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祖正文卷第八十九章官国子监祭酒韩松云是天启年间的进士,如今已然六十有三,可以说是半截身子入土。
故而,也是看重这般年龄,他才能担任国子监祭酒的职位。
“怎么了?”
睡得朦胧,他从榻上而起。
“两名学子求见,送来了礼物。”
韩松云眼前一亮:“让他们进来吧!”
国子监祭酒属于典型的清流官,在士林中话语权很大,但在官场上却权力低,小九卿都比不了。
故而多年来国子监祭酒担任主考官后,祭酒们就深谙其中的精髓:
收礼,改善伙食。
见人,为日后家族子弟仕途交助力。
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以及对家族未来的看重,自然是无法作弊的,不然的话飞得多高,摔得就有多重。
所以对于士子们的拜访,要么是闭门谢客,要么是广开大门。
韩松云并无道德洁癖,自然是选择第二项。
于是,马志远与郭俊义就见到了这位胡须泛白,和蔼可亲的祭酒。
“二位莫要客气。”韩松云轻笑着,聊起了一些文章诗词。
对于二人投献的文章,也是看了一眼就放置在桌上。
二人哪里不知瓜田李下的道理,立马就告辞离去。
“去,将这东西收起。”
韩松云对于文章看都不看,直接让下人拿下去。
随着会试的临近,不知有多少的文章递过来。
会试五场,八股文只是其一,辞赋、策问占比不低,故而造就了再起的投献之风。
他这个祭酒,国子监几千人都看不过来,哪里看得了这个几个监外人?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读书人前来。
“朝鲜人?”
韩松林看着拜帖,倒是不以为意。
在科举上,为了照顾到藩国们,所以允许各国进士等同与大明举人,享受同等的待遇,从而可以参加会试。
同时,国内的举人去往各藩国,也是相当于其进士,而且还是二甲。
至于进士,则类同与郡伯。
秀才自然就是等同举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大藩国不断的派人在内地招募读书人,从而充实国内教化。
几个朝鲜也是恭敬地呈上文章,聊了几句后就起身离去。
“范阳卢氏?”韩松林想着两个朝鲜人的自称,一时间感觉不可思议,又觉得很有可能。
那么多年的战乱,尤其是五代十国,这些世家大族去朝鲜很有可能。
“可惜咯,世家落幕了……”
马志远与郭俊义离开了其宅,走在路上,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二人连忙在路边躲让。
瞥了一眼,只觉得其威风固然威风,但总有一些虚。
仔细一瞧,才觉得其脸上没有那些勋贵子弟的傲慢,反倒是如同儒雅的文人。
要知道,在京城,是允许骑马的,但不得冲撞人,不然的话处罚极其严厉。
但对于勋贵来说,只要不死人,要多少钱就赔多少钱,钱算个屁。
“此二人是同城伯郑氏,安阳伯黎氏。”
这时,二人身边走过一人,轻声笑道:“莫看都是伯爵,其不过是安南土王罢了,即使在世爵之中,也是垫底的存在。”
“故而,在一块砖头扔下来都能砸死个官儿的京城,这两个伯爵算个甚?”
见此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对于勋贵又带着些许的自傲。
“敢问这位兄台贵姓?”
“在下汤斌,字孔伯,乃河南睢州人。”
汤斌轻笑着,潇洒地拱手说道:“两位怕是公车举子吧?”
“汤兄好眼力!”
马志远和郭俊义同样拱手。
而比较幸运的是,三人都来自睢州,家境比汤斌好些,再加上年纪较大,故而不曾相识。
相较于汤斌四十岁的年纪,二人不过三十出头,倒是显得年轻气盛了。
三人结伴而行,来到了一处茶楼,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几叠点心吃将起来。
这时候他们二人才知道,汤斌早在绍武四年,就已经登科,成为了进士。
如今四十岁,更是担任知府,今次入京,是为了转职。
“汤兄,这何谓转职?”马志远一脸求教。
汤斌轻笑道:“咱们绍武朝的规矩,殿试之后,就点翰林和考庶吉士,最可怜的三甲只能在各部观政,约莫一年左右,就会去地方任职。”
“余下的进士进士也观政两年,庶吉士入内阁担任中书,为两年半。”
“这观政的时间越长,前途越广。”
“地方官一任后,按照规矩就会转任京官,就是转职。”
“在绍武初年,三甲同进士们转职倒是容易,升官也快,但如今进士愈多,规矩也就越发,如果考评不得优,那就只能转任地方。”
“进士出身和进士及第倒是顺畅,三年一到,只要是考评中上,即可转任京官。”
“在京中待个一两年,积攒人脉后就又去地方,不过要升官一级。”
汤斌笑道:“某之前是知府,四品官,如今是苑马寺少卿。”
马、郭二人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在路边随便遇到个人,竟然是小九卿。
虽然权力不大,但尊贵啊!
一时间感叹连连,又敬酒起来。
喝了两口,忽然小二过来:“几位客官,我这里有从安西弄来的葡萄酒,甘甜的很,别有一番滋味,要不要尝尝?”
郭俊义起了结交的性子,都没问价格,直接道:“来上一杯。”
旋即,一瓶玻璃装的葡萄酒呈现眼前。
小二见三人满脸震惊,又看郭俊义眼中满是心疼,忍不住道:“这是高昌府的葡萄酿成,虽然说千里迢迢而来,但价格也不算太贵,十块银圆即可。”
“这玻璃瓶若是还给我们,只算九块。”
“不贵!”郭俊义心头打颤,忙道:“快打开,让我们尝尝。”
三人品味了一番葡萄酒,感觉度数很低,喝起来跟酸梅汤相差不离,但味道却别有一番滋味。
“这商人算是赚了一笔好钱。”马志远心头朋友,忍不住道。
而汤斌则看到的不同,叹道:“如此,安西也是有了特产了,赋税也能轻松些。”
见二人有些懵懂,他才吐露道:“安西土地虽然大,但却与蒙古相差不离,东西都卖不上价,如今有了葡萄酒,倒是多了一项收成。”
“朝廷也能更轻松一些。”
朝廷每年对那些边疆进行财政转移,补贴其赋税不足,安西尤甚。
距离太远,产品又与蒙古一样,所以亏损最多。
马志远喝起酒道:“正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郡,这是朝廷和陛下想要的,这转职却是很好。”
“没错。”话题转过来虽然有些生硬,但汤斌却很配合。
“那要是考成不过呢?连续都是下下?”
“那就只能转迁了。”
汤斌轻笑道:“你们也算知晓,朝廷对于边地,山地多有照顾,同样的县,品阶更是高上一级。”
“到时候由富县转边县,官虽然升了,但日子却苦了,要忍受丘八们的照顾,还得忍受苦寒……”
边地由于时不时的有叛乱产生,故而文官们的地位往往属于从属位置,如察哈尔的知县,就要听从察哈尔总督的话,还得照顾武将的感受,可谓是辛酸。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养尊处优的文官们来说,真的算是折磨。
但同时,对于边地来说,再怎么下下的文官,到底也是进士出身,治理百姓也比武将来的强。
“当然了,若是有关系,也可以调入京城,在一个闲衙门当差,为一些杂事小事奔波……”
马、郭二人恍然。
“所以,两位乡党,殿试莫要疏忽大意,三甲可凄惨的紧,唯有进入二甲,才算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言罢,汤斌就召来伙计结账。
郭俊义急了,但却汤斌按下:“二位的身上钱财,可还得在京中支持,莫要浪费在我身上。”
“在下这个京官,身价还算是富裕。”
“改日等到二位金榜题名,再请我喝酒也不迟。”
说着,他笑着离去。
见到其如此潇洒气概,郭俊义忍不住道:“汤前辈这般人物,想必在官场上也是前途无量了。”
“是啊,你我二人可要巴结的紧。”马志远附和着。
……
广东,琼州府,琼山县。
“夫君回来了?”穿着布群带着木钗的张二娘,忙从灶间起身,嘱咐小儿子看着点灶火,然后迎到了院子里。
“回来了。”赵承点了点头,拎起右手道:“买了两斤海鱼,今晚就与豆腐炖着吃吧!”
“好!”张二娘应下,然后忙不迭地将厨房中的菜刀拿出来,再拿来菜板,在井边打了一桶水,就开始剖腹去鳞了。
两个儿子忙过来,见到只是海鱼,忍不住撇了撇嘴:“爹,怎么又吃鱼啊!”
“我想吃肉,猪肉羊肉都成。”
八岁的小儿子满脸灰,从灶口走过来,撅着嘴说道。
“美的你,过几天就冬至了,到时候再吃。”张二娘不容分说,直接把他轰走。
赵承看着委屈的小儿子,又扭头一看,大儿子正在院中,趁着光亮看着书,对于眼前的场景视而不见。
他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候,住在偏房的二老也走过来,赵老爹对于儿子浑身鱼腥味不满:
“你可是读书人,身上怎么沾鱼腥味?这要是碰到那些同学,岂不是丢了面子。”
“以后想是买鱼了,就让你媳妇儿去买。”
“您说的是!”赵承点头应下。
他这才回到房中。
作为秀才,虽然在乡中他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但衣食住行着实有些差。
作为社学的老师,每年的俸禄只有十块钱和十石粮,即使有些束脩,也很难改善伙食。
穷秀才,富举人,几百年了,改变的还未彻底。
县衙里的吏员,如今也是有官品的,这就需要他去考取省试,但这又太难了。
念了一辈子书的他,也不愿意。
年不过三十出头,让他放弃举业,一辈子埋首于案牍,被下等的佐贰小官指挥的滴溜乱转,整天上山下乡,还不如种地呢。
夯实的地面铺着一层青砖,由于近海,所以地面永远是湿漉漉的,很难打扫干净。
墙角不自觉地又冒出几根杂草,他打眼一瞧,一块青砖碎了块角。
他只能来到书房,看着书架上的书,找到了本《绍武拼音》,开始练习起官话来。
作为读书人的自尊,他认为自己天生就应该当坐堂官,自然而然要学习官话。
两广地区的百姓会官话的少,他可是听说,在官场上,许多人人官话不标准,惹得两广人被嘲笑。
与隔壁的福建省可谓是难兄难弟。
所以如果想要在官场上进,就必须官话利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鼻腔中嗅到了一股炖鸡的味道。
似乎还掺杂着笋子,香菇,野菜,萝卜,可谓是让人垂涎欲滴。
他忍耐不住,走出门道:“怎么炖了鸡了?”
“夫君,是这位先生带过来的,他说是您的好友——”
张二娘说道。
小儿子在旁口水直流,大儿子也看不进书了,双目时不时地撇着炉灶。
“赵兄,别来无恙啊!”
赵承眼睛一眯,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才想起来,这人曾经是隔壁县的,院试后在酒楼一醉方休,倒是成为了朋友。
“齐聪?齐子愚!”
“没错!”齐聪笑着应下。
赵承实难将此人与之前的齐聪相联系。
当年在院试后,二人蹭着文宴,吃的上好的佳肴,同样的落魄。
据他所知,齐聪家田不过五亩,是整个村子凑钱给他赶考的,给他请了老师。
如今再看,他一身的锦绣衣裳,脚上穿着牛皮靴,满脸光净白皙,容光焕发,一看就是享受了荣华富贵。
身旁跟随着两个下人,乖巧的很。
“怎么?你中了举了?”
赵承心里百般滋味。
“哪有这可能!”齐聪摇摇头,让下人离去。
“如果说考中秀才,还能凭借着聪明才智,那举人就得是技巧,门楣,需要名师指导,我等穷人家哪有这个门路?”
齐聪指着桌上的礼物,以及身上衣物:“我这是做官了。”
“官?”赵承心中更不好受了。
“哪里的官?”
“秦国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