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宋德辉回头看
作者:罗盛琳   城边边最新章节     
    这几天,周家集中劳力打谷子。
    玉菡见到家里的仆佣和请来的短工,从家里出发,去了田间。早上,他们将一担担的谷子挑回了家。谷子倒在院外的坪场上,丫鬟李华走来,拿起耙子,在摊晒谷子。耙子是一根长木杆的一头;钉上一块木板,用来翻谷子很方便的。玉菡见了,走过来,给李花帮忙,说:
    “今年谷子长得大颗、饱满。”李花见她动手,笑了起来。劝道:
    “小姐,不要你做,从没有见你做这些粗活,看你的手,一伸出来,给葱一样细嫩细白的,你也舍得用?”玉菡笑了笑,还是在吃力地翻谷。
    宋德辉挑一担谷子进了坪场,看见玉菡在翻谷,说:
    “小姐,你从来没有做过工,现在用力,到了晚上手会痛的。”
    玉菡对他莞尔一笑,只得丢下耙子,周太太出了院门,站在坪场边问道:
    “宋德辉,马草割够了吗?”
    “田间割有一挑,送这挑谷子回来,我再挑马草回来。”
    此时,宋德辉心中一阵激动,因为玉菡顺从了他,真的丢下了手中的耙子。他回了院子走到厨房舀一瓢水,咕咕的一口气喝了个够。突然,听到玉菡在身后呵呵地笑起,宋德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
    “小姐,是不是我喝水让你好笑,我喝水能让你这么开心,我再喝一瓢,让你笑出眼泪来。”玉菡又是一阵笑。
    “不用了,我可是从没有见到渴成这样的人,看你这憨憨的样子,诚实本分,做事踏实。”宋德辉嘿嘿地笑着,他准备摆瓢,玉菡朝他伸手,他问道:
    “干啥?”
    “洗手。”
    “这还要你动手?”他从缸里满满的舀一瓢,让玉菡淋着洗。
    “谢谢。”玉菡边洗边说:
    “谢?”宋德辉抹了抹脸说,“你快要出嫁了,还有几回能给你做事?从到你家来,直到今天才与小姐这样有讲有笑,有什么谢的。”玉菡不做声嘿嘿地笑着离开了厨房。
    这阵,宋德辉在水缸边发呆,同时感到很快乐,对刚才自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只是可惜,这样的机会很难碰着,很快又过去了。翻来覆去望着手里的瓢,想从中看出什么名堂来,抬起头问自己:我怎么了,我想看见她,我想接近她。她要成常古城的人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可我身不由己地要有这些想法,这是为什么?他蹙着眉走出了厨房。
    中午周太太来到坪场外,吩咐李花 去给打谷子的人送饭。玉菡从院内走来,随即说
    “娘,我与李花同去。”当她说出时,问起自己怎么有了这样的主意,周太太阻止道:“不要去,太阳很辣,有五六里路。”
    “娘,爹说过让我多接触些人和事。”
    “你爹说是说,这大太阳的去什么。”
    这时,哥哥周成光从外面回到家里,在坪场上和他们招呼后,得知妹妹要陪李花去田间,哈哈地的笑开了,他说:
    “你呀,长得高高单单,娇里娇气的,那苦你吃的下马?走到了边,回来莫要人背。”
    “哥,你太小看人了,爹说过,我的能力没有表现出来,现在我开始行动。却令你们不可思议,还是爹理解我。 ”
    “所以,爹每次从外地回家,你缠住爹,想爹支持你、宠你。”玉菡得意地昂着头,走到母亲身边儿央求道:
    “娘,让我去吧,女儿不会丢落的。要是脚走痛了,让人带信回来,你们再来接我。”说完噗呲地笑起。
    “现在劝不听,有了委屈要娘了。”
    “我整年整日的坐在家里,今天我有这个想法。
    娘,我想你成全我这个愿望,把我这只鸟放出去,让她自由自由,今后走出山寨,天不怕,地不怕。”周太太对女儿的话深有同情,回想到了自己走过来的这些年月,因为不识字什么也不懂,嫁给周耀轩只能守在家里,让自己太吃亏了,他在外面为所欲为。玉菡是快要出嫁的姑娘了,对外界事物什么也不懂,她说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对的,是啊,什么也不懂,嫁到人家屋里怎么吃得开。但是,周太太故意说:
    “打谷子有什么好看的,要去随你自己,你爹责备了,你自己向他解释。”
    玉菡欢喜的和李花出了院门,走到寨上,看见宋德辉挑一担马草回来,她俩对他一笑,算是招呼,话也没说地走了过去,宋德辉看着她俩从身边走去,快乐的一笑,对自己说:她终于走出了院门,挑着担子边走边笑。
    宋德辉在厨房里匆匆吃过午饭,挑起箩筐准备出门,周太太从后面喊道:
    “宋德辉,等一等。”
    “太太,有何吩咐?”
    “小姐出门忘了带伞,粗心大意,太阳好烈,还想不到带伞,拿去给她。”宋德辉接过伞放入箩筐里,去赶玉菡和李花。
    玉菡走了一段路,太阳嗮得她不敢睁开眼睛,用手挡着额前,摸着了头才想起出门前应该带把伞。这时,李花有点过意不去的望着她,玉菡不在意地对她一笑,两人边走边聊。
    宋德辉追上了他们,喊道:“小姐,伞忘了拿,再晒下去回到家里,太太看见了,会认不出的。现在,你在路上笑哈哈,等回到了家里,全家人会笑你的。”
    “那才好,晒黑了,就当是太阳今天送给我一份美丽的礼物。这时,李花歉意地说:“小姐,回去,太太也会责怪我的。”
    “李花,你不要有内疚,我父亲已给我担保了。”她俩说她俩的,谁也没有回头瞧一眼宋德辉,他在后面插话道:
    “当然,不用担心,我这里有把伞不知谁要?”宋德辉憋不住了,走到后面,嘿嘿地笑着,她俩同时回过头来,宋德辉已将伞伸在了玉菡面前。
    “宋德辉,谢谢你,”
    “谢他做什么?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在笑我做事粗心。”李花那话有意无意地冲着宋德辉说。宋德辉仍是那么笑着,对她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做了个顺手人情。不过,我是你们的大哥哥,在这么方面,我也会想到。”他的话惹得李花和玉菡一阵好笑。他忙解释道:“不,不,我说的大哥哥只是对李花说的。”尔后又是一阵嘿嘿地笑声,对德辉的憨态她俩接连一阵好笑。
    玉菡打开伞,身着印花便服的她,俏丽的脸蛋,躲进了浅蓝色的油纸伞内,回过头来,对宋德辉一笑,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弄得宋德辉低头笑着,不敢正视她,赶快走上前去。
    她们走了四五里小路,路不是很窄,这几座山的角落、沟坡,是寨上人的田和地,寨上人一年四季走在这附近,路走亮的如打了泥面。
    转弯,她们见到田里的人在忙着,玉菡站在田坎边树下的草坪上,这丘大田里有五六个妇人在割谷子,男人围在谷桶旁挥臂打谷。李花喊道:“大家来吃饭,”
    田里的人停住了手里的活,一个个来到了草坪上。
    他们见了玉菡,有人远远地和她打起了招呼。一位中年帮工说:
    “小姐,怎么想着到这山野田间来了?这可是第一回见噢。”
    “大叔,你瞧,这田里谷子熟的,一片一片的;像太阳脱了一层皮掉在了田里多好看。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景色,心情舒畅,在家里不是这样的。”玉菡说着话,一位较年轻的帮工走来,拿衣袖揩着汗说:
    “这浑身的汗臭,不怕熏着你?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真是难得。”
    “你们日子虽然清贫苦寒,也有你们的趣乐,像我整天足不出户,为了尊重父母,讲究礼节,过得苦恼。真正依我自己,我也是一个关不住的人。”
    玉菡说着,她放下伞,给李花帮忙。从背篓里取出碗,递给他们。做工的人,端着碗,坐在树下,和玉菡聊着。
    “你书读得多,我们目不识丁,哪有小姐这样聪明,又明道理。今天来到荒山野地,老爷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你?”一位少妇说。
    “出来走走,是我父亲开导我的。和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确有趣。”
    “小姐,与你相处,才知道你是个看淡身份的姑娘。只可惜你快要出嫁了,今后,周家寨成了你的娘家,你也许忘了我们这些穷乡亲。可是我们会记住你,记住今天你和我们一起打谷子。”
    这位中年妇人盛着饭,朝玉菡笑着说。玉菡看着她,像个小姑娘似的,亲热地对她笑着。她说
    “我也是一般的;觉察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许是你们格外把我看重罢了。我希望有一天,你们也能过上我这样的生活。所以,你们每天都在努力,在我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倒羡慕起你们踏实、实在地过日子。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不放弃自己的想法。”
    “读书人说话头头是道。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怨穷,不怨命了,相信小姐的金口玉言,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刚才那位中年汉子说后,大家一致赞同。玉菡由衷地笑了。
    “你该是个教书先生,你说的道理容易懂。”那中年妇人在说。
    “我孩子得你教书该多好。可我攒不出学费,真想你是我孩子的教书先生。”
    那个少妇的话,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玉菡看着大家,想着他们的话,说自己能当教书先生,心里暗暗窃喜想到今天真没有白来,自己得了个职业,教书先生。站在李花旁边笑个不停。
    宋德辉在谷桶里撮谷子。他将周围的箩筐一一装满。最后再装自己的那一挑。然后,从田里挑出。其中一个年轻人唤他等一会儿,宋德辉将担子摆在了路上。这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人对宋德辉说:
    “德辉,我们这些人当中,数你力气最大,做事又卖力,明年希望老爷给你加薪,攒些钱,好娶个婆娘,成个家。”宋德辉在整理扁担上的箩筐绳子,说:
    “要婆娘做什么。自己都养不活,还要添张嘴,过几年再说。”中年妇人接过话道:
    “过几年;年龄大了,趁现在年轻,你模样又那得出手,像田里的谷子,让人看得喜洋洋,还怕姑娘看不上?”
    这下,大家都在笑。李花收拾着碗筷,也忍不住地笑了。宋德辉说:
    “你们七嘴八舌的,这么热心。田婶,你是不是要给我做媒?唉,那姑娘在东南西北哪一方?”
    “对你好,还说人多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李花,宋德辉是不是该骂?”
    李花跟着大家笑起,她一句话也不说。
    这阵,李花一直在听大家说话,她不敢插言,害怕大家再说起她。收拾着碗筷,和玉菡辞别了大家,走去了路上。宋德辉笑着,拿起扁担准备上肩。
    在路上,玉菡对走在前头的李花说:“大家在一起干活、歇气,说说笑笑,多有趣。在家里的日子太死板了。有什么话,也不知道找谁说。哎,李花,宋德辉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差点下不了台。”
    李花哈哈笑起。她这笑,将自己从刚才紧张中释放出来,不由地偏头来看玉菡,发现她也是那么笑着,朝坡上瞧了一眼,李花说:
    “小姐,我见到许二少爷来家里时,你也是这样高兴的。屋里屋外看到得尽是你一脸的笑。我看你这阵子,是不是在想许二少爷了。”
    “我也说不清楚。许涛海不在我身边,我这心里有着不舒服,会被人看得出来。他不在我身边,我好像丢了一沓钱一样。”李花呵呵地笑着,玉菡忍住笑说,“人,这心,不能看上谁,一旦看上了,这心没法管得住,非想他不可。哪天,你有了心上人,你会知道这慈味的。”李花将头再偏向她,再笑着转过头去说:
    “我看许二少爷,也给你一样,想着早些见到你。来周家寨订婚的那几天,转个身要是不见了你,便东寻西瞧地到处找你,恨不得一天到晚让你跟在他身边。”
    “那几天,我也是一样。一分钟也不愿意离开他。”这时,玉菡回忆似地说,“认识他,我才发现,生活不仅仅只有庭院那么大。因为他,我才感觉,有个人陪我来了,这时,发现一个人的生活才真正地开始,他的到来,如春天到了我心里。”
    “你们在一起,肯定很好玩。许二少爷一看是个爱说爱笑的人。”
    “你说对了。”玉菡快乐地笑着说,“李花,告诉你,他背过我。”
    “是嘛?”李花偏头看着她说。
    “嗯,”玉菡低头应着说,“已是夕阳西沉了,我俩走回家,他要背我,我怕羞,他硬是把我背在了他的肩上。之后那几天,我们在坡上漫步,追跑,我躲进了坎下的草坪边,他找到了我,我们在草坪上追跑起来。刺划着了我的手,他一瞧,用嘴允着手背上的血液。后来,他又去给我摘花,摘了一把,放在我躺着的草坪上。他还捏过我的鼻子,捏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李花呵呵地笑起,问道:
    “许二少爷为什么要捏你的鼻子?”
    “那是他喜欢地发狂。”她俩同时笑出了声。玉菡问道:“李花,你到我家有几年了吧。”
    “四年,十三岁那年进你家的。”
    “有十七了,你心里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就是说,你对哪个男子有好感?也就是说,你看上谁了?你有吗?把你心思说给我听听?”
    “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小姐,我······我哪有那些心思。”
    “哎呀,李花,刚才那些大哥大叔,大婶大姐们,说来说去,是不是有意指明你和宋德辉好?我看,你和他很般配的。宋德辉长得壮,五官也长得不错。”李花回头看着她说:
    “哎呀,小姐,你怎么指名道姓地把他给说出来了。”
    这下子把玉菡给笑欢了,瞧见李花的脸也艳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边又忍不住地笑起。
    一会儿,宋德辉挑着担子赶上了她俩,与她俩招呼一声走去了前头,在前面的拐弯处,他趁将扁担换肩的时候,朝那两个姑娘看去,在心里说:刚才去田里的路上,和她们说话多好,和她们姑娘在一起,这男人的心里都是温柔的。她们偏又那么喜欢笑,她们一笑,我会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男人。她们笑像是笑给我听的,但确实吸引了我,身边少了她们,心里硬是少了该有的味道,和她们在一起走路也有劲,也不觉得累了。那个李花是个机灵鬼,她难道没有发现我对小姐有什么不同吗?她俩现在是不是在说我?我还真怕她俩说我什么,
    宋德辉边挑着担子想着心思边赶路。玉菡注意到李花低着头,面带羞涩地飘着前面的宋德辉,玉菡见宋德辉回头看她们这里,她说:
    “李花,宋德辉在看我们这里,刚才田里人说得话,他是不是也听到心里去了?她是不是在看你?”
    “哪晓他看什么?我不想知道,你是在乱猜。”玉菡笑了笑,歉意地说:
    “对不起,你和宋德辉我是随便说说,你会不高兴吗?”
    “没有,小姐你真好。平时,我不敢找你说话,原来你还是这么容易接近的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说话间,吹来一阵山风,顿觉得舒爽凉快,走在山路上,并不觉得那么热,遥望四周的山色,被风摇曳起一片秋色,同时将玉菡的心情惬意地荡起。
    后面的人挑着谷子,一个个赶上了她俩,她俩加快了脚步,赶伴同行。
    夜晚,玉菡不觉得累,这一天在阳光下晒了个够,脸上还洋溢着一天的高兴,在自己闺房内,一边读着熟记的诗,一边在准备墨和本子,要把一天的收获记录在本子上。坐在书桌边,沉思了一会儿,拿起笔,在墨砚上沾了沾,动手写了起来。自从与涛海分别后。每有何感想,都会记录下来。准备见到涛海后,拿出来给他看阅。一颗明明白白的心,淋漓尽致地在字行间向他流露。
    写完后,还不想睡,找出涛海写给她的信,看了起来,这封信她看过多遍,总是在最想念他时找来看。信上的字字句句,让她在孤独的时候得到了安慰。想着很快又要与他见面了,激动地笑容久久地停留在脸上,有时兴奋地将信捂在了脸上,同时理不通,自己每想到他,会有这无法控制的情绪。她将笔放下,望着信说:“涛海,涛海,这别离的日子,你是怎么度过的?”放下笔,再拿在手里,心里的话,变成了一句句诗出现在了本子上。
    停笔,对着窗外自语道:“涛海我好想念你!”然后,拿着本子倒在了床上。
    楼下,周太太见到玉菡房间的灯还亮着,走上楼在门外唤道:
    “玉菡,熄灯睡了,不要再看书。”
    不见回应,她进了门,见玉菡倒在床上已熟睡。她坐在床边,拿过玉菡手里的本子,见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感叹地摇了摇头,她在房间里,忙了一阵,然后拧熄了马灯,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