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南门桥
作者:罗盛琳   城边边最新章节     
    杨炳江从逃难的人那里得知,这段时间来,各路土匪活动猖獗 ,趁这乱世大肆地劫夺,怎不使人背井离乡。
    杨炳江站在北门口,望着这些携带家眷的行人,未来将是什么前景?令人不堪设想。他为这些远走他乡的人忧愁着。
    忽然,杨炳江见到田豪深夫妇走到北门口。他挥手喊道:“豪深兄,”
    田豪深已看到了他,在朝他挥手。走近时,他俩拥抱在一起。与田太太招呼后,杨炳江问道:
    “二少爷志清有信来吗?”田豪深叹息一声道:
    “没有。你家二小姐湘琴还好吗?”杨炳江“唉”地一声说:
    “这些天来,我发现湘琴愁眉不展,对当前乱世也开始过问起来。她担心着志清,很想知道他的消息。面对眼前混乱的世态,我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她。”听到这里,田豪深沉沉地叹道:
    “兄弟,不瞒你说,我们看到势头不对,给大儿子志欢去了信,现在我们是投奔他那里去的。”杨炳江听后,惊愕在那里,很快恢复了镇静,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你们也要离开了,离开田家坳,离开常古城。”
    “志清已经联系不上,”田豪深失望地说,“现在谁也顾不上谁,他和二小姐的婚事,要看两个孩子的缘份了。兄弟,我只能说,要愧对你们杨家了。”
    “豪深兄,事到如今,这是最明智的决定。如今的现状,谁也预料不到将来,田家坳,你怎么办?”
    提到田家坳,田豪深的眼眶滚落了泪,同时,他旁边的太太也潸然泪下。眼前浮现起离开田家坳的最后时刻;一家人在堂屋的神龛前跪拜后,拿着行李,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大门。村里,一些村民围在了他们周围,一双双惊疑的眼神望着他们,弄不清这一方屈指可数的富豪,为什么要抛弃祖业远走他乡?田豪深的内心更是一片凄风苦雨。他知道,这一走,未卜凶吉。望着这些老老实实的村民,他感到歉疚,今后,要见一面的机缘渺茫了,他不停地朝他们挥手。田豪深讲起他们离开家乡时的情景,不由地掉下泪来,拿出手帕说:
    “谁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前面有什么祸福,我们都看不到,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到街上买些礼物,正要去贵舍和你们道别,在这里见了你,我和太太在这里和你辞行了。”
    田豪深将手里的礼物递给杨炳江,他接过,挽留道:
    “豪深兄,不能晚走两天?我们叙一叙。”
    “我们今天赶路往所里去,到那里有些账要结。”这时,田豪深唤一声:“兄弟,”之后,他沉默地低着头,不敢正视杨炳江说:“也想住上一两天,可是,一个心事地只想赶路,加上心烦意乱的,想想,无意停留了。在这恐怖的日子里,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生存揪心着,在这里,有句话要对你说,如果志清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要重新替二小姐考虑婚事。”
    这下,杨炳江内心很是痛苦,一只手拍在了田豪深的肩上,点着头,没有说话。一把握住了田豪深的手,这时,田豪深抱住了他说:
    “炳江兄弟,我知道你是条汉子。二小姐,就当是我们未过门的儿媳妇拜托给你了。要她保重自己,你们全家多保重!再见,兄弟。”
    杨炳江望着他们上了马车,走过南门桥。田豪深回过头来,朝他挥手。
    这几天,周玉菡心神不定,心里面预感着全是不吉祥的猜测,时不时的;令她心惊胆战。许太太这段时间来,天天去庙里烧香拜佛,一家人在为涛海担忧着,在心里唤道:涛海,你那里还好吗?怎么还不见有你的来信和消息?
    周玉菡走在去湘琴家的路上,看着往南门口方向走去的逃难人,她心里都是紧张的。
    晚餐桌边,一家人在用餐,各怀心思地闷声不说话。玉菡朝许太太看去,她低着头,谁也不看,这些天都是如此。往常要是这样,她的嘴哪会闲着。公公难听她的唠叨,回家吃饭的日子也不多。这几天,他也很反常对桌上的饭菜没有胃口似的,坐在桌边不想动筷子。湘琴发现,太太看她的眼神很特别,对自己 笑来时,也是勉强的,没有了平时的开心和放肆。他们都怎么了?玉菡边吃边想。
    许显兴看了玉菡一眼,心里愧对她的那意思,像做贼心虚。见她默默无语,对自己太太看了一眼,她眨闪着眼睛,令他恨意陡增。心在隐隐作痛,多好的一位儿媳妇。看在眼里让人好可怜。与涛海结婚,一年来,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十天。为了涛海,忍受着别离的煎熬,这已经够了。那封信,今后,给她带来的将是什么后果?当初,没有把信给玉菡,现在感觉自己很受罪,成了儿媳妇面前的犯人。玉菡嫁到我们家,与涛海天各一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人要将心比心,婚后的日子,与她在娘家做姑娘时有什么两样?嫁给涛海,是许家的万贯家财吗?她要的是幸福。我们许家又给了她多少?可是,她从不在我们面前怨言一句。我们对得住人家吗?不但如此,都是一屋害她的魔鬼。老娘子,她还对我挤眉弄眼,叫人怎么受得了?这样活着,真是受罪。把真相告诉玉菡,不要折磨自己了,更不要折磨玉菡了。外人都在关注玉菡的处境,在我面前问这问那的。我们还是她身边的亲人于心何忍?把事情说出来,老娘子,她要死要活,由她。唉,说出来有什么用啊?涛海信上的日子已经过期了,说吧,说出来,她怎么决定全由她。要回她娘家由她,要改嫁由她。难道我们许家要连累她终身吗?
    许显兴快要崩溃了,他想到这里,把筷子往桌上一甩,痛苦地仰起了头。这时,许太太和玉菡同时朝他看去,许太太急忙地问道:
    “显兴,显兴,不舒服?”
    许显蔑视了一眼自己的太太,再看玉菡时,他长叹一声。顿时,太太知道他对那封信在耿耿于怀。许太太清楚,他俩在房间里,这些天,为涛海来的那封信争执不休。她要瞒着媳妇,看着丈夫烦躁不安,担心他会不会将那封信给抖出来。她住了筷子,整个人紧张地瞪着桌上的菜盘子。妻子的话,倒让许显兴暴躁起来,倏地站起说:
    “不舒服,是不舒服。”他指着自己的心窝对太太说,“全在这里,你最清楚。”说后,许显兴坐下,背对着妻子。玉菡唤道:
    “爹,有事好好商量。娘这几天也有心事,眼前混乱的局面,大家都焦虑不安的,这当头,谁不在牵挂身处危难之中的亲人?我想,涛海不会有事的,我在心里时时为他祈祷,相信他会大吉大利。”许太太脸上显出了笑容,说
    “玉菡,你说 得 对,我和你爹,给你是一个意思。有我们的祝愿,涛海会平平安安的。玉菡,涛海让你受苦了,嫁给涛海,让你没有过上一天无牵无挂的日子。说实话,我们对不住你。见到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们看在眼里,心里难受着,只是想不到什么办法。”她说着,眼里有了泪痕,一只手在脸上抹着,然后,手往地上一甩说:“有些人家,在这时候,走的走,逃的逃,新颜在这个时候出嫁了,只有你在我们身边,要是你和涛海生有一男半女,身边也有个安慰的,你的日子也好过些。唉,你们孩子也没有一个,涛海为了打战,什么都顾不到了。我们做大人的都知道,你在他心里比我们还有地位。”不等她再往下说,忽然,许显兴站起说:
    “可是,你对儿子负责了吗?你明明知道涛海是离不开玉菡的,你却做出了天底下没有人敢做的缺德事,也包括我在内。”这时,许太太哭丧着脸,喊道:
    “显兴,你胡说些什么?你要冷静些。”
    许太太说着,走到丈夫身边,扯了扯他,要他看向自己。许显兴将她的手一打说:
    “你不要在儿媳妇面前,戴着菩萨面具了。你一只手,拿着刀剑扎她的心,一面是菩萨笑脸,你是人吗?我被你的所作所为,折磨得要疯了。觉得每一个亲友都在嘲讽我。你在玉菡面前还装作仁慈,你那样子,我感到羞耻。”
    许显兴说着,走到玉菡的椅子边,许太太边喊边阻止道:
    “显兴,显兴,不能,不能呀!”
    许显兴,抛开太太,对站起来怔怔看着他的玉菡说:
    “在你面前,我是你的公公,可我也是个人,一个男人。我的良心一千遍一万遍地在咒骂我,玉菡,我现在要对你说,请你原谅我。我清楚,你不会原谅我的。是我毁掉你的家,你的希望,你的幸福,可以说是你的一生。而你,还在为我们儿子的安危提心吊胆。你这样生活在我们许家,我这做公公的,于心何忍啊!
    许显兴说后,痛苦地低下了头,周玉菡迷懵地看着他道:
    “爹,今天,你怎么对我说这些话?这是为什么?”许太太坐在椅子上哭喊道:
    “显兴,你不能说啊!”许显兴没有管太太的话,他双眉拧成一堆,痛苦地说:
    “玉菡,我们在九月接到了 涛海的来信。”
    玉菡马上打断他的话,对太太看了一眼,赶忙问道:
    “信呢?我怎么没有收到?”许显兴没有直接回答她道:
    “涛海写来的是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我们的,一封是写给你的。涛海把给你的信,另装上一个信封,一起在我们的信封里,信上要你在九月十二号赶去长沙,那段时间里,他会在长沙城外的湘西路口接你,带你随部队离开湖南。”
    这时,玉菡慌了,迫切地喊道:
    “信,我要看信。爹,快拿信来,给我看看。”
    许显兴回了房里,拿来信,递给了玉菡。玉菡看着信封上的字体,知道是涛海的笔迹。看到涛海驻地的住址,打开信,在看到涛海要她去长沙的时间后,突然醒悟,自言自语道:九月十二号,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顿时,玉菡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许显兴,再转向许太太,许太太嚎啕大哭,她知道一切都完了。玉菡盯着许太太愤恨地说:
    “是你,是你阻拦不让告诉我的?”
    许太太仍然嚎啕着,数落着许显兴,一边呼唤道:“涛海,!”
    玉菡知道情况后,顿觉天已塌了下来。绝望地不知如何是好,说:
    “你们的良心在哪里呵?每时每刻,我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去他身边生活。天啊!现在一切都完了。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断送在你们的手里。涛海,他要带走我,他是不会把一人孤单留在常古城的。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们一对恩爱夫妻拆散?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扣留我的信,却永远不能改变我是许涛海的妻子;也许,我注定要为他守寡,却想不到,是你们做父母的,亲手制造了我过寡妇的日子。你们的决定,成了一把刀,把我的心扎地稀烂啊!你们毁掉的是我一生的幸福!一生的幸福呵!”许显兴痛苦地唤道:
    “玉菡,你别说了,你别说了!”说着,偏过头去,拿手帕揩着泪。
    玉菡猛地抬头,望向屋顶,歇斯底里地喊道:“他走了!他走了!涛海,涛海!”
    玉菡这声呼唤,让哭着的许太太和丈夫惊骇地看向她。玉菡拿着信,跑出了大门。
    这时,李三妹在自己房间里,听到了玉菡在堂屋里的怒吼声,见玉菡跑出,她跟着也跑了出来,在门前喊道: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李三妹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忽然,她想到了杨家二小姐,毫不犹豫地往北门口跑去。
    周玉菡跑出后街,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玉菡一路喊道;
    “涛海,涛海,”
    周玉菡站在南门桥这头,瞧瞧手里的信,眼巴巴地望着南门桥。眼泪簌簌掉落。内心的绝望有被刀扎般的痛。知道一切无法挽救了,去到涛海身边的路断在了他母亲的手里。这明明是要自己去长沙的呀。此时,却不能走过南门桥,去到涛海的身边。对着南门桥大声地喊道:
    “他回不来了!他回不来了!许涛海,许涛海,”
    周玉菡歇斯底里地大喊,她将信朝桥上掷去道:
    “许涛海,告诉我,我是寡妇;许涛海,告诉我,我周玉菡是寡妇。”
    最后一句她弯下腰使劲地在喊,无力地坐在南门桥的桥头嚎啕大哭。
    这时,许显兴和家佣赶来,玉菡用手指道:
    “你们都是蛮匪,别过来,你们过来,我跳桥。我一拳打死你!”说着双手握紧,往地上用力打去,一边在说:“打死你们!打死你们!”然后,抬起头朝天大喊,“许涛海!许涛海!”
    围观的人,见到玉菡的拳头上流出了血,一滴滴地往下掉,人们都哑然无声了,有妇人在抽泣。
    许显兴看到眼前的二媳妇,说不出一句话来,玉菡一声声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让他多心疼,颤抖地拿出手帕揩着泪。再朝周围看去,有不有能劝说二媳妇的人。
    这时,杨湘琴、李雪春和李三妹跑来了南门桥。见到玉菡坐在地上,泪痕清晰的出现在她脸上,看到她的手时,她们惊愕了,快步走去,蹲下,湘琴拿起玉菡的手说:
    “玉菡,这血是怎么流的?你出什么事了?”边说边抱住玉菡。雪春和李三妹蹲在旁边哭着,说不出话来。玉菡看着湘琴,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说:
    “许涛海回不来了。他,他娘把写给我的信,给,给扣了,他们一家人都不告诉我。湘琴,你看,涛海,涛海的信,他要我去长沙,跟他一起离开湖南。信,信,”
    忽地,周玉菡从地上站起,雪春赶紧挽着她,玉菡掀开众人,要去找信,有人将信递给了她。玉菡拿着信对湘琴说:“涛海,涛海,他,他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她对李雪春看了一眼,对李三妹看了一眼,将信递给湘琴时,用力喊道:“涛海,快回来,回来接我呀!涛海。”玉菡晕死过去,倒在了雪春的怀里。
    这阵,姚二娘他们赶到,围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