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讯的过程比汪修齐预料得要快很多,在挑出几个最狠厉的绝色用了电刑屈服后,其他的忍者不再抵抗,把知道的全都招供了。
在他们看来,对方就是魔鬼,不管是否抵抗,最后都会说出实情,与其饱受折磨再说,还不如直接坦白来得实在。
不过,审讯结果出来后,却让汪修齐大感意外。
因为这些忍者来自于不同的势力,有来自甲斐的投波众、萨摩的山潜众、京畿的甲贺、伊贺众、伊豆的风魔众。
可以说,整个倭国有名头的忍者势力都到齐了,除了山潜众,其他忍者势力的目标大相径庭,都是为了窃取宋国的海产捕捞和罐头制造之法而来。
只有萨摩国山潜众的目标是劫持宋国王爷,同时在松浦津制造混乱。
山潜众本次任务的头目叫总之进,就是最先刑讯的那个中忍,根据他的交代,宋国王爷就是他们绑架,并藏于假山下的地洞之中。
任务完成后,他就带着几个下属潜出了王府,只留了两个下忍看守人质。
总之进的盘算是,如果许社武的计谋可以成功,那么等王府戒备松懈后,再想办法把汪直投偷运出来,如果事不可为,就让留守的两个下忍杀死汪直,然后自尽。
对他来说,杀死汪直也算完成任务,无非是酬金少一些。
从王府出来后,总之进兵分两路,一路去散布汪直已死,宋国即将大乱的谣言。
另一路,则去把他们事先收买的花农和花园管事尽数灭口。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唯一的例外,就是许社武中途跑了出来,派人联系上总之进,要求他支付另一半的酬金。
没运出汪直,就暴露了身份,如今还敢来要银子,总之进气急,带着队伍进了许府就展开了偷袭,把许社武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净。
在他们大摇大摆出许府的时候,与泷捷带去抓许社武的大队人马碰了个正着,混战之后,全部被俘。
\"真没想到,如今有这么多势力在惦记着咱们。\"泷捷发出感慨,略一思索,担心问道:
“王府那边的安排没有问题吧?”
“两个下忍而已,无需担心。”汪修齐摇了摇头,皱眉看向泷捷:
“山潜众背后的大名是岛津家吧?按理来说,宋国和萨摩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他们为何要绑架父王?”
“忍者执行的任务未必是支持的大名安排的,只要雇主并非敌对势力,给的报酬又能满足胃口,他们向来是不会拒绝的。”终于遇到了汪修齐的知识盲区,泷捷挺直了腰,笑着答道。
“也对,”汪修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遗憾:
“本想揪出幕后黑手,拉出来砍了,震慑一下群雄。没想到这些忍者却是连雇主的名字都不知道,这让本世子有些惆怅啊。”
泷捷在汪修齐对面坐下,边倒茶边宽慰:
“任何国家见了宋国如今的财力,都会生起贪婪之心,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莫要再给自己徒增烦恼。”
汪修齐看向窗外的黑夜,沉默良久,叹气道:
“如今群狼环伺,谁都想在宋国身上咬一口肉,而父亲已经年迈,撑得有些辛苦。”
泷捷眼睛一亮,打趣道:
“如果世子心疼王爷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早些出山吧。以你的能力,撑起宋国,绰绰有余。”
“我也想啊,可还不是时候。”汪修齐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邓子龙匆匆来报,刚进刑讯室,气还没喘匀,就说道:
“殿下,王爷被救出来了。”
两人同时起身,汪修齐率先发问:
“父王情况怎么样?”
“据来禀的侍卫说,王爷身子很虚弱,不过好在李神医给调制了汤药服了下去,如今已经沉睡,应该没有大碍。”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泷捷搓了搓脸颊,喜极而泣。
……
两日后,汪直从沉睡中苏醒,刚想撑着身子起来,却是碰到了趴在床沿上睡着的汪修齐。
“父王,你醒啦。“汪修齐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扶着汪直靠在了软垫上。
看着儿子满是血丝的眼睛,汪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被关在地底的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尤其是过往经历的一幕幕。
少时家贫,很小就被送入了商行做仆役,干活之余苦读圣贤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鲤鱼跳龙门,博取功名,衣锦还乡。
奈何屡考不中,年近二十几还是一个童生,学业未成,又被商行辞退。
当时已有妻儿,一家三口,全靠着陈氏去娘家借些银两度日,于是,被陈家憎恶,被邻里厌弃。
为此,他弃文从商,背井离乡,发誓要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可在广东当伙计的那几年,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废寝忘食,依然只能赚得碎银二三两。
汪直不甘心就这么平平庸庸,吃糠咽菜的过一辈子。
他狠下心来,违背朝廷禁海令,拉着徐惟学、叶宗满几个同乡下海,加入了当时最大的海上私商组织许氏商行。
从杂役、学徒、伙计、掌计一直爬到了外柜主事,后来,东家许栋被朝廷围剿身死,汪直则聚拢了剩余势力,自立门户,做起了大东家。
自此,他带着船队在大明、日本、满剌加、暹罗、香料诸岛之间奔走,看多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习惯了海上的腥风血雨,凭借着勤奋、谋略和乡族的支持,一跃成为了东南亚的海上霸主。
也因为如此,他被明朝看作是海上最大的威胁,被定位为‘东南祸本‘,被迫从岑港退走,在松浦津建国。
有时,汪直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拼命读书得不到功名,踏实干活赚不到银子,想为朝廷卖力却被驱逐,想用贸易结好邻里却被劫持。
所谓的执着不过是风中的鸿毛,被大势裹挟着肆意飘荡,想做的事一件未成,不想做的却收获颇丰。
深情地注视着儿子,汪直满足地露出笑容,感叹着说道:
“父亲给你取名修齐,原来只想你可以修身齐家,没想到父亲错了,而且是错的最离谱的一次。”
汪修齐嘿嘿一笑,自嘲道:“修齐挺好,要是取个治国、建国啥的,那也太土了。”
汪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愿再提及此事,转而温和说道:
“今后,想做什么,便去做,但不必过于执着,无憾便好。”
“父亲今日感慨有些多啊,这醒来不是应该问问外面的情况如何么?”汪修齐呵呵一笑,调侃起来。
“臭小子,敢戏弄你父王。”汪直嗔怒,转而拉了拉被子,笑道:
“这宋国本来就是要交给你的,自然由你操心,父亲老了,身体又不好,还在黑暗无光的地底被困了三天,不趁此机会好好调养,难道还要吐着血,替你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