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汪修齐的目光中带着鼓励,梁迅咬了咬牙,说了出来:
“请恩师建立工举,让优秀的匠人也可以登科入仕,光耀门楣。”
公举?小公举……汪修齐一头雾水,直到听了梁迅的详细解释,他才明白。
在明朝有文举,有武举,通过选拔的人才都可以入朝为官,成为人人仰慕的对象。
而工匠是普通民户中最卑贱的存在,其社会地位还要在农户、军户和商户之下。
更为可悲的是,大明工匠都是义务劳动,没有固定的报酬,只有在上工期间可以领取一定的月粮和直米。
这就导致,匠人成了汉族百姓眼里穷鬼和卑贱的代名词,不仅被人瞧不起,而且很难娶到老婆。
虽然这里是五岛而不是大明,但在民众心中形成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这让梁迅招人不容易,留人更难。
工匠是一类需要经验沉淀的工种,不靠长时间的实践和摸索,是很难成长起来的。
几天前,有十几个赚了点银子的学徒都递交了辞呈,原因是家里催着结婚,如果长期在这里干下去,虽然能赚到些银子,可却娶不到老婆。
如今五岛工作机会很多,无论是去海鱼处理工坊、还是去罐头工坊都可以赚到不少于这里的银子,最关键的是,那里女工多啊,说不定关系熟了,就可以带个媳妇回家。
针对这种情况梁迅很无力,他没法斥责别人,因为自己也是过来人,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了一个工匠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秦氏。
听到这些,汪修齐突然笑了起来,他想到另一个问题,工匠其实是早期的工人和技师,是社会建设的中坚力量,也是科学理论的实践者和缔造者。
如果大明如此不珍惜工匠,那是不是可以搞个劳务输出公司,把大量的工匠像流民一样迁徙出来?
见梁迅眼神中带着失落,汪修齐收敛了笑容,解释道:
“别误会,为师在想,既然大明如此不善待工匠,那逃亡的工匠岂不是很多?”
“多啊,太多了。”梁迅见汪修齐没有看不起工匠的意思,连忙点头,顺着话题说道:
“在大明逃亡最多的就是没有土地的军户和匠户,他们活不下去,又不能改变职业,只能逃亡。”
“好,为师答应了。”汪修齐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他建议道:
“不过这个选拔考试不能叫工举,而要叫职业资格考试,所有通过选拔的人才,世子府都会颁发资历章、资格证书和对应的制服。
另外,每年的五月一日,定为劳动节,各个行业选拔出来的优秀劳动者,本世子会亲自颁发五一劳动奖章和特赐衣袍。”
“谢恩师,谢恩师……”梁迅以手掩面,在床榻上抱头痛哭。
世世代代的贱户,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了,再也不用被人瞧不起,再也不用为延续香火而发愁。
“不过我说的这些不是当官,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功名的一种。”想了想,汪修齐还是补充道:
“至于入朝为官,那至少可以达到你的水平,才可以成为一部的考试主官,出题评定他人的水平。”
“有功名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徒儿替天下的匠户拜谢恩师。”说着,重重地把头磕在床榻上,发出咚咚声。
汪修齐摆了摆手:
“好了,你快点把病养好,资格考试的具体章程还要你来出。
另外,关于动力的问题,为师已经有了想法,过几日,叫上纯阳子他们一道商议。”
……
接下来的两天,汪修齐又走访了神丹室、造船厂、各大作坊、农户、商户等地方,了解现状的同时,也发现了不少共性问题和需求。
马车里,党骏给汪修齐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端起:“殿下,喝杯茶解解乏。”
朝鲜一战后,他就被汪修齐记住了,此人不仅好学,而且口才很好,在危难时期又能挺身而出,是个经受过考验的好苗子。
昨天,俞大猷报上来的请功名单里就有党骏的名字,而且获得是次功,理应官升一级,成为队将,可汪修齐却是把他调到了身边做文书,今天带出来一起调研。
汪修齐从一摞的的调研报告里挪开目光,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不错,记录的还行,虽然有错别字,但意思总算写明白了。”
党骏挠了挠头,心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小人家里穷,学的字都是一个个问来的,几月前徐先生讲解《三字经》和《千字文》时,我才发现不少字认错了,后来去了朝鲜国,落下了课程,所以……”
“没关系,”汪修齐送还茶杯,温和鼓励道:
“起点并不代表什么,只要你好学并持之以恒,迟早会成为栋梁之材。”
说完,他又从一个布包里掏出了一叠资料看了起来,就翻了两页,脸上的笑容就荡漾开了。
受到鼓舞的党骏放松了不少,看到汪修齐那开心的模样,禁不住好奇:
“殿下,你看的是什么?”
“你也看看,是这两个月纳言局收上来的百姓诉求,我称之为需求。”
“需求?”党骏禁不住动容,要知道,在明朝可是皇权不下乡的,日常百姓的管理都是交给族长、县里的豪绅富户,最多也就到里长。
可位高权重的世子爷,居然关心百姓的诉求,他表情复杂地接过册子,看了片刻,哑然失笑:
“殿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也管啊?”
汪修齐指了指茶杯,在党骏续了杯茶递过来后,才笑着说道:
“把我打了圈的,读出来听听。”
党骏嘴角抽了抽,读了出来:
“由于夜里光线不好,什么也干不了,可熄了蜡烛,男人睡不着就会找民妇行房事。现在孩子都有三个了,不想生了。希望水泥作坊夜里也能当值,这样丈夫就不会老缠着民妇了。
自从有个好友夜里如厕掉入茅坑后,我再也不敢晚上去茅厕了,内急就憋着,结果一月里尿床了三次,不仅被嬷嬷责备,还被同窗笑话,囡囡现在是既自卑又无助,希望兄长帮帮我。
捕捞回来后,卸货太麻烦,每船都有十几万斤,从船舱弄上甲板,从甲板吊下码头,卸货的时辰比捕捞还长,小人担心,到了夏季,鱼还没卸完,就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