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定州到达云州境内时,已是六月中旬,此时见惯了一路哀鸿遍野的章义看着裴彻口中水草丰美的云州如今如同白地一般,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就继续沿着云州并不平坦的官道继续行进。
官道沿途尽是倒毙的人畜尸骸,在夏日里正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向远处看去。也早已是一片废墟,不管是农庄还是豪族坞堡尽是如此。
害怕染上瘟疫的众人连忙蒙上麻布遮住口鼻,开始加速行进。
一路上众人的交谈愈发的少,尤其是见惯了史书上乱世的裴沉烟情绪也有些低沉。
毕竟书上的和真实见到的还是不能一概而论。
按照章义等人所想,就算在秦州境内交战,那云州城也应该有安北军留守士卒或辅兵在此,因此一行十四人便想着先在云州城歇息一晚,顺便寻到大军留守,补给一下粮草。
可等到他们来到云州城却发现他们到达的东门并无守备士卒,也不见行人。
众人当即有所警惕,却不得不进城去查看。
于是常五便离队而去,快马进城探查。
站在城外的章义等人立于马上,马槊早已立起,万一常五遇险或是遭遇城外敌人突袭也好快速迎战。
等了半晌,发现常五还不曾出城,章义有些等不及就要进去查看,却被章十八拉住。
“再等等看,别急。”
话音刚落,常五就从城中纵马跑来。
一向不善言语且沉稳的常五此时也有些惊慌,他指着云州城说道:“空...空城!”
章义一愣,还没等发问,章十八就已经凑上前去问道:“空城?”
“对,云州城空了,人都没了。”
“太子谋反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的光景,这满城的人如何能没了?”
章义也有些不信,他一夹马腹,就骑着战马一溜小跑进入城中,众人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
入城后,城中果然如同常五所说,已经是一座空城。
萧瑟的街道上东倒西歪的扔着一些杂物,许多路边的店铺门窗打开,有些甚至被强行拆除。
章义骑马沿着马道上了城墙,发现城墙上也并没有交战的痕迹,只是少了些常备器械。
查看藏兵洞中储备兵器甲胄与府库钱粮的老卒也回报都已经被搬空。
章义等人又去往州府,发现连州府内大门都没关,只是州府内收拾的比较干净,连丈量草场田亩的书册都带走了。
章义走进州府的院内,进到刺史歇息的后院正房,拿起沾了灰尘的茶杯看了看,忽然问道:“云州当时也是叛州,难不成他们把百姓全都迁移了?”
章十八想都没想就否定了章义的想法。
“云州城是一州州城,再差也有十数万人口,如何迁的干净。”
“我走时大都护也并未提起云州有此变故。”
“会不会是藏起来了?”
章义听着裴沉烟提出来的想法,点了点头。
有了头绪,自然就要开始寻找。
于是十四人分成两队分别由章义和章十八带领,往不同的方向跑去,希望能够查到一些踪迹。
沿着云州城向西的章义等人跑出二十里后,发现了一些遗弃的马车与破旧的帐篷,于是沿着遗弃物品的方向继续向前,却也还是这些东西,只是愈发密集。
从一处早已倒塌的帐篷处,章义拎起一个陶罐,打开盖子看了看内里,一股发霉的味道混合着粟米的味道从罐内窜出。
章义也不嫌弃,又细细地闻了闻,扔到地上对裴沉烟说道:“最少两个月,装的是粟米,要是别的什么,估计已经腐烂了。”
裴沉烟看了一眼,想了想问道:“我西路军是否会经由此处进入的秦州?”
章义想了想安北军在草原的作战习惯,摇了摇头说道:“安北军不同于大魏其他边军,因为常年处于塞外,因此全军配备马骡是足够的,云州这片地方草场多,沿着官道行进不如分多路从草原上齐头并进来的划算。”
“依你看,这些遗弃的马车帐篷足够多少人使用?”
章义琢磨了一下,就不那么肯定的说道:“沿途倒塌的帐篷多,有没有固定的起灶点,没法具体判断,不过如果这是一次扎起来的帐篷,上万人是有的。
但是远远不够云州城那么大量的人口迁移。且我也见过迁移城内人口,当初平虏城的百姓迁移时,数万人迁移至互市城,首尾之间能有足足数十里。绝不会才这么点。”
裴沉烟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想法。
“云州刺史叛,听闻我军分兵讨之,情急之下与秦州凉州沟通,意图坚壁清野,城中有百姓不从,便杀之。
而后,裹挟大部分民众西逃,留下一座不设防的云州城。城中剩余百姓担心大军来此将怒火转移,便阖家搬迁,进入其他郡县之中。
大军到来发现云州已成空城,便索性不再入城,转而控制其余郡县,然后进入秦州。”
章义想了想,算是认同了这个想法,但是随即他又提出疑问:“总有人不愿意走的,他们会藏在哪呢?”
裴沉烟却说道:“何必去找寻他们呢?本就希望躲躲兵灾,你看看你身上甲胄,去了不是凭添烦恼嘛!”
章义点了点头,一行人就返回了云州城,在州府院内升起篝火,等着章十八他们返回。
入夜后,章十八等人也回来了,只不过稍微有些不同的是他的马背上横放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
章十八下马后一把拎起这个小男孩就扔在众人面前,龇牙咧嘴的说道:“这小贼想趁我下面查看时偷我的马,被我逮住,还咬了我一口,我便把他带回来了。正好,问问他人都去了哪?”
说着章十八就坐在篝火前抓起一个烤的热气腾腾的馕饼吃了起来。
章义刚巧吃完手中的馕饼,拍了拍手就问道:“说说吧?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偷马?至于藏在哪我就不问了,你们要藏起来,我自然不会去叨扰。”
那个小男孩却并不回答章义,只是看着章十八手中的馕饼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