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举来到同尘里时,店门口的闹剧早已结束。
一听到店伙计说方才有个权贵公子鞭打了学子,而自家后娘出面周旋后,林善举一惊,都来不及听下文,朝忙不迭地跑向了后院。
待看到自家后娘毫发无损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任芸笑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娘没事,好着呢,一根头发都没掉~”
“娘没事就好。”林善举挠着脑袋咧嘴一笑,“那我回去找店伙计继续讲,方才只听了一半,还不知道下文呢……”
任芸顿时失笑:“你娘我这个当事人就在这儿,做什么还要去旁人那里打听?你方才听到哪儿了,娘把后续讲给你听便是。”
林善举想想也行,于是便搬了个板凳凑到了任芸跟前来。
“方才店伙计讲到那学子挨了姓曹的小子重重一鞭子,然后说时迟那时快,娘飞奔而来,挺身而出,宛如天神娘娘下凡一般,一下子将那学子护在了身后,面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任芸:“……”
夸张了我的店伙计,你之前怕不是说书的吧?
她唇角不由地抽了抽:“哪儿有那般夸张……”
随后任芸便言简意赅地将后续之事讲给了林善举听。
没想到讲完之后,林善举却没有任芸想象中的那般义愤填膺,而是蹙着眉头沉默了好一阵。
任芸不禁然有几分好奇:“你不生气么?”
按照这孩子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会儿应该气得跳脚才对。
林善举微顿,随后缓缓开口道:“我自然生气……”
明明学子没有错,却要挨了一鞭子,明明自家后娘更没有错,却要放低姿态赔罪……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恨不得冲上去反抽那姓曹的小子两鞭子!
“但是,正如娘所说的,那些学子家世普通,没有任何实力和底气能与权贵抗衡……”
林善举说着顿了顿,双拳不由地微微攥紧,眸光黯然了几分。
他沉声道:“咱们,不也是吗?”
即便生气有何用?那些学子尚且只能隐忍,他一介最末等的商贾,更没有任何资本去与权贵叫嚣……
“娘说的对,只有位居高位,才能有话语权……咱们不是官宦之家,所以我应该学习像娘一样,谨慎行事才是。”
林善举都可以想见,若是方才他也在场,依照自己的性子,怕是说话比那学子冲多了。
那学子尚且都挨了一鞭子,换做自己,不知道还要给娘惹多大的麻烦……
从前他见识浅薄,以为官老爷们都是为民做主的,这会儿方才知晓,并不是每个当官的都像范县令那般公正亲和。
也更加明白,为何来府城之后,娘说要在那些当官的面前低调行事。
任芸闻言,不觉有几分意外,淡淡笑道:“你这孩子,如今做事稳重许多了。”
从前林善举虽然聪明伶俐,但行事冲动,经常毛毛躁躁的。如今开始明白不能感情用事了,这倒也是好事。
林善举笑了笑:“娘,我也不能白跟在您身边不是?”
“你能学会沉得住气,这很好。”任芸开口道,“但也不必太过诚惶诚恐,对达官贵人咱们敬着点儿便是,脸面给足了,那些人还是能打发的。”
“我晓得了娘。”林善举应了一声后,便站起身往外走,“我找二哥去了。”
“你找善行做什么?”任芸随口问道。
林善举却“嘿嘿”一笑:“我去给二哥送些点心和茶水,再帮他铺纸研墨!~”
任芸愣了愣,这小子平日里最怕林善行了,这会儿怎么想着往他跟前凑了?
于是道:“你做什么要去献殷勤?”
“娘,我不是读书的料,这辈子是当不了官了,但二哥可以呀!”林善举眼眸晶亮,一脸认真道,“只要二哥努努力,将来金榜题名当上大官儿,咱不就不用再看那些个权贵的脸色了?”
任芸顿时失笑,这小子,竟开始望哥成龙了。
“你就别去叨扰你二哥了,省的他备考的时候,还得分出心来过问你的学业。”任芸一脸的无奈,“科考的事你二哥心里是有数的,不用你去献殷勤。”
林善举想想也是,于是听话道:“娘说的对,那我去给二哥送些茶水就回来。”
“行,你去吧。”
任芸知道林善行喜静,为了让他参加学子交流会的同时,又能安心备考,便让人将后院的一间厢房收拾了出来,给他当做书房用。
林善举端着一茶水送过去时,林善行正端坐书桌前,捧着书卷在看着。
他极是凝神而专注,连林善举进来送茶水,都似乎未曾察觉。
林善举自然也不敢打扰他,进来送完茶水后,便捏手蹑脚地退出去了。
良久之后,林善行放下书卷,便看到了眼前的那一大碗果茶。他一眼便瞧出,这碗果茶是自家三弟送过来的。
果茶里的水果块,后厨皆是切成各种好看的花型,只有自家三弟切出来的,不是缺个角,就是不成型……
林善行眼眸不觉多了几分笑意,抬手拿起茶碗,浅浅喝了一口,清甜的果香味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
这般好喝的果茶,也只有母亲的奇思妙想才能发明得出来……
一想到自家后娘,林善行脑海中不觉浮现出早上母亲在店门口对一众学子说的那番话。
林善行眸中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拿着茶碗的手指也不觉捏紧。
若说林善行之前的目标只是榜上有名,此刻,他却想争一争头名。
只有名次越靠前,他将来才能有机会被授予更好的官职,才有能力庇护自己的家人……
想到这里,林善行眼眸中多了几分坚毅,瞬间收回思绪,重新将目光调回到书卷上,沉下心来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