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
咕咕咕——
夜枭的声音不断的在城外响起，不时有鸟儿振翅飞过天空的动静，城头上的守军士卒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通红的火光里面士卒来来回回，不断的替换着人手。
夜里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很多的高句丽士卒虽然穿着冬衣，但是此刻披甲的状态下，那城头刮过的寒风顺着铠甲的缝隙往里面钻，冰冷的寒意更是浸透了骨髓，若是不活动两下，手脚都要冻成冰坨子了。
“嘶！这鬼天气可真冷啊！”
“是啊。往年的这个时候也没有这么冷啊。”
“这帮唐狗什么时候不来，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来，最好都冻死在外面。”
“是啊。最好冻死他们。这样我们就不用厮杀了。”
数十名泊汋城的守军围坐在一团篝火的边缘，白日间的酒肉早就已经消化殆尽，根本就祛除不了此刻的寒意，所有人都是缩手缩脚的烤着篝火，恨不得夜里的时间能够过的快一些。
正此时，伴随着一阵铿锵的甲叶抖动声，原本所有正坐在的地上的士卒尽皆都是一个激灵，全部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个抓着各自冰冷的兵器，回归到了自己本来的岗位上。
下一刻。
火光闪烁，一名顶盔贯甲的校尉木着一张面孔走了过来，双眼冷厉的扫视着周围的士卒，一只手按在腰间的长战刀上，扫了一眼被刻意添了的柴火，鼻腔中冷哼了一声：“都给我放聪明点，只是让你们忍耐半个晚上的时间，点起篝火是让你们盯着外面的动静，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取暖耍笑。若是放了唐军进来，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周围的士卒顿时唯唯诺诺的不敢开口，更是没有人蠢到这个时候去辩解，所有人都是沉默已对，等到校尉训斥完了之后，踩着沉重的步履继续向着下一处位置巡视了过去。
呼！
所有的士卒尽皆都吐了一口浊气，一个个相互看了一眼，尽皆都是嘿嘿一笑。
“呸！狗东西！！！”有一名士卒忍不住唾骂了一声：“等到唐狗杀上来的时候，老子第一个先捅了你。”
他的话语刚落，边上另外一名士卒就接话道：“哼！一天就知道人模狗样的发号施令，这么冷的天气，兵器握在手里就像是拿着冰坨子一样，若是不烤火，唐军若是真来了，拿什么上去厮杀，手都冻硬了。”
“是啊。”
“呸！他们这些狗东西倒是舒服，一个个都在里面休息，留下我们兄弟苦哈哈的在这里硬撑。”
“功劳是他们的，苦劳都是我们的，到头来连句好话都没有，真他娘的该死！！！”
一时间，此处士卒尽皆都抱怨了起来，尽皆发泄着对于上司的不满。
这样的情绪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是一直都在酝酿着，但是过去一直都没有事情，所以一切的内部矛盾都被压住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唐军打上门了，所有的内部矛盾都在这一刻渐渐的显露了。
正当一众士卒们越说越起劲，眼看着火药桶就要被点燃的时候，一名老成一些的士卒当即咳嗽了一声，从阴影里面走了出来，制止了所有人的话语：
“够了。”
“这样的话语都不要再说了。”
“趁着校尉离开了，抓紧时间烤烤火，暖和身子。”
“唐狗要是真的上来了，我们都是要拼命的，别再说那样的丧气话了。”
这名老成士卒的话语一出，顿时周围原本喧哗的声音顿时就静止了下来，即便是有的士卒不服气，但是望着老卒那一脸冷峻的模样，以及脸上那一道传言被老虎抓伤的伤痕，所有的话语尽皆都憋回了口中，只是心中一股郁郁之气在所难免。
老成士卒见此一幕，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也感觉到不公平，但是他见的多了，知道这个世上就是这么不公平，与其在这里抱怨留下口舌，不如规规矩矩的做好自己。
现如今。
唐军虽然来了，看似凶险至极，但若是时机得当，也未尝不是他们这些人出头的机会，只要能够斩首几级唐军，他们绝对能够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再也不会是如今这样任人驱策的牛马。
正此时，这名老卒的耳畔忽然间听到了一阵崩崩崩的声响，像是绳子被绷紧到了极致，又像是被捆绑的猛兽极力挣扎绳索时的动静，一瞬间此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噌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警惕的走到了城边，探出半个脑袋喵向了城外。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小将？”
城头的士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一个个也急急忙忙的拿着手中的兵器，齐刷刷的靠向了城墙，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向着下面眺望。
但是城外除了莽莽的夜色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就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唯有一堆堆燃烧的篝火。
“没有人。”
“这里也没有动静。”
“到底怎么了？”
一道道的疑问同时在城头响起，所有的士卒心头都是踹踹，原本白天被突厥仆从军骚扰了一个白昼，夜晚就更加紧张了。
老成的士卒还没有回答，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清晰无比的声响，似乎就在他们头顶上传来。
崩崩崩！
崩崩崩！
声音越来越明显。
“在天上。”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头顶上方，下一秒所有人瞳孔尽皆都是一缩。
“那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飘过来啦？”
“那是萤火虫吗？”
此刻，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数十丈的地方，不断的有火星飘散在天空，宛如夏日里面的萤火虫一样拉出了一条缥缈的丝带。
但是，这样的场景却是看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是人都知道萤火虫是在夏天才出现的东西，此刻可是冬天。
“鬼火？”
“是鬼火！！”
“那里有东西哇！！！”
“有个东西在天上飞。”
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有眼力强的士卒借助着零星飘散的火星隐隐约约的看清楚了热气球的轮廓，但是此刻漆黑的夜色下，仅仅只是能够看到一片深沉的黑色漂浮在空中。
它比周围的夜色更深沉，不断的有萤火从那里飘散出来，宛如传闻之中口吐萤火的鬼怪一样。
这一下。
所有人尽皆心头发毛，一个个心中骇然了起来。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更不要说是传闻之中的鬼怪了。
此刻，所有人的脑海里面都是一片空白，即便是平日里最具有勇气的士卒，面对此刻的场景也慌了手脚，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做。
天空之上。
王成和苏烈两个人静静的俯瞰着下方的泊汋城，夜里的寒风竟然就这样吹着热气球飘到了泊汋城的城头。
此刻，他们两个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泊汋城城头的布置，尤其是那一团团火光照耀下，原本看不真切的东西也看的清清楚楚。
“从篝火的规模来看，此处城墙上的守军应当最多，规模约莫在五千人左右。城池下面应当还有一千至三千的援军。”
“瓮城距离内城城门有百丈的距离，这点距离若是后方大军不乱的话，有足够的时间接应瓮城上的士卒退回内城。”
“内城那里有三道兵梯，短时间里能够供三五千人快速登城，而不至于拥堵在城下。更是可以左中右三个方向包围、支援瓮城。”
两个人一边看，一边说，很快就将整个泊汋城的西城防御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刻，城头上越来越多的士卒注意到了城头上空的异状，原本寂静的城头也渐渐的哗然了起来，无数的士卒从城头的另外一侧走了过来，一个个仰着头颅不停的朝他们这里探看。
虽然他们看不见热气球具体的样子，更是不知道天上究竟是什么，但是那一片天幕明显比周围的夜色暗沉了许多，且不停的在飘散着火星，仅仅只只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主意了。
下一秒。
王成的眼睛一眯，开口道：“他们正在调试大弩，看样子是想要朝这里发射一枚弩矢看看情况。”
“恐怕不止。”苏烈话音刚落，城头上便是有一群提弓搭箭的弓箭手涌到了城墙边缘，所有人搭着的弓箭更是已经燃烧了起来，显然是一枚枚燃烧的火箭。
说话间，伴随着城头一阵高呼，嗖嗖嗖的火箭就直接被抛射了出来，宛如流星火雨一样带着高高的抛物线，顷刻间就照亮了沿途的天空。
但是，箭矢的高度加上晚上的寒风，使得箭矢根本就射不到数十丈外，也丝毫照亮不了数十丈外的他们，甚至连个轮廓都没有照出来。
“走吧。”苏烈说道：“这里已经看的差不多了。”
“嗯。”王成点了点头，旋即就从腰间掏出了一只号角，凑在嘴巴边上猛的一吹：
“呜——”
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顿时就划破了夜晚的寂静，苍茫的声音宛如凶兽发出的怒吼，动静顿时间就传到了下面城头上，顿时间就让下方城头一片哗然。
“啊！！！”
“鬼怪！”
“一定是鬼怪！！”
“鬼怪被激怒啦！！！”
无数的惊叫在城头响起，但是上方的王成和苏烈却是根本就懒得理会下面的慌乱，仅仅只是笑了笑，旋即就伴随着绳索的回收开始向着己方大营那里回转。
今夜。
他们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等到三更五更的时候才能确定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整个泊汋城都因为他们方才的动静而再次被惊动，泊汋城注定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