡胶块,这么难听,那叫nera,”看着许伯那满是皱褶的老脸,汪修齐顿时有些索然无味。
要是小侍女在这该多好,她定会兴奋地尖叫,再送上无数崇拜的秋波。
“原来如此,”许伯恍然大悟,欣喜中又带着惭愧,
“老奴愚钝,还以为那是用来给碉堡取暖用的。”
“取暖?”汪修齐愣住。
“对啊,那些被火箭射中的嗯咦啊诶烧了大半,碉堡由此暖和了不少,将士们都称赞少爷神机妙算,体恤下属呢。”许伯乐呵呵地絮叨着。
呀!怎么忘记这茬了,没有混入阻燃材料的天然橡胶是很容易燃烧的……汪修齐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错,nera不仅可以减缓炮弹杀伤力,烧着了,还能御寒保暖。”
许伯还想赞叹几句,却是被汪修齐摆手打断,“好了,本世子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要去睡会儿。”
……
汉城。
景福宫。
思政殿。
单眼扎着纱布的镇抚营千户严冰,跪在殿内,满脸恐惧地诉说着战役的经过。
南浦港一役,朝军总兵马三万余人,逃回王城的只有五千残军。
其中,北军、水军全军覆没,只有南岸没有来得及渡江的朝军才躲过一劫。
西征统帅卢锐泽、南军主将申魁、北军主官俞绛状、平安道府尹郑淡全部战死。
要不是严冰身手了得,加上还有几十死士护卫,恐怕他也回不来。
可即使如此,还是身负重伤,眼睛也被铅弹擦中,瞎了一只。
身穿红色绯袍,胸绣五爪金龙的朝鲜王李峘气得浑身发抖,渐渐地愤怒又被恐惧取代,到最后,尽是伏案痛哭:
“王后干政、尹相误国,尔等是要置本王于死地啊!”
领议政尹元衡趴伏在地,不敢抬头,只是不断地念叨:
“老臣万死,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王上要保重龙体啊。”
帷幔之后,鹤发童颜的大王王后尹氏,气得胸膛起伏,浑身颤抖。
在她看来,儿子懦弱多病,自己这做母亲的能帮一点是一点,可没想到,这多帮多错,他今日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宋军强悍,那又如何?
她尹氏十六岁封后,历经三朝,四十多年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眼前局势虽然严峻,但也不至于把儿子吓成这样吧。
她颤巍着起身,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出帷幔,扫了一眼软弱的明宗,呵斥道:
“身为一国之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王上也不想想,若非有本宫与元衡,你能坐上今日之位?”
李峘以袖拭泪,既无奈又无助,他抽噎道:
“如今我军大败,两道将士伤亡殆尽,如若那宋国攻来,如何是好?”
被问到了关键之处,文定王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尹元衡,冷声发问:
“尹相,当初发兵,是你与本宫做保,说那宋国不过是一伙倭寇,只要兵力足够,必然能围而歼之。
如今,作何说法?”
沉默良久,鬓角斑白的尹元衡才微微抬头,苍老的面容带着愧色:
“此次战败,罪在老臣,还请娘娘赐死。”
尹元衡身为议政府的领相,又是此次西征的发起者,想甩锅是不可能的,但身为官场老油条,这以退为进的套路,自然明白。
“死有何用?”面罩寒霜的尹氏提着龙头拐杖跺了跺地面,沉吟良久,她缓和了语气说道:
“元衡,你身为领相,又为王上舅父,乃是朝廷柱石。
值此危难之际,怎能撂下挑子,寻死觅活?”
说着,她看向宫娥,“去,给领相大人搬个绣墩来,让他坐下说话。”
尹元衡磕头谢恩,才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欠身坐下。
“娘娘、王上,”沉默片刻,在几人的注视下,尹元衡缓缓开口:
“本次战败,虽然损失惨重,可我朝尚有兵甲八万,而且又在本国作战,无需过于忧虑。
如今之计,只要从江原、庆尚、全罗三道调兵北上,于黄海道要冲扼守,可保京畿无虞。”
“万万不可,”站立一旁的左相李梁连忙阻止,昂首反驳道:
“娘娘、王上,难道忘了乙卯倭变不成?
一旦庆尚、全罗兵力空虚,倭寇来袭,如何抵挡?
以臣之见,还是尽快上报大明,让天朝出面解决为妥。”
跪在地上的严冰一愣,抬头看了看李梁,想开口说些什么,迫于官职低微,又闭了嘴。
尹元衡余光瞥见,开口说道:
“严千户,有话就说,畏畏缩缩作甚?”
严冰咽了咽口水,点头说道:
“大战前夕,宋世子派使臣去北军宣读了一份令旨。
里面说,宋国接纳流民是遵了天朝的密旨,原因是天朝灾祸频发,国力不堪救助,所以让宋国代为赈济安抚。
所以,卑职以为,此事无论真假,还是不要惊动天朝为好。”
此话犹如一颗惊雷在众人脑海里炸响,就连镇定如常的文定王后也吓了一跳,她惊呼一声:
“什么,天朝的旨意?难道不是宋国唆使流民迁徙,意欲掳掠人口?”
在文定王后看来,勋贵也好、士大夫也罢,她都不怕,就算是北方蛮夷、南方倭寇加上宋国一起来袭,也无需畏惧。
只要有大明这个靠山在,一切麻烦都可以摆平。
她之所以同意发兵,就是尹元衡告知,宋国唆使天朝流民越境,想要通过朝鲜的港口掳走流民。
严冰语塞,他本想堵住尹相政敌的嘴,谁知却是帮了倒忙。
文定王后缓缓扭过脖子,目光冰冷地盯着尹元衡:
“好啊,真是本宫的好弟弟,如此重要之事,竟敢隐瞒不报。
尹元衡,本宫问你,那些流言小报所说是否为真,你到底还欺瞒了多少?”
尹元衡满脸苦涩,一口大槽吐不出来,忙是跪倒:
“娘娘,并非臣弟隐瞒,无论是密旨还是小报,皆为子虚乌有,都是那宋国使的计谋。”
左相李梁随之反驳:
“计谋?我看未必吧。
据本相所知,大明国库空虚,天灾人祸不断,无力安置流民是实情。
再者,那汪直屡屡协助天朝剿灭倭寇,也是事情。
从这二者结合来看,宋国是嘉靖帝埋在扶桑的一颗暗子,未必没有可能。
此外,下官还想问问领相大人,本次西征,为何力荐镇抚使为帅,这在本朝从未有过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