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
魏增从昏昏欲睡中骤然清醒,她看了眼身旁的宦官。
“几时了?”
“回禀公子,如今月牙高照,应是子时。”
“子时。”魏增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桌子上的两封信件。
一封信是有关于秦国的小报内容。
另外一封信,则是楚国使节呈递,邀请魏国对大,小月氏进行援助。
魏增来回翻动。
不知该不该如同楚国说的那样,帮助大小月氏,以消耗秦国的战力。
她喃喃自语道:“魏无忌,龙阳君,母亲。如果你们还在,会如何选择?”
按照政治而言,帮助大小月氏,消耗秦国。
无疑是正确的决定。
可与情理不合。
正如秦国在小报上说的那样,诸夏血脉相连。
乃同根同族。
如今外敌侵扰,秦欲以诸夏之名,讨逆不臣。
若魏国帮助外族。
不被人知晓还好,倘若被人知晓。
魏国便会遭受唾骂。
楚国一句‘我蛮夷也。’自然可以搪塞过去。
可魏国不行。
魏国占据中原腹地。
要是如同楚国那般,说不要面皮的话。
会引起天下有志之士共同讨伐。
同时,魏国本土也会发生暴乱。
可又不能坐视秦国不管。
魏增开始想,如果魏无忌等人遇到了这种事,应该如何解决?
思考了一会,魏增再度困意袭来。
打了个哈欠。
“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宦官劝道。
魏增点了点头。
站起身准备回寝。
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宦官道:“寡人有一事想要询问你。”
“公子请言。”
“你家中可有姐妹?”
“有,家中尚有4个姐妹。”
“关系如何?”
宦官不明白魏增这是要干什么,但依旧老实回答道:“姐谦妹让。”
“倘若,寡人说是倘若,倘若你们姐妹吵架了……。”
“公子说笑了,这一屋之人,哪有不吵架的。都是血脉之亲,吵架归吵架,这血脉是割舍不断的。”
“寡人说了倘若,倘若……寡人是说,假如你们吵架了。”或许是担心宦官不能理解其中意思,魏增解释道:“不是吵架,就是你与其中一个姐妹,有生死之大仇。此时有个外人,与你有仇的姐妹殴打在了一起。你会如何做?”
魏增看向宦官,“你会帮着外人吗?”
“敢问公子,那个外人,臣认识吗?”
魏增摇头,“不认识。”
“那臣为什么帮这个外人?姐妹之间的仇怨,乃是家事。而外人欺负到姐妹头上,自然得同仇敌忾。臣会上去帮助姐妹,一起殴打这个外人。”
这个回答,让魏增不是那么满意。
她继续问道:“如果这个姐妹与你有不可戴天之仇呢?”
“那也得在打完外人再说。公子,臣不知晓什么大道理。但臣知晓一件事,那就是手足姐妹皆是一个娘亲,那是打断了骨头也连着筋的血脉至亲。姐妹相争,那是关上门,自己解决的事。若放任外人欺辱,这丢的可不是姐妹的颜面,而是丢的我这一家的脸。要是我不出手相助,共击外人。那别人岂不是认为我家好欺负?到时要是欺负到我的头上,谁又能助我?”
听到这一席话,魏增长舒一口气,“寡人明白了。”
她坐回蒲团上,挥笔书写。
于楚王之言,资助大,小月氏之提议,魏国并不想参与其中。
诸夏之战,乃诸夏家事,何须借蛮夷而损诸夏之利也?
至于秦代诸夏以讨不臣。
魏国并不认同。
愚侄会书信一封国书,递交于秦。
若秦愿意开放国门,愚妹愿派遣五万精锐,行至秦国边境,共讨蛮夷。
奉请楚王,资助大,小月氏一事,恼请三思。
勿以诸夏仇怨而行损人不利己之举。
若行此举,凡诸夏子民,必共讨之。
信件内容并不多。
大致意思是,如果楚王帮着外人打自己人,那么魏国将联合秦国与其他诸国,共同讨伐。
让楚王三思而后行。
至于派遣五万军队,从秦国穿过,去讨伐大,小月氏。
就是魏增对于秦国代诸夏讨伐蛮夷这条讯息的反击。
告知天下人,诸夏不仅只有你大秦,还有魏国。
现在魏国要派遣军队,前去攻打大小月氏。
你秦国敢不敢放开国门,让我魏国的军队过去?
不用想,秦国势必不敢让魏国的军队横插秦国疆土,去讨伐大小月氏。
如此,既能让秦国代表诸夏之言,成了笑话。
还能为魏国打响名头。
再者,一旦秦国在与蛮夷交手中战败,到时天下人将会知晓一件事。
那就是秦国因小肚鸡肠,而不让魏国共伐大小月氏。
秦国将失天下之心。
权利斗争是最能磨砺一个人。
曾经碌碌无为的太子增,魏无忌事件与龙阳君甘愿赴死后,逐渐成长为了如今的魏公子。
未来的魏王。
书写好给楚王的信件。
魏增再度书写给嬴政的信。
待两封信写好,魏增对一旁的宦官说道:“将这两封信,快马加鞭送至楚王与秦公子手中。”
“诺。”
宦官应承了一句,而后离开。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魏增一人。
她望着跳跃的烛火,喃喃自语,“母亲,信陵君,龙阳君,增儿是否做对了?”
没人能告诉她。
回应她的,只有被拉长的影子,在随着烛火跳跃。
咸阳城内。
沈行此时也在烛灯下,奋笔疾书。
她并不是在写书。
而是在给远在楚国的家人写信。
知远吾儿,见信如吾。
路途风顺,吾已抵达秦国咸阳。
秦国并非如百姓言说那般严苛,也未曾受到刁难。
吾儿放心。
此行,本意欲求助墨家圣人相里氏,勤,协助吾着农家之书一册。
以助百姓耕养田地。
幸得王妃垂爱,一切顺利。
王妃愿助吾出书一册,教化万民。
若农家之言,得以众人知晓。
吾也便死而无憾。
然,虽得承诺。
吾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动笔。
王妃乃爱才之人,听说吾之一事,便与吾论辩农家之事也。
吾儿不知,王妃亦善农事。
甚至在堂皇富贵之地,耕田种植。
位高却无跋扈之见。
从王妃口中,吾已知晓农家之使命,乃是逆天而行之路。
逆地利,逆天时。
逆四季轮转,逆天地纲常。
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叹吾已垂暮老矣,虽得知农家成道之路,有求索之心。
却无苦研之力。
一时悲从心来,心中戚戚。
只恨为时已晚,未早日遇见王妃,未早些得知大道。
可奈何,可奈何。
吾自觉学识不足以着书,只能抱憾。
但幸吾儿可传承吾之衣钵。
可悟农家之大道矣。
有明灯引路,吾儿亦可成农家圣人也。
吾却不得见以后农之盛世。
其中滋味,难以言述。
望吾儿见吾之书信,携好友亲朋,农家子弟,共往秦国。
共举农家盛世之景。
写完书信,沈行已经双眼湿润。
擦着眼泪,哭了几声。
而后将信件装好,放在桌子上。
接着拿起蜡烛,前往卧寝。
只剩下一封书信被压在书桌上。
没一会,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拿起桌子上的书信。
缓缓举起。
一张戴着恶鬼面具的脸庞,从黑暗中透出。
她先是看了一眼书信,又看了一眼烛火尚未熄灭的卧寝。
这人是十二幽鬼之一。
奉王妃之命前来,对沈行进行保护和监视。
从王妃看重沈行开始。
沈行的性命就已经被王妃拿捏在手中。
看了看信件内容。
幽鬼自觉没什么问题,将信件放回原处。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出现细不可察的动静。
幽鬼眉头一蹙。
翻窗出去,并且将窗户再度关好。
而不远处。
一名几乎隐藏在黑夜中的黑衣人,正悄然向此处靠近。
嗖的一声。
箭矢破空,扎向黑衣人。
黑衣人心有所感,鹞子翻身,翻下墙壁。
就在她戒备之时。
忽然察觉她原本站立的墙壁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幽鬼面具,此时正缓缓抽出腰间短剑。
那双从鬼神面具下透出的眼神中,蕴含着无边的冷意与杀意。
“幽鬼?!”黑衣人惊呼一声。
“你知道……。”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幽鬼的尾音这才响起,“我们?”
黑衣人功夫也不弱,在挡住幽鬼的短剑同时,后退数步。
“我们和幽卫交过手。”
听到这话,幽鬼收起短剑,“铁鹰?”
黑衣人掏出铁鹰令牌,“奉公子之命,前来保护沈行。”
说是保护,其实就是想要调查一番沈行。
毕竟在嬴政眼中,这可是父亲都看重的人。
“奉王妃之令,保护沈行。莫要让我难做。”幽鬼冷冷的扔下这句话。
黑衣人点了点头,“规矩我懂,绝对不接近到五十步,只在外围。”
幽鬼看了一眼,随后跳进院子。
黑衣人也随之消失于黑暗。
一切都像是无事发生。
翌日清晨。
赵高领着沈行,前往了王宫。
而相里勤则领着邓陵子也前往了王宫。
两人同时在门口碰面。
不同的是。
沈行穿着新衣,由宦官驭马,仪仗尾随。
前往王宫是为了加官进爵。
而邓陵子就比较惨了。
穿着带血的衣裳,被几名军士扛着。
身上还戴着脚链手铐。
前往王宫乞命。
见到好友,邓陵子原本萎靡的神态,顿时一震,“沈行,你这是?”
“邓陵子,我打算留在秦国了。”
“啊?你准备留下来?你的女儿和丈夫怎么办?”
一旁的相里勤开口道:“当然是接过来。你不知道,沈行即将是秦国的悯农君,与你这阶下囚不同。”
说到这,相里勤有些生气的拍了拍邓陵子的后背。
痛的邓陵子龇牙咧嘴。
“到了王宫,见了王妃,可要放尊敬些。”
见沈行迟迟不上马车。
赵高催促道:“沈先生,咱们该走了。”
此时,军士也催促道:“相里先生,该出发了。”
“沈行,等回来请我喝酒!”
“邓陵子,我会想办法为你求情的。”
两人言罢,各自上了马车。
沈行与邓陵子一同来的秦国,此刻却仿佛走向了不同的命运。
王宫内。
嬴政在宦官的伺候下,穿着黑色的华服。
她低声开口道:“可有调查出什么?”
身后一名穿着侠客服的女子,拱手道:“没有。王妃似乎很看重这个沈行,安排了幽鬼在暗中保护。”
“幽鬼?”
嬴政转过身。
幽鬼可是保护父亲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却被父亲安排保护沈行。
这意义可不一般。
嬴政有种感觉,这个沈行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个秘密很有可能会如同相里勤一样,改变整个天下。
不!
有可能比相里勤还要重要。
毕竟,哪怕相里勤如今是圣人,保护她的也只是普通的幽卫。
而非精锐的幽鬼。
嬴政想了想,开口道:“让铁鹰百人队,贴身保护沈行的安全。”
“这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哼,你懂什么?百人队,政还觉得少了。要是政有幽鬼这样的精锐,也会派去保护沈行。”
宦官给嬴政整理着衣领。
“记住,这个沈行远比相里勤更加重要。”
待宦官整理好衣领后。
嬴政大步一跨,“走,去会会这个沈行。”
众人小心翼翼跟在嬴政身后。
朝堂之内。
百官望着吕不韦,窃窃私语。
“吕侯不是因为刺杀王妃,而被革职禁足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
“难道……。”
吕不韦出来,要么是王妃点头,要么是公子点头。
吕不韦与王妃属于敌对。
王妃点头,显然不可能。
那只有一种可能。
是嬴政放吕不韦出来。
这无疑释放出一个讯号。
那就是公子要与王妃进行正面对抗。
而吕不韦就是首当其冲的棋子。
“诸位慎言,小心惹祸上身。”
“欸,这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又要起风波了。”
“希望这两人的斗争,勿要殃及我等。”
臻马此时看着吕不韦,直皱眉头。
臻义小声说道:“母亲,儿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暂时没有,儿只觉得,最近咱们赵系,应该少惹些麻烦才是。以免被抓住什么把柄。”
“等散了朝,你去嘱咐她们。”臻马长出一口气,“顺便等会和我前去显德宫拜见王妃,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