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他第一回回城
作者:罗盛琳   城边边最新章节     
    再醉着回寨。去常古城背粮的人出发了。走得一半路,天才见亮。晨鸟在林间亮嗓,花朵在路边含羞。背粮的人走在恬静的林中,彭亮对周围别有兴致地望着。
    路上,他们谈论着城市,他们中间很少有人进城,他们说着汽车、拖拉机和刺耳的喇叭,高楼大厦有多高?想身临其境去感受。有的问起了彭亮,和他说着常古城。他们说话时,后面传来了一阵笑声,彭亮对后面的女社员望去,吕连翠、孙春花、姚金花、李四红这几个走在一起,一阵阵的笑声,同时调理了男人们的心情,让他们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孙春花一路吹口哨与鸟儿对话,她的心情比谁都快乐。走路时连蹦带跳的,一对短辫子垂在肩上,跟在她们后面的几个青年里,吕书运一路悄悄笑着。他说:
    “春花,得进城了,你那笑,脸上都装得满满的。”
    其他几个男青年见吕书运这么一说,自觉地快走几步,超过了女社员们,剩吕书运一人走在后面。
    孙春花噗呲一笑,回头瞧了他一眼。吕书运嘿嘿地笑起,接着吕连翠嘿嘿地仿照他笑一遍说:
    “你那是抓羊喊伴。”
    路上的人被吕连翠的话给逗乐了,孙春花更是笑弯了腰。单瘦苗条的她,看着迷人。此时,得意地说:
    “吕书运,现在,你还敢多嘴?”
    “我喜欢和你们走在一起,你们笑起来多好听。”吕书运老实地说。
    “我们女人走在一起,说我们女人的话,你跟在后面,担心春花脚滑滚下坎去?”吕书运耍赖皮道:
    “你们也想有个男的跟着,你莫赶我走啰。”
    路上的人笑开了,吕书运特地瞧了一眼春花。怪怪地说:“我是担心着春花,连翠嫂,是有你说的那意思,春花,是吧?”
    大家停下步,转身对吕书运看去,他尴尬起来。春花被他这一问,害羞地低着头。吕连翠说:
    “年轻人要成双成对,婆娘们,我们走远些。”
    话音刚落,唰地她们快步去了前面。春花站在原地,欲走不走。当吕书运站在她身边时,她才意识过来。追下了坡,边跑边喊;
    “等我,等我,”
    吕书运见春花被吓成了那样,风趣地说:
    “我长的太帅了,把她吓成了那样。”说着,他跑下了坡。
    常古城已在眼前,站在半坡的茶园边,彭亮真是百感交集。深深地叹息一声。旁边的黄大梁在看着他,彭亮一句话也不说。黄大梁见到背粮的到齐,集体直奔城里。
    彭亮走在街上,这瞧那望着,像动物嗅着曾经的气息。瞧见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寒暄一番,又匆匆离开。在他看来,从前同是一城的人,如今,将他视为这里的客人。几声喇叭鸣响,彭亮一惊,这时,后面有了笑声。一辆解放牌汽车过街,吓得孙春花跳到一边。吕书运窃笑:胆小鬼。春花在这瞬间,下意识地朝他看去,吕书运站在了她的身边,春花低头,没有做声,跟上了前。
    “城里人真会打扮。”
    春花看着从旁边走过的女人,剪一个运动头,穿的虽不亮艳,衣服还有一个高荷包,脚下一双运动鞋,或是一双解放鞋。见到自己是穿着土织布衣,花衣服都没有一件。她变得缩手缩脚地走着。田古富说:
    “让你师傅,给你在城里介绍个对象,嫁到城里,跟她们穿的一样了。”
    吕德彪历来寡言少语,他插一句道:
    “那我们寨,要多一个光棍。”
    田古富这才朝后面的吕书运看去,见到他嘴唇拧成了个鸡屁股,田古富笑了起来。
    他们来到了茶叶一队的茶屋,彭亮第一眼看见了王绍箫,他伏在灶前制茶。彭亮走去他身后,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王绍箫一个转身,惊喜地抱住了彭亮。他说:
    “我知道你要来的,这里的城角小巷,你想它,它想你。彭亮调侃道:
    “我在等待它喊一声,快回来,你快回来。”
    他们笑着,说起了丫窝山寨的一些情况。刚说上几句,黄大梁得到了购粮的手续,唤彭亮去粮店。王绍箫放不开手,只得和彭亮告别。翻动着锅里的茶叶,望着他们离开。
    彭亮从茶屋出来,没有直接去粮店,他喊了声田古富,和他去了街上。
    彭亮和田古富来到了昔日工作的服装厂,站在对面,望着进厂的大门。王小桃从厂里走出,她看见了彭亮,唤道:
    “师傅,”
    彭亮唤了她,王小桃走到彭亮身边说:
    “师傅,你进城来了。”
    “嗯,来背粮回丫窝山寨。”
    “过得好吗?”彭亮勉强一笑道:
    “还行,你呢?”
    “邵建飞调去外单位了,我现在是车间主任。”
    彭亮知道后,祝贺她。王小桃谦虚地说:
    “全得师傅授我手艺,手艺高超,才是硬本事。来了常古城,到我屋里去吧。”
    彭亮婉言谢绝了王小桃,见她跑去了副食品店,很快跑来,提一袋拿牛皮纸包好的礼物,递给了彭亮,不等彭亮开口,王小桃边挥手边说:“带给师母和孩子们。”
    离开王小桃,彭亮和田古富走进了百货大楼,彭亮对田古富说:
    “做裁缝,离不开这里。这是我要来常古城的一个愿望。”
    田古富和彭亮站在了缝纫机旁,他们对柜台里的缝纫机看着,田古富有了购买的欲望。知道二花裁缝基本学到了手,他与彭亮笑着,两人笑出了寒酸的样子。于是,田古富和彭亮上了二楼说:
    “你癫酒,欠了些账,怎么没有卖掉你那台缝纫机?”彭亮幽默地说:
    “想卖东西,都是在自己还没有醉时,刚才你看缝纫机时,给农村人卖牛是一回事。”
    田古富笑了,他俩站在 柜台前,看到崭新的布匹,摆在玻璃柜台上。彭亮手在上面抚摸着,自言自语道:这花布好看,想买一段给雪春做件新衣。
    “我也是。二花喜欢打扮,却没有条件。”
    他俩同时叹息一声,又同时相视地笑了笑。
    他们下楼,碰到了吕连翠她们几个女的上了二楼。他们招呼后,彭亮和田古富却去了他昔日的住处。彭亮和田古富来到 了自家门前,站在门外,彭亮说:
    “这是我屋,已经另换屋主人了。”
    田古富听他说着,一面不停地点着头。彭亮舍不得离开,对屋壁、屋檐望了又望,要离开时,符忠出门,手里拿把锄头,见到了彭亮,高兴地说:
    “彭亮,来了。”彭亮点头应着,他瞧着彭亮说:“瘦了,晒黑了。瞧我,也是一样。今天来了,住在我屋里。”
    彭亮对符忠说明了来意。问道:
    “拿把锄头,准备去哪里?”
    “你徒弟李贵,还记得他吗?”
    “记得,我正要去看他,他还在那墙边蹲着?”
    “唉!”符忠叹息一声,手在彭亮面前摆了摆说,“昨天夜里,李贵落气在那墙角边,今天下午去埋。有父有母,下午才准出殡。怎么见到过你的人,没有对你说起李贵?”
    彭亮没有回答符忠,他低着头。使劲地摇着,成串的泪滚落。符忠握着锄头,离开时说:
    “人都去了,彭亮,你不要难过。已经折磨了他这几年,眼睛闭了,李贵解脱了。你今天没有回丫窝山寨,到我屋里来,我现在得去帮忙,送李贵上山。”
    符忠把手摆在了彭亮的肩上,他走去了。
    田古富扯了扯彭亮的衣服,得一阵,彭亮泣道:
    “李贵!李贵!我正要去看你,得到的是你的噩耗!”
    彭亮悲痛烧心,站立不稳。接着锣鼓和鞭炮声,从后街传来再远去。他顿时捂着头,鞭炮的爆响声,让他头欲炸裂一般,朝那方向猛追了几步,他刹住了,仍然捂着头,看着田古富,欲向他求救。田古富安慰着他,一边推他去粮店。
    他捂着头,往一边跑走了。古富去追他,在转弯处没有见到彭亮,往副食品店瞧去,彭亮站在柜台前,手握酒杯,一口口地在 往嘴里灌。售货员不认得他,她量一杯,彭亮喝一杯。在一边暗笑彭亮有酒量。待田古富走近时,彭亮已经喝够了。古富扯了扯他,彭亮把他一推,田古富被彭亮推得倒退几步。售货员这才傻了眼。
    “酒,酒,给我酒!”
    彭亮喊着,手摆在了柜台上。售货员不敢怠慢,量出一杯,往杯里倒,彭亮握杯手中,冲着古富似笑非笑,欲哭非哭,哼哼嗯嗯,仰头便喝。古富一把拦腰抱住了他,推推抱抱走到了大街上。
    “酒鬼,我是酒鬼!”彭亮满街喊着,指着过路的人说:“你是酒鬼,我是酒鬼。”高喊:
    “喝!喝!酒鬼!”
    这在常古城消匿了的声音,重新在常古城上空喧闹起来。熟悉这声音的人;认得这人的人,惊讶地发现:彭亮回来了。
    街上的人,见到彭亮这醉态,再已乐不起来,哀叹着从他旁边经过。
    寨上,知道背粮的人,今天得赶回。有人走来了寨 口边接他们。
    李雪春在房里陪孩子在睡,一面瞧着窗外,天已黑,背粮人还不见回来。雪春喊醒艳艳,交待她几句,拿着手电筒,走去了寨边。
    雪春看到了站在寨边的人,与他们搭着话。他们等了一阵,仍然不见有人进寨的说话声。想着屋里的孩子,准备走回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
    “酒鬼!我是酒鬼!”有人吃惊地说:
    “怎么,彭亮是不是喝醉了?听,他在喊酒话。”
    李雪春再熟悉不过这声音了,她痛苦地跑回了寨。
    手电筒光里,大家见到了彭亮摇摇摆摆的身影。一边听彭亮在说:
    “我没醉,我难受。”
    彭亮时而低沉无力;时而微弱呻吟,忽又高亢、咆哮。他跌倒了,再爬起来。田古富一路在照顾他。
    雪春到了屋里,开门,三婶在屋里应她。三婶告诉雪春,她去寨边不久,为背粮的事,来雪春这里打听。她唤醒了秀凤,艳艳给她开门,她留下来给孩子做伴。雪春把彭亮去背粮醉酒的事告诉了她,雪春靠在了三婶的肩上抽泣着。三婶劝慰着她,为她拉上了门,站在黑夜里叹息一声离开了。
    彭亮喊着酒话的声音传来,雪春坐在床边哭着。过一阵,田古富在门外喊道:
    “雪春,彭亮回来了。”
    屋里没有答应。彭亮说:
    “古富,你回去,你回去。我在这里靠一下。”
    彭亮靠壁板坐着。古富见了,说:
    “到屋了,还是回屋里。”
    “你别管我,回去。二花会不放心的。”
    屋外没有了声音,雪春走出,倚在门边,望着丈夫,在揩着泪,眼神里有种既怨又恨,又愁起了这个家。
    走去,蹲在彭亮身边,看着他,有的恨,立即不存在了,心疼地把彭亮的右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自言自语道:
    “去常古城背粮,有什么事,你又醉成了这样?是见了王绍箫,高兴地醉了?走了几十里路,你累了,也饿了。你睡在这儿,我不能不管你。你是我男人,我忍心吗?这个家需要你,你不得糊涂呀,彭亮!”
    雪春望着丈夫,手越握越紧,簌簌地掉着泪,将头靠在了丈夫的手上。
    “酒鬼,我是酒鬼。李贵,你怎么闭眼睛了,你成了鬼?我也是鬼,我是酒鬼!”
    彭亮吼一声,挣脱了雪春握他的手。雪春 怀疑他是在呓语,还是悲泣地絮叨。彭亮突然看了雪春一眼。
    “彭亮,”雪春唤他一声,彭亮哀伤地说:
    “我不想见谁,不想见任何人。”
    此时,雪春再已控制不住自己,扑在了彭亮身上。彭亮抱住了妻子,双眼紧闭,将头靠在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