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科正之正坐,与越王谈论古今。
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一个时辰,两人竟然毫无察觉。
保科正之目视越王端正细腻的容貌,笑道:“殿下学识渊博,在下不敌也。”
“这算不得什么。”越王摇头苦笑道:“我五岁启蒙,七岁入学,去年六部观政,一月只有三天假,好不可怜。”
“这般的学识,都是逼出来的。”
说起了上学的苦楚,越王一言难尽,最后叹道:“皇子哪怕是成婚后,也得考究学问,大明皇子难也。”
保科正之感慨道:“正因为如此出众,殿下才能出藩就国啊!”
说到这,越王不自觉地正襟危坐,面色渐渐严肃:“某此番来江户,正是为此。”
“虾夷地虽临近本州,但却是无主之地,贵国不会阻碍吧?”
保科正之也认真道:“虾夷地乃蛮夷之所,殿下愿意就藩我国倒是不反对,只是此地贫瘠,民不过数百,石高不过两千——”
“我明白。”越王松了口气:“越国建立后,我愿与贵国相交,世代友好。”
“另外,我也愿意娶贵国之宗女。”
“正妻?”
“实不相瞒,我已有婚约,但可为平妻,非妾室。”
保科正之离开了这座宅院,来到了将军西殿,即中奥所在。
大名鼎鼎的大奥,则是将军的后宫。
这时,年轻的将军德川家纲身着黑色宽袍,头上并没有戴乌帽,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脸上满是拒人远之的高贵。
幕府家大老酒井忠胜,正喝着小酒看着歌舞,在一旁陪坐,倒是饶有兴致。
“将军様——”保科正之行礼后,屁股找了个位置坐下。
年轻的德川家纲是江户幕府的第四代将军,也是以文治国,将整个幕府带入盛世的将军。
此时,他不过二十三岁,嘴巴上留着短须,显得很成熟,但脸上却带着浓厚的书卷气。
保科正之对此一直为傲,因为就是他从小教育将军的,武力是长久不得,文治才是幕府长存的根本。
“叔父,那越王如何?”
德川家纲强忍住好奇,待这只歌舞结束后,才问道。
“明国的越王来江户,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保科正之沉声道:“一来,越国将建在虾夷地,故而与我国相交,二来,则是求取宗女为侧妃。”
酒井忠胜闻言,眉头一蹙:“虾夷地比之九州还要贫瘠,明国怎么会想起在那里建藩国?”
“估计是内地方了。”德川家纲羡慕道:“听说大明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除了太子能登基,其他人自然是去外就到。”
结婚数年,到现在他一个儿子都没有,怎能不羡慕?
“我就怕,明人对我国有企图。”
酒井忠胜认真道。
“明人贪图名与利,如今咱们朝贡其国,成了日本国王,又开了长崎通商,还要如何?”
德川家纲面露愤怒。
显然对他来说,朝贡大明,并且被册封为日本国王,这是奇耻大辱的一件事。
国内外反对之声不止,让他心里也膈应。
“将军様,明国势大。”这时候酒井忠胜反而劝道:“仅仅在琉球,明人的水师就能直抵江户……”
这话,欲言又止。
只要不打仗,幕府的权威还在。
而一旦与明军对战,胜则罢了,败则幕府权威动摇,天下震动,甚至幕府有倾覆的危险。
这件事官僚们都知道。
德川家纲摆摆手,表示明白。
损失点威名,从日本国大君变为日本国王,算不得什么,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君主了。
“求娶宗女。”德川家纲脸上露出思索状:“可惜,我没有女儿,妹妹们也早已出嫁。”
“听闻和姬公主之女松姬模样可人,机灵董懂事。将军様可收其为养女,嫁与越王为侧妃。”
酒井忠胜忽然道。
“可之。”
保科正之也无异议。
他也没有女儿。
对此,德川家纲想了想,也表示认可。
和姬公主,是德川家纲的姑姑,松姬为其表妹,收表妹为女儿,看上去不合情理,但确实在日本是常态。
甚至,某些武士由于没有儿子,为了尽快培养弟弟,建立继承人,会把弟弟收为养子,以免后继无人。
越王可顾及不了什么表妹、养女,只要能够娶到公主,完成联姻任务,与日本交好,娶什么都成。
任务完成后,剩下的只有等待。
这时,他倒是与特意与保科正之交好,这位儒学大师知识渊博,又说了一口纯正的汉话。
两人坐着小船,在整个江户城四处转悠,悠闲而又诗情画意。
聊着天的功夫,眼前忽然出现一群吊儿郎当的大汉在前面开路,破旧的武士服述说他们的窘境,同时也说明着他们的身份。
被他们护卫的,则是坐着抬椅的富商,胖乎乎的极为压秤。
“贵国武士不是四民之首吗?”
越王不解道。
“当年东照大权现(德川家康)统一日本时,麾下有八万旗本,南征北战,但如今繁衍不过三四代,武士数量激增。”
“幕府的俸粮是有数的,赐下的知行也是不变的,故而许多武士就穷困潦倒,只能与商人当护卫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腰间的长刀,却怎么也不能典当掉,那是他们武士的象征。”
“这样的武士很多?”越王轻声道,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些许欣喜。
“江户应该很多。”保科正之道:“天下的大名来江户参勤交待,许多武士定居于此,穷困潦倒的着实不少。”
越王嘴角一勾:“与其留这些人破坏秩序,不如让我招募他们去越国,一举两得不是?”
保科正之摇摇头,笑道:“他们离开江户城也无妨,但代价却有些高了!”
“土地,我只有土地。”越王转过头,认真道:“在日本成为流浪武士,还是去越国当个富庶的地主,我想这根本就不用选择了吧!”
将这项任务交给保科正之后,越王离开了繁荣的江户城,去向了他的虾夷地。
等他抵达虾夷地时,这里竟然早已经有了居民,并且有了一座小城——福山城。
原来,这是陆奥地区的松前氏,早在六七十年前,就越海来到虾夷,开垦了荒地,建造了福山城。
幕府将军根本就不知道。
毕竟人家是藩国体制,手底下的本部都不一定能掌握呢,何况是下面的豪族。
“哈哈哈,我果然是上天卷顾,刚来就收获一座城。”
几百护卫,加上十艘大船,就足以让整个松前氏胆颤心惊。
家主松前幸成,不得不前来拜见。
越王则毫不犹豫地宣布道:“即日起,整个虾夷地都是越国的,你们也是越国之民。”
松前幸成在知晓眼前之人为明国越王后,就匍匐屈服。
但等他回到家中,一众将领、家臣犹自不服,举兵三百夜袭。
自然被杀个大败。
事后,松前氏彻底屈服。
一番统计,好家伙,整个福山城,地不过三千余亩,且分为七个村落,民八百余人,武士四十三人。
这还是他们辛苦几十年的成果。
福山城虽然说是城,但不过是木寨罢了,建在河口处,倒是险要的位置。
“此城改名为姑苏。”
越王一本正经道。
“大王,应该是会稽才是。”
一旁的左长史纠正道。
“会稽是府。”越王摇摇头:“城是城,这是两码事,可不能混淆了。”
……
黑龙江将军府,黑龙江城。
早在二月份,海面就开始解冰,而陆地依旧是大雪连绵,直到三月中旬,码头开始有商贾出没。
黑龙江城高四丈,周长二十里,足以容纳十万人定居。
在城外,还有两个卫星城。
一个是码头港口,一个人粮仓。
一大两小,互为犄角之势,不仅起到分流效果,也能彻底控制这片海湾。
多年来的开垦,黑龙江城附近已经开垦的二十万亩耕地,种植玉米和黑麦。
如今已然自给自足。
黑龙江城建成不过三五年时间,已经成为整个黑龙江的中心,定居的人口超过了三万。
“哦豁——”
码头,一艘千石渔船,拖拉着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缓缓地驶入港口,一路上掀起了不少的浪花,尾随鲨鱼也是数不尽。
一条巨大的鱼叉,紧紧的固定它,末端连着绳索,被船拉得笔直。
港口的十余艘小渔船,见此连忙让出了位置,面带羡慕地看着它进入入港口。
“鲸鱼,好大一头鲸鱼——”
“要发大财了,赵大头——”
船长赵大头,洋洋得意的站在船首,叉着腰,好不得意:“没办法,刚出海三天,就寻摸到了这玩意,这是妈祖娘娘庇佑。”
“活该我赵大头要发财——”
船上的水手们也喜气洋洋,一个个勾肩搭背,想着赚到的这一笔钱该如何花掉。
鲸鱼的捕获很是辛苦,作为回报,船长必须要将一部分的钱财吐出来,奖赏水手。
当然了,也可以直接定额奖赏,但捕获成功率就不一定高了。
自然而然,船长们就会习惯于地采取分润收益的方法,毕竟一旦没有捕捉到,也不用再给钱了不是?
一条鲸鱼的到来,让整个港口喧闹起来。
数十名商人,迫不可待的在栈桥等候,然后一个踏步直接登上船,以近距离的方式来丈量这条鲸鱼的大小。
赵大头,如同他的外号一样,拥有了较于常人更大的脑袋,在甲板上极其显眼。
面对商人们迫不及待地观察,他叼了根眼袋,饶有兴致地坐着,一边抽一边道:“可得好好瞧瞧,给少了我可不依。”
商人们随口附和着,但目光却紧紧盯着鲸鱼,嘴里念叨道着,一刻也不松懈。
“点香——”赵大头点了一根香,一边抽烟带一边等着,美滋滋。
水手们也习以为常,一边擦拭着甲板,一边将船舱里的鱼装出来,卖给那些小商贩们。
都是熟悉的商人,故而价格透明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称量完,兜售一空。
唯独那些观望鲸鱼的商人,仍旧在那里盘算。
这在黑龙江,属于一种特殊的买卖方式——兜鱼。
顾名思义,就是将整个鲸鱼,直接买下,而不是捡分割来买。
这时候一群商人们凭借着肉眼的观察,计算着利润,然后再出价,从而价高者得。
如果鲸鱼大于估算,那就大赚,小于估算,那就是亏。
渔民们也乐意整鱼出售,因为方便。
鲸鱼很大,分割也很麻烦,需要好几天时间,再加上雇佣屠夫的工钱,又耗时又耗钱。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拿现钱来的方便。
当然了,这种买卖的前提,必须是鲸鱼完整。
一旦出了差错,那么就会被整个商会排斥,即使抓到再多鱼也卖不出去。
所以买卖双方都很讲诚信。
“香快烧完了——”赵大头忽然收起烟袋,吆喝道:“诸位掌柜的,赶快出个价吧!”
一声响亮的吆喝,让商人们回过神来,手中的算盘也就停了。
“我出一千五百块——”
“一千六!
”
“一千七——”
价格此起彼伏,商人们竞争看起来激烈,但彼此早已经有了默契,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所以,半刻钟后,价格停在了一千八百七十块。
赵大头点点头,表示满意:“就是一千八百七十块了。”
这时候,出价的商人愁眉苦脸地走出来,拎着算盘:“哎,出高了,看来这把要赔本。”
赵大头眯着眼看着,一个字都不信。
其余的商人也不气馁,因为鲸鱼有的是,会有便宜的。
转眼间,几个伙计就抬着一箱的银圆来到甲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赵大头则现场分钱,将一半的银圆,按功劳的大小分下去。
商人则带着几十人,将鲸鱼拉向自家的屠宰场,开始进行分割处理。
鱼脂可以当蜡烛,鱼皮可以做铠甲,甚至是皮靴……
鲸鱼浑身是宝,在人脉关系极多的商人眼里,买下鲸鱼只有赚多赚少罢了。
而皂吏则早就到了,笑看着,坐着就收到了一百块银圆的税。
所有人都在其中获利,喜笑颜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