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刀光飞舞,木屑四溅,松树躯干震颤,枝头鸟雀惊飞。
“真不愧是老师啊。”细川藤孝感叹一句,也找了棵松树训练起来。
一时间,密集击砍松木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驿馆。
“吵死了……吵死了……”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穿上工匠制服,扎着裤带,从临近后花园的客房里走了出来,他头发凌乱,眉头紧皱。
来到走廊,抬眼看了看,天色虽然已亮,可日头未出,就连朝霞都没有出现,这明显是连卯时初(早五点)都不到,少年忍不住破口大骂:
“该死的倭奴,一大早就吵个不停,还让不让小爷睡觉了。”
陆陆续续,房门打开,不少工匠也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个个哈欠连天,满腹牢骚。
此刻,身穿蓝色道袍,发髻高高盘起的的玄成子也出了门,看着这些抱怨不断的工匠,劝慰道:
“早起没什么不好,这瞻云驿的电网已经架设完毕,今日就可以给主要楼宇安装碳弧灯了,早些完工早些回去。”
瞻云驿是接待使臣的地方,虽然地处城外,可这代表着一国颜面,玄成子伤势养好后,就被派来这里架设电网。
其他工匠见道爷发话了,都闭了嘴,回屋收拾东西,准备今日的劳作。
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些不甘心,他走到玄成子身边,低声道:
“上师,殿下都说过,早上打扰别人睡觉是最不道德的行为,那些倭奴野蛮不知教化,来了几天,就吵了几天,你说,要不要去教训一下他们?”
玄成子一愣,困惑道:
“殿下何时说过?”
那少年嘿嘿一笑,脸上出现得意之色:
“别忘了,小匠有个义兄叫党骏,他把殿下的日常话语都记录了下来,说是什么起居录,小匠和他住一起,自然能看到。”
少年名叫斐跃,是辽东的流民,在朝鲜国的时候父母因为伤寒死了,变成了孤儿。
当时的党骏身负重伤,就是斐跃搀扶着他,四处去游说流民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朝鲜官军的欺压。
回到五岛后,见他孤苦无依,年纪又小,党骏就收为了义弟,两人住在了一起。
沉默片刻,玄成子还是摇了摇头,嘱咐道:
“别乱来,现在的瞻云驿住得都倭国剑客,每一个都身手不凡,为首的那个冢原卜传号称是剑圣,死在他剑下的人不少于三百。”
“怕什么?”斐跃不以为意,摇头说道:
“我大宋已下了禁刀令,除了衙门和军队,所有人不得佩戴兵器,尤其是那些什么武士。
如今,住在驿馆的剑客、剑豪什么的,腰里别着的都是木头,有什么可怕的?”
其他工匠听了也起哄道:
“对,去教训一下他们,天天早上吵得无法安睡,白天干活都没精神。”
“没错,在我大宋的土地上,那些倭奴还敢杀人不成?”
“同去同去,他们要敢动手,就让这些倭奴知道被电击的滋味。”
“……”
想着一月前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玄成子菊花一紧,沉声呵斥:
“不得胡言,大宋是讲规矩的地方,没有哪条律法说吵人睡觉可以动用私刑,你等若是胡来,误了殿下的大计,就连梁迅大人也保不了尔等。”
闻言,几个工匠都是脖子一缩,打了个冷战,不再言语。
后院里,聚集的日本武士越来越多,大部分是冢原卜传的徒弟,还有一些是随行而来的幕府官员。
随着刀光虚影飘舞,松木的缺口以可见的速度越变越大,就在大树倾倒之际,冢原卜传腰跨下沉,猛地飞身而起,另一把木刀也从腰间拔了出来。
两把木刀犹如是旋转的风车,将繁多的枝丫根根斩断。
“轰隆!”一声,十几米高的松木应声倒地,此刻,所有的枝丫已全部被砍去,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
“老天爷,不愧是剑圣,真是神乎其技。”
“对啊,冢原大人的‘一之太刀’已入化境,称之为陆地神仙也不为过。”
“不错,我大和民族才是神的后裔,那宋国武将还要与大人比剑,真是米粒之光,不知日月之辉。”
“……”
随着巨木倒地,掌声雷动,称赞声不绝于耳,冢原的徒弟们也放下了手里的练习,围拢过来凑热闹,与有荣焉。
冢原卜传吐出一口浊气,两把木刀缓缓插入腰间,嘴角微微勾起。
此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吏员小跑着穿过拱门,看到狼藉满地的花园和那被拦腰斩断的松木,顿时哀嚎起来:
“遭天杀的,这可是老王爷带回来的金钱松啊,就这么被你们糟蹋了!”
拿着行头,正要去干活的工匠们经过拱门,突然听到有汉语的哭喊声,顿时停住了脚步。
斐跃惊呼出声:
“呀,不会是汉民被欺负了吧,走,去看看。”
本来就看那些倭国武士不爽,听斐跃这么一吆喝,众人也不顾上玄成子的阻止,纷纷跟着钻入了拱门,来到了后花园。
玄成子无奈叹气,只能跟上。
刚进入花园,就看到一堆穿着和服,剃着月代头的武士在那里指指点点,嬉笑不已。
须发皆白的老吏员跪在那根巨大的松木旁边,老泪纵横地哭诉:
“这片松林,是大宋建国的时候栽种的啊,是老王爷从故土带回来的金钱松,如今断的断,伤的伤,叫我怎么向老王爷交代啊。”
有懂说汉文的倭人俯视着地上的老吏员,不屑道:
“能见到冢原大人的神技,是你等的荣幸,几棵松木而已,砍了便砍了,有什么好交代的。”
“以我看来,应该把这里的松木都砍掉,给冢原大人打造一座剑圣雕塑,让宋国百姓瞻仰他的风采才好。”
见到一堆拿着斧子、刨子,锯子的工匠进来,细川藤孝眼睛一亮,他从怀里掏出两贯钱,走到斐跃等人跟前:
“你们是工匠吧?我出两贯钱,给我的老师制作一座剑圣雕像如何?”
斐跃一把推开细川藤孝,上前扶起老吏员,关切问道:
“老人家,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