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的大纛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大雨也停了下来。
大地的阴霾消散了。
原本遮蔽天空的雨幕消失了,肉眼看上去几乎压在地面上的阴云也被一束又一束刺眼的阳光洞穿。
被大雨浇透的两军士卒甲胄甲叶上的水珠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消散。
王承业指着到赵青大纛周边正在慢慢拼凑成型的军阵对孙孝说道:“敌军主力既然能从文安郡赶过来,左候卫想必离此地也不远了。”
孙孝说道:“坚守军寨等待左候卫到达战场?”
王承业摇摇头说道:“南陈军虽众,可也是长途跋涉而来,士气并非鼎盛,我军凭借军寨坚守,若是他们不能一鼓而下,就会丧失继续攻击的勇气。
万一他们因此退回庭州城,而我军兵力不足。就只能望城兴叹了。所以我决定主动邀击,黏住他们。”
孙孝指了指军寨周边说道:“军寨四周尽数是平原,敌军若是从两翼展开攻击,我军没了坚固的营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王承业嘿嘿一笑说道:“既然赵青的大纛出现在战场上,那就说明我的对手不再是司马昭了,而是那个赵青。
我猜想他现在一定是想洗刷此前被右侯卫千骑半渡而击打得只敢龟缩在文安的耻辱,所以他只会从正面堂堂正正击败我。”
孙孝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将军已经决定,那我没有意见。”
“脱下蓑衣!全军出寨邀击!”
寨墙上,扔掉蓑衣的王承业高呼着,一旁的鼓号手吹起了悠长的号角声。
唯一的一座寨门打开,剩余的三千多唐军也尽数走出军寨,在壕沟前列阵。
旁牌手在壕沟前形成了一道钢铁铸就的墙壁,后方的枪槊高高竖起,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死战!死战!”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赵青不断晃动着马鞭敲打着自己的裙甲,他在观察唐军列阵的位置。
没了大雨对视线的干扰,赵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条填满了己方士卒尸体的壕沟。
“派出塘马与司马昭通报,他们已经在雨中苦战许久,可以先退下休整,前军出动三个幢接替武邑友军的战线,务必维持在壕沟前。”
此时的赵青眼中没了之前困守文安的颓丧,反倒是神采奕奕。
一旁的孙兴小心翼翼地问道:“大都督,我军仓促赶来,弓弩还无法使用,是否等明日弓弩可用后,或者唐军军寨两侧皆可发起攻击,我军可从两侧.....”
孙兴还没有说完,赵青就冷冷地看了孙兴一眼。
赵青并没有忘记孙兴冲撞自己并且在文安私自带兵准备突围的事情,他看着噤若寒蝉的孙兴说道:“唐军在寨墙外背寨邀击,分明是瞧不起我,我偏要在正面击溃他们,你方才那番话是说我们两万人吃不掉他苦战多时的三四千残兵吗?”
孙兴连连抱拳说道:“末将并无此意,请大都督恕罪。”
赵青回过头,抬手一挥,身后的三色令旗便挥动了起来,紧接着,号角声便在连绵数里的南陈军军阵中响起。
到达战场后席地而坐的南陈军士卒听到号角声纷纷起身,随后前军的三个幢从军阵两翼向前推进,并不断聚拢,在南陈军本阵前汇聚成一股,组成了三个相距百步的方阵。
缓缓推进的南陈军方阵中,起伏的枪槊与铿锵作响的甲胄在愈发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南陈军都督府大纛方向,方阵三,正在推进!武邑南陈军正在后退与都督府南陈军汇合!”
了望兵站在寨墙上高声大喊,声音很快传到王承业耳中。
王承业大声下令道:“甲士退到阵后休整,前方破坏壕沟木板!”
王承业的军令下达后,旁牌手立刻让出几条通道,后方百余名士卒迅速冲上前来,他们无视壕沟中那一张张面色发青,表情各异的死人脸,将搭在壕沟上的木板尽数拆毁,扔到壕沟中,随后快速退回到军阵中。
唐军拆毁壕沟前木板的动作几乎一览无余,赵青立刻又从前军抽调了一个幢,将携带来的许多大车拆毁临时赶制木板。
就在南陈军赶制木板时,前方的三个方阵也已经来到了壕沟前。
隔着宽度不过五六尺的壕沟,双方的枪槊依然能够给面前的对手造成伤亡,但是唐军贴着壕沟边沿立起的旁牌让南陈军用来破坏阵形的跳荡兵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在军阵后方等待木板重新搭起来。
隔着壕沟的两军枪槊手不断将手中的枪槊捅向对方,却因为双方坚实的盾阵谁也无法给对方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
已经退回到赵青率领的南陈军主力右翼的司马昭并没有去寻赵青,而是跟裴慎看着前方双方无聊的阵地战。
“唐军中军尽数出寨邀战,分明是把自己做饵了,可赵青手中握有近两万大军,为何不从两翼绕行,非要在正面隔着壕沟与唐军浪费时间?”
司马昭在唐军尽数开出军寨时就看出了王承业的想法,可就在他准备趁唐军没有整队完成就冲上去与唐军搅在一起为赵青的主力争取时间时,赵青却希望他能够退下休整。
司马昭本不愿同意,可战时归于赵青统属的司马昭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赵青生出龌龊,只好下令退了下来。
“赵青此人担此重任,实乃我大陈不幸!”
司马昭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说道。
“若是庭州有失,罪责在赵青而不在刺史,到时陛下盛怒,赵青与他的叔父必然无法全身而退,对刺史以及司马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司马昭见裴慎说起了战场之外的事情,他烦躁的甩了甩头说道:“眼下我朝在北方最后一处立锥之地都要丢失,你还有心思考虑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
裴慎拱手说道:“唐军就算拿下了庭州,也无法突破横江防线,而我们到时没了掣肘,依靠水师依然能够在沿江的北方数州来去纵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司马昭叹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