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武四十八年,时值夏末,皇帝再次抵临承德,会宴蒙古贵族,以及北面二王。
太子在京监国,太孙则随伴君侧。
承德虽然也是避暑山庄,但相较于玉泉山却多了几分政治属性,打猎与饮酒是主流。
在附近还拥有着一片周长达五百余里,大小十余块的围场,养育着大量的野兽。
皇帝身着贴身的劲衣,骑在马背上,两鬓略带银霜,但依旧显得雄精神旺盛,寿元长久。
太孙则骑着枣红马,落后半个马身,着一件铁甲,戴着红樱盔,看起来就是英姿勃发。
一同在身侧的,还有十几个皇子皇孙,十几岁的年龄,既有皇子,也有皇孙,关系亲近。
朱谊汐扭过头:“今日狩猎,我这个老头子就不陪你们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汝等尽展本领吧!”
“陛下老当益壮,哪能提老了?”
五十来岁的察哈尔郡王挺着小肚子,陪在身侧,笑着恭维着,光滑圆润的脸蛋宛若女子:“您才是草原第一勇士。”
“哈哈哈!”朱谊汐看着享福日久的察哈尔郡王,又瞥了一眼四十岁的北海郡王,笑出声来。
二者常住京城,拥有着府邸,偶尔回草原一趟还得请示,已然成了富贵子弟,骑马都艰难,打猎怕是笑死人。
“该服老就得服老!”朱谊汐笑后,抓起马鞭,对着一侧的年轻一辈道:
“今日若有出彩者,朕必有赏赐——”
“万岁,万岁——”
数十上百名草原贵族们立马嚎叫起来,满脸通红。
皇帝随便的赏赐,就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狼,鹿,獐,兔,狐,猪等野兽,纷纷被放开,在围场中肆无忌惮地逃窜着。
而猎手们则鱼贯而出,争先而动,想要弄个头彩。
福王与梁王则因为年岁大了,也陪伴在帝侧,吃着瓜果饮着酒,倒是快活。
同样来此的还有东北五地大员,辽东巡抚,吉林巡抚,黑龙江将军,科尔沁将军,呼伦贝尔将军。
五地总人口近千万,辽东以六百万居首;吉林次之,两百六十万人口。
黑龙江九十余万,科尔沁三十来万,呼伦贝尔将将二十万。
这是前明三百年都不曾有过的人口,如今四十年就突破了,实在是壮举。
至于察哈尔总督,则存在感不强。
皇帝主要关切的是呼伦贝尔。
这是太子建议新设的行政地区,管理着后世呼伦贝尔草原,以及尼布楚等地,与福国接壤,主要是防备北方的罗刹人。
辽阔的西伯利亚,简直是防不胜防,俄罗斯人就如同寒风,四处钻洞,根本就制止不了。
“罗刹人还在?”老皇帝扭过头问道。
“臣每到夏日就遣兵马巡查三个月,逢人就抓,逢屋便烧,逢粮必抢,罗刹人倒是少了些!”
呼伦贝尔将军忙起来,低头汇报着。
“若是能归化也好!”朱谊汐品了口茶,淡淡道:
“据我所知,他们也是可怜人,被一群贵族与蛮子驱逐到荒原安家,冻死饿死不知多少。”
“地就在那,你不住人家就住,不如归化之,尝之以王道,三五载以后不就是我大明百姓?”
“陛下圣明——”
福王依旧是圆滚滚的,草原上的寒风似乎未曾给他多少磨难,但凡是助长了体态。
“父皇!”福王憨笑道:“今夏草原又旱了……”
“找内阁去!”朱谊汐闻言,没好气道:“我如今呀,不怎么管事了。”
“儿子只找父皇,内阁不济事!”
福王抱怨道。
“你小子违背禁酒令,大肆酿酒喝还售卖,粮仓就从来没满过,灾荒年不储备怎么过?”
朱谊汐冷哼道:“一把年纪了,就知道吃喝,等你父皇死了,我看你找谁找补去!”
福王忙道:“父皇长命百岁,儿子得伴着你享一辈子福呢!”
“丁口多少?赋税如何?”朱谊汐懒得理他的马屁,随口问道。
“丁口涨得倒是不快,今个有十五万户,福城附近就聚居着五万户,余着都在散牧着,赋税一年能收粮二十万石,牛羊十五万头——”
福国经过多年建设,已然是耕牧混搭。
福城为中心建立起百万亩良田耕地,然后零散散在一些河流洼地开荒。
由于耕地就是上好的草场,故而耕退牧进,或者牧进耕退的拉锯战一直在持续。
但总体来说,建立起中央集权的官僚,福国已然平稳下来。
只要中央偶尔接济一番,福国的日子倒是舒坦,喝酒喝死的比饿死的多。
粮食可以酿酒,才是耕地能长久保存的关键。
不过,这些年来福国的主要问题就是温饱和度灾了。
相较于七哥,梁王倒是沉稳些,没有大肆酿酒,日子过得平稳。
这也没办法,虽然共处草原,但梁国更加贫瘠些,荒原占据国土大半,距离京城更远。
梁王认真道:“我梁国比不上福国,民众只有七万户,倒是分布在数城,耕地只有三四十万亩,余下多是草场……”
“能安稳就好!”朱谊汐感叹道:“自给自足才是最重要的。”
“今日你我父子之间倒是不用客气,但日后呢?兄弟,子侄,一代隔一层,民间有句俗语说的好,靠墙墙塌,靠人人倒——”
“福、梁二国乃北疆之藩,大明屏障,不可疏忽!”
过了两个时辰,这场围猎结束。
不出意料,太孙获得优胜,得野猪一头,麋鹿三只,獐狍十几只,野兔无算。
皇帝大悦,赐予其蒙古亲卫百人。
余下的王孙贵族们都有收获,都有不菲的钱还。
福王咳嗽了一声,看着自家儿子仅得铠甲一副,忍不住骂道:“你这混蛋,三鼎甲都混不上,是不是喝酒了?”
世子无奈道:“爹,就喝了一点,根本就他们马太快了。”
“您瞅瞅,个肩高五尺,我这才四尺半,根本就撵不上!”
福王一愣,瞥向了那些骏马,叹道:“这些都是四哥辛苦多年的骨血呀,可惜了,我啥也没捞到……”
是夜,大宴,各色表演层出不穷,酒肉无算。
皇帝吃着一块鹿脯就饱了,笑看诸景。
不知何时,福王饮酒过甚,在案几上睡着了。
“这混蛋玩意,没骑上马,喝的比谁都多。”朱谊汐笑骂道:
“还说在草原酒不离手,我看就是吹出来的,搀下去吧,免得冻着了。”
福王世子脸色躁红地起身拜下,然后搀扶圆滚滚的父亲离开。
只是,刚上手,他就觉得有些僵硬,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手在其鼻下试探一下,他立马哭出声来,将福王放置案上,跪地趴下:
“皇爷爷,我爹去了——”
“什么?太医!”朱谊汐浑身一震,忙摆手呐喊道。
太医三步并两步,把了下脉,又试了一下呼吸,低头跪地:“禀陛下,福王薨了!”
朱谊汐忍不住后退两步,在太孙的搀扶下,缓缓坐下,良久无言。
“这个不孝子,竟然敢先我而去,喝酒,喝什么?高血压,高血糖不就来了……”
念叨着大家听不懂的话,朱谊汐半晌才恢复过来。
“汝父生前有什么求望吗?”皇帝声音平静,不带波澜。
“禀皇爷爷,父王只是在宴前言语了几下朝廷骏马,福国甚少……”
“着令,与福国百匹种马。”朱谊汐挥了挥手:“收敛后,太孙替我去福城祭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