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茶室吧。”见到儿子,汪直把手里的葫芦瓢扔进桶里,表情淡然地进了里屋。
屋檐下的陈妃见到儿子来了,一脸得欣喜,边上的侍女们纷纷起身,行礼之间,看向汪修齐的目光充满了爱慕。
“齐儿,给孩子备的衣物,娘都缝制几套了,青青那里还是没有动静吗?”陈妃手里拿着件绣了一半老虎头的婴儿肚兜,开口唠叨着。
“快了……”汪修齐头皮发麻,赶紧给母亲行了个礼,仓惶进了里屋。
茶室里,父子二人相视而坐,汪修齐自来熟地烧开水、烫茶杯、泡茶叶。
“事情都解决了?”汪直接过儿子递上来的香茗,温和问道。
“还没,”汪修齐自己也端起茶杯,小撮了一口,才接着说: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父亲去处理,儿子不好代劳。”
汪直沉吟片刻,含笑摇了摇头:
“如今,父亲心中只有家人和读书两件事,再无其他,还要处理什么?”
看着父亲那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样子,汪修齐一脸黑线,忙说道:
“父亲,两月之期已过,儿子替您整顿了吏治、调整了商会、清除了刺客,封锁了航道,还从大明弄来了不菲的商货,您不会不认吧?”
“你做得很好,父亲很是欣慰,可这并非为父亲所做,这大宋国,已交给了你。”汪直放下茶杯,眼中毫无愧色。
“那你还要不要孙儿、孙女的了?儿子天天埋在案牍之中,哪来的时间传宗接代?”见父亲光棍,汪修齐也耍赖起来。
“这有何干系?想那明太祖每日处理政事俱要耗费七八个时辰,可依然诞下子嗣四十多人。”汪直边说,边指了指空杯子,示意儿子倒茶。
“父亲,你这是耍赖。”汪修齐忿忿不平,老实地斟茶。
“幼时,你也没少向父亲耍赖,现在父亲老了,为何就不能对儿子耍赖?”汪直开怀一笑,似乎看儿子吃瘪的样子,颇为满足。
似乎,好有道理的样子……汪修齐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很无力。
知道在这个话题上讨不到巧,他心念一转,开始聊起了政事:
“父亲,松浦隆信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那老小子平户城都不要了,带着家族跑去了佐嘉城,甘愿做起了龙造寺的家臣。”
汪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准备好了吗?”
汪修齐自然知道父亲问的是什么,眼下松浦隆信跑了,平户城唾手可得,可真要把它拿下,那就意味着宋国不再是中立的商贸国,而是有扩张性野心的国家。
这就好比是草原上,豺狼虎豹为了领地和食物厮杀一团,却从来不去攻击大象。
核心原因就是,大象虽然实力强悍,但是没有侵略性,不会轻易去扩张版图。
可如果大象下场,开始进行领地的争夺,那么豺狼虎豹就会警觉,甚至是联合起来,先把强敌驱逐再说。
这次松浦隆信策划了对宋国的刺杀行动,可宋国也封锁了倭国南下的航道,虽然也波及到了一些商会和小势力,但还可以解释为是报复和保护商业利益。
可要拿下平户,入侵了肥前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时候,九州的肝付、伊东、阿苏这种小势力为了自保,就会和松浦隆信一样,投入到龙造寺这种大势力之下。
而龙造寺、大友,岛津必然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宋国。
汪修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短期扩张领土的想法,他摇头道:
“算了,儿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平户城,还是先放一放。”
汪直温和一笑:
“被抓捕来的忍者,你打算如何处理,不会都杀了吧?”
“不会,杀了的都是榨干油水的下忍,至于中忍和上忍,那可是好东西,我另有用处。”
“不要想着收服,这太难,也太危险。”
“没打算驯服,只是要把他们知道的都逼出来,然后用来给我的‘黑刃’作陪练。”
知道了汪修齐有神奇的逼供手段,汪直也就不再言语,只是笑容平和地喝茶。
不是,这就问完了?你不应该问问一个多月来的国库收入、百官情况、又或者是商会情况的吗……汪修齐心里腹诽,却讨好笑道:
“父王,要不你还是回垂拱殿吧,现在政事比以前少了很多,没那么累了。”
看儿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汪直心又软了,沉吟片刻,点头道:
“为父回垂拱殿可以,但每月你要留半数时间在松浦津帮着处理政事,否则,老父亲还是在这里养养花草,喝茶看书来得惬意。”
汪修齐无语,看着父亲那两鬓的白发,只好点头答应:“好吧,儿子把收尾的事情处理一下,五日后,还请父亲重掌大权。”
“好,去忙吧。”汪直抬了抬手,面容温和,眼含笑意。
出了茶室,再次从母亲那催娃的叨叨声里落荒而逃,烈日当空,汪修齐却感觉心里飘着白雪,瓦凉瓦凉的。
重新回到垂拱殿大书房,正打算继续埋头苦干,却是有侍卫匆匆来报:
“殿下,倭国天皇派使臣求见。”
虾米?天皇……汪修齐皱了皱眉,略一思量,吩咐道:
“让那个使臣等一等,去告知智敏先生召集朝中官员,来书房见本世子。”
俄顷,众臣齐聚,汪修齐看向泷捷,问道:
“智敏先生,这倭国的天皇是个什么情况,你给介绍一下。”
泷捷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当今的正亲町天皇按理是去年继位的,定年号为永禄,只不过皇室过于穷困潦倒,无力举办继位仪式,所以还可以称之为方仁亲王。”
宋国礼部尚书素博涛附和补充道:
“不错,如今倭国的皇室财政窘迫,而将军足利义辉只想着恢复幕府的昔日荣光,对皇室的潦倒不理不问。”
经过几个大臣的介绍,汪修齐才总算是搞明白了,如今的天皇就是个精神信仰般的存在,手中并无实权,但在倭国百姓和中下阶层中的影响力犹存。
而理应掌控倭国实权的幕府(朝廷)早已名存实亡,成了几个大名手里的傀儡,被随意地摆布。
当代的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垂死挣扎,到处寻找可以信赖的守护和大名上洛(去京城),帮助巩固幕府的地位,从而可以震慑群雄,重开幕政。
足利义辉自己都苟延残喘,自然顾不上吉祥物的天皇,所以天皇连个继位仪式都举办不起,也就可以理解了。
正在群臣议论纷纷之时,又有侍卫来报:
“倭国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遣使者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