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商,指的是开城地区的商人。
湾商,指的是义州商人。
其中,湾商所在的义州由于临近鸭绿江,陆地上最方便,故而实力最大,几乎垄断了海外贸易。
不过松商在之前就支持世子在平壤登基,抗衡洪承畴扶立的新王,所以在最近这些年,实力渐渐膨胀。
与大明的晋商、徽商不同,这两大商会,不仅垄断贸易,而且还行使着政府职责,如征税、押运、徭役等事,甚至在某些地方,权力比政府还要大。
例如,关乎汉城生计的八道贡米,几乎都是湾商把持押送,朝鲜政府根本就奈何不得。
无它,因为汉江口暗礁很多,真正的操船好手,航线老人,都是湾商人,如果让朝廷运输,损失可就惨重了。
越王知其厉害,故而相召。
两大商会听到明使邀见,虽然心中疑惑,但仍旧感慨,不敢疏忽。
与明朝的贸易,是两大商会的重要利润。
“两位,我想要粮食,大量的粮食。”
越王看着两位面带精明的商人,丝毫不啰嗦,直接沉声道。
“您需要多少?”松商则迫不及待道:“一千石,还是五千石,虽然如今青黄不接,但我们可以在三日内给您凑够一万石。”
“哼,我们湾商三日可凑三万石,只要时间再多几天,我甚至直接凑五万。”
湾商也丝毫不落后,伸着脖子道。
越王见此,心中感叹:“不愧是把控一国的豪商,果真不同凡响。”
“实不相瞒,我至少需要十万石——”
两大商人神色一变。
“不过,我要的不急,等到夏收后再送也不迟。”
“据我所知,朝鲜朝贡大明也不过十万石,您要那么多粮食作甚?”商人满脸警惕道。
“为了建国!”越王见二人如此,倒是毫不隐瞒:“某乃大明越王,因受封虾夷地,故而准备在朝鲜采购些许的东西。”
此话一出,两人浑身一震,随即就平复下来。
不过,他们的态度则更加的恭敬了,脸上满是巴结:
“早就听闻殿下受封虾夷,不曾想竟然来到朝鲜,这是我等之幸也。”
“无论是木材,粮食,布匹,铁器等等,鄙国虽不如上国,但也算是勉强能用,殿下尽管言语,只要朝鲜有的,我们都能给您送来。”
越王则不置可否。
就在刚才那一段时间,他就对朝鲜的物价了解大概。
朝廷的粮价便宜,但铁价贵,只要稍微有点技巧的玩意,在朝鲜都比大明贵。
例如,朝鲜在获得一些辽东移民的帮助后,才踉踉跄跄得造出了鸟枪,但质量奇差无比。
输入大明的货物多是貂、水獭、青鼠、豹等毛皮;海参、鲍鱼、虾、鱼、海带等海产干货。
而进口的呢,如剪刀、镊子、针、床炉、釜、皮箱、马鞍、雨伞、木箸、算盘、梳子、纽扣、烟袋、眼镜、瓷器、毛绵纸、斗方纸、火石、火镰、笔、墨、砚、铜壶、锡壶、指南针等日用杂货。
简单来说,朝鲜是进口大于出口,这种情况下贸易自然处于下风。
任由两人啰嗦一阵后,他面色如常,缓缓道:“人呢?”
“殿下是要纳妃?”
“不是,我指的是庶民,种地的农民,打铁的铁匠,篾匠,木匠,乃至于读书人……”
越王的话,如同一把重锤,将两人的胸口打得喘不过气来。
奴隶买卖,大规模地奴隶买卖,这合法吗?
不合法,也不合情。
而且,以本国的百姓贩卖给他国,着实玷污清誉,不道德。
“莫要误会——”
“我的越国在虾夷地,地广人稀,如今最为缺乏的就是百姓了。”
越王轻声道:“我需要暗地里招募一些百姓迁移过去,你们负责运送、宣扬此事。”
“男女不限,只要没有病,一人我与你们两块银圆。”
听到不是贩卖,而是护送后,两人送了口气。
两块钱,如此重利,让他们的呼吸都急促了。
这价格,相当于二两白银。
要知道在朝鲜,铜贵、银贵、金贱,白银的价值是实际上是被高估的。
在大明三石米的价格在朝鲜足以买到五石,甚至六石米。
市面上的白银屈指可数。
就如同后世的外汇那样,怎么也不嫌多。
两人回到宅院,找来一群商会的人,同意了这样的生意。
事实上对于湾商和松商来说,他们与朝鲜衙门已经骨头连着筋,权力寻租只是等闲,这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况且,让一群穷困的刁民去海外谋生,也算是一条活路。
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后,越王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在夏收后,只要那群农民还清债务,就把他们逼迫到越国去。
到时候不仅能够赚取护送费,还能把土地给霸占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粗略条件:
六月底之前,湾商和松商护送一千名男女。
除此以外,订单还包括两万石粮食,一万匹粗布,生铁十万斤,棉花五千石。
总价值约二十万银圆,可谓是物美价廉。
耽误了几天之后,越王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朝鲜,来到了对马岛。
这是日本六十六令国中的对马国,也就是对马岛大名所在。
说来有趣,作为朝鲜和日本之中的岛屿,对马岛距离朝鲜不过百里,所以是日本对朝鲜的走私中心。
宗氏家族在此扎根。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马岛大名向日本、朝鲜同时称臣,属于官方贸易禁止之下的通风口。
在对马岛,就能让宗氏直接联系江户的德川幕府,从而省却了沟通的麻烦。
虽然说日本也被迫通商,但实际上和朝鲜一样,只是限定了在长崎罢了,本土还是封国状态。
此时,对马岛,严原城中,藩主宗义真蹙眉,思量着对严原城金石馆的橹门修建工作。
其中耗费,让他感到心疼。
表面上来看,对马岛有十万石,但实际上多仰仗贸易,多年的开田、税改,也不过是从八千石增至一万石罢了。
“殿下,明国的越王来到府中港——”
负责府中港的知事,迫不及待地前来汇报。
“明国,越王?大明皇帝的儿子吗?”
“是的,听说是是第五子。”
“来我对马岛干嘛?”
宗义真一愣,他着实不知晓这位越王的意思。
不过,事关两国邦交,大明又确实是日本的宗主国,他不敢懈怠,忙不迭而去。
要知道,幕府德川家纲也不过是日本国王,郡王罢了,而这越王是亲王,级别比将军还高,容不得他怠慢。
而这时,越王则眺望着港口,突然瞥到了一座船坞,他惊奇道:“小小的对马藩,竟然也建了船坞。”
“此藩主,倒是有些本事。”
很快,宗义真的面容就出现在他眼前。
好家伙,刚见面就是干脆利落的跪下,毫无迟疑。
通译转声道:“大王,这是对马藩的藩主宗义真。”
“平身吧!”越王笑了,摆摆手道:“藩主倒是有气魄,竟然建了船坞。”
“小藩距离朝鲜不过数十里,无船难行。”宗义真恭敬地说道。
随即,一群人将越王拥入府中。
这时候,宗义真才吐露自己的汉话,让越王吃了一惊。
他道,朝、日贸易往来,言语别扭,汉话是最方便的,也是必须要学。
越王这时也说清来意,想让其代禀日本国王,言语见面之事。
宗义真松了口气:“此小事尔,虽然本岛比不过长崎,但是对将军様却有直奏之权。”
聊完了正事,两人开始讨论起来治国。
宗义真不吝啬言语,陆续说起自己施行均田制、税制改革、修建府中港、船坞,扩建城池等事。
对此,越王兴致颇多。
常言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越王深入了解后,才知其不易。
他叹道:“小小的对马岛,不过数千人就如此复杂,日后的越国不知如何了。”
宗义真这时候也了解到越国建在虾夷地时,感叹道:
“请问大明极其富有,土地数不胜数,大王何必去虾夷?”
“我听说虾夷地一年雪封半年,民众寥寥无几,就算是日本的渔民,也不过是把那里当做歇脚地,大王去那里建藩,着实困难。”
“大明土地虽然广袤,但却是太子的,无我立足之地。”
越王轻笑道:“与其在京城享受富贵,还不如在虾夷地建国,称呼道寡,岂不美哉?”
“贵藩主愿意舍弃对马岛,去江户定居吗?”
宗义真忙摇头:“这怎么可能。”
“是啊,因为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人之常情罢了。”
越王察觉到对马岛的重要性,这是明、朝、日之间的重要的落脚点,补给点。
他随口说起此事。
这时候,宗义真才反应过来,这是来了大生意:
“越国、朝鲜、大明、日本的商队,都会在对马岛歇脚。”
这时候,宗义真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请求道:
“大王,对马一直负责朝鲜与日本的贸易,两国都有关系和商队,如果你想要买卖什么,我都可以代劳,保证物美价廉。”
很显然,这位对马藩主,已经尝到了左右逢源,贸易往来的妙处。
对此,越王虽然年轻,但是也不湖涂,他摇摇头:“我先允诺给人家了,怎么能反悔呢?”
宗义真面露失望。
越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继续道:“不过,对马岛位置重要,大量的船队往来正要中转地,我可以放在这。”
“并且,对日本的买卖,我也可以交给你。”
“大王需要我做什么?”宗义真知道天下不会掉馅饼,他认真问道。
“你不是向朝鲜和日本同时称臣吗?那么,你今日也向我称臣吧!”
越王语气略显轻浮,但这种语气落在宗义真耳中,却是重达千斤。
他沉默了。
对马岛临近朝鲜,汉书极多,他也是读过书的,三国演义也看过,三姓家奴可不是好词。
对马岛为两国之臣,也是逼不得已的。
越王则心态轻松,就这么看着他思考。
“大王想要对马岛?”
宗义真双目中迸发出别样的情绪。
“不,我需要你这个人。”
越王认真道:“对马岛不过巴掌大,大明随便一个乡都比这人多,更何况还是你这个层层分封的小岛?”
“你这些年做了许多事,虽然是只是治一县,但我却认为你目光长远,是一府之才。”
“辅左我治理越国,我不吝啬赏赐。”
宗义真惊了。
发自肺腑的震惊。
实际上,他也认为对马岛限制了他,毕竟再怎么折腾也是一岛而已。
“臣愿意效忠主上。”宗义真拜下。
“好,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大越国的礼部判书。”
越王看着其纳头就拜的动作,大喜过望。
过了几日,江户传来消息,允许越王至江户,但却强调,在礼节上,越王与将军对等,互相礼拜。
对于这些旁枝末节,越王不以为意,也就准了。
四月底,坐着海船,他抵达了江户城,这座日本最大的城池。
城内、城下町加一起,聚众数十万。
而这其中,八成的人都服务于参勤的诸侯大名,以及那无所事事的,沦落至八旗子弟的御家人和旗本。
如果非要做个形象的比喻,那就如北宋之开封,集全国养一城。
落在越王眼中,这江户城虽然建筑矮小,但人烟稠密,节次鳞比的商铺,繁星般的幌子让人目不暇接。
上万人聚集,观望这大明越王的风采。
越王对于日式轿子敬谢不敏,直接用起了在对马岛做起来到了轿子。
一道道珠帘落下,朦胧之中能见江户的风采。
但让他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那如清明上河图一般的长桥、忙碌的人群,以及织梭般灵活的小船。
在干旱的北方,这样城池中四通八达的水道,极其罕见。
很快,他就抵达了暂住地,迎接他的乃是会津藩主保科正之。
越王客气地会见。
因为宗义真早就告诉了他,这是将军的叔父。
“殿下,江户简陋,委屈您了。”保科正之严肃地拜下,满脸愧疚。
“谈何简陋?”越王认真道:“贵国与我的情谊,还需要屋舍来证明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