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汉天下丢失，错不在陛下，陛下也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若是早生三十年，难道陛下就有能挽回局势了么？灵帝卖官鬻爵，所以到了今日，我也只能送陛下一句话：君非亡国之君 臣皆亡国之臣。”
“他们大肆的兼并土地，想尽办法截留赋税，又盘剥百姓，控制土地和人口，相互之间更是联姻，在地方形成宗族势力，尾大不掉；对民众，又将所有的罪责都归结于皇帝，治国不行那是皇帝的错，百姓没有土地，没有粮食，也是皇帝的错，可难道不是他们在辅佐皇帝治理国政么？怎么就成了皇帝一个人的错了？”
“不说天子爱民，可至少他也不想这天下大乱，危及自己的地位，又到底是谁将这天下弄成了这样？就连死后，还得背一个恶谥，这就是大臣的忠心么？”
一段段诛心之言，从大殿内传了出来，起初在殿外的诸人都是忿忿不平，若是可能，甚至是想要冲进来好好的和夏侯信理论一番，若是按照他的说法，那圣人之言又是什么？
“你以为天子真的是天之子么？那不过是用神秘主义给自己笼罩上一层迷雾，糊弄那些愚夫愚妇罢了。”
“你道魏王真的想有今日王爵么？初时不过是想要效仿班超之志，做个征西将军而已，是陛下你，是那帮自认为出身高贵，疏于政务，又不甘心失去权利的的大汉忠臣们，将一个原本立志报效国家的热血男儿生生的逼成了反贼，将两个引为知己的挚友，变成了陌路人。这中间的手段，又是谁人唆使陛下？荀令君之死，又是谁之过？”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出去问问他们，让他们把自己家中的资财都拿出来献给陛下，将家中的兄弟子侄，僮客都为陛下征战，他们肯么？”
“啊~~~~~~~”
刘协陡然间发出了大吼，那声音极为沙哑。
“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口口声声的忠于汉室，却一步步的将汉室推向了深渊，天下倾颓，皆尔等之过也！”
激动之下，刘协话一出口，外面的文武百官，还有几人有几分羞愧之色？
“中领军大人，大王已经醒了，请你过去。”
刘协的狂呼很快被打断，有人进来让夏侯信过去。
居然醒了？
居然醒了？！
若是曹操死了，自己........
算了，就算他真的死了又能怎么样？自己难道还会有机会么？当了这么多年的傀儡，就算换个人，自己难道就不是傀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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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当年的那个流浪少年，如今也开始玩起了心眼了，且过来看看孤得的一幅画。”
见到夏侯信进来，曹操只是略略的回过头，就继续注视着这幅“画”。
夏侯信见到了那幅“画”，又看到了曹操精神奕奕的样子，心中略起波澜，可瞬间又平静了。
“大王福寿无量，能得大王看中的画，必然是一幅好画。”
“哈哈哈，那你可知，孤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幅画？”
曹操的笑声里有些得意，可看向夏侯信的目光却有些意味深长，本就细长的眼睛更加的眯了起来。
“这幅画乃是从一座书院的顶楼得来，原画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孤却使人临摹了一幅回来，孤得到已经整整十四年了，十四年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将这幅画拿出来欣赏一下，看着这广袤的土地，子义，你自幼见识非同凡响，可否来帮孤看看，这幅画，是真，是假。”
夏侯信脑海中却盘旋着，到底该说这幅画是真的，还是这幅画是假的。
若是说真的，那自己该如何证明这幅“画”是真的，自己又从何得知？
若是说假的，那为何地图上幽州、冀州、青州、以及徐州的海岸线又那么的吻合？
“大王说它是真的，那便是真的，大王说它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夏侯信最后却给了一个极为无赖的答案，试图将皮球踢回给曹操。
“孤要你说，孤要的是你的判断，若是真的，你得给孤证明，若是假的，你一样也得给孤证明。”
“若是你答不出来，孤一样会杀人，反正孤这辈子杀的人已经不少了，不在乎多你们几个。”
老无赖，动不动就要杀人。
可是夏侯信却不敢赌曹操这话是不是真的，只能立刻跪倒在地上。
“怎么？说不出来了？你以为这样就能过关了？”
“这么些年来，你多硬的骨头？现在居然就这么软了？”
夏侯信已经知道了，这压根就是曹操自己下的一局棋，自己也好，曹丕也好，曹叡也好，刘协，文武百官，都不过是曹操这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此刻自己一个回答不好，说不定就是人头落地了。和当初差点被人吃了不一样，这一刻，死亡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在自己的身上的。
和赤裸裸的刀剑相比，这种让你无所遁形，避无可避的死亡压力才是最让人恐惧的，只要曹操想，即便自己躲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一样会将自己找出来。
可曹操会让自己躲到天涯海角么？
怕是这洛阳城，自己都出不了。
“孤其实很好奇，这么大，这么详细的一张地图，到底是从哪个孤本里面找出来的，为什么孤花了那么多时间，居然一点都找不到。”
“难道这世上，人，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一声低语在大殿里面回荡，显得空旷悠远。
夏侯信听着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在这个时代，对于鬼神之类的事情即便是如同曹操也讳莫如深，骨子里就有一种敬畏。若是自己将借尸还魂的事情说出来，恐怕曹操第一个就会杀了自己。
不，他不会杀了自己，反而会将自己关起来，然后拼命的问自己许许多多的问题。
问生死，问未来，问自己的结局，问自己建立的这段霸业的结局。
甚至于会对自己更加疑心深重。
那自己又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因为自己的到来，整个轨迹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虽然细微的轨迹发生了变化，但是大的脉络和规律是不会变的。
还有就是人性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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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洛阳城的动乱已经彻底平定，中领军和中护军两边刚刚厮杀过，自然不可能会有那么的和谐，但也开始划分区域，挨家挨户的将还活着的青壮都聚集起来，清理城中的尸体。
城内有数的板车被推了出来，上面叠满了一具具的尸体，朝着城外运去。
一路上还能看到有人在清洗地上的血迹，至于城外的乱葬岗，许多人已经挥舞着工具，挖出一个个的大坑，将那些尸体一具具的扔进去，等到坑满了，就草草的将土填上，也许半夜里还会有豺狼闻着血肉的味道，将这里的土扒拉开，享受一顿美食。
“大哥，你这是何苦呢？都已经不是草莽出头的年代了，若是老老实实的耕种，最好再入了军营，说不得还能混个军官当当。”
一个年轻人看着一具尸体，巨大的伤口从左肩开始，一直拖到了肚子，里面的内脏也是草草的收拾了。
年轻人用力的掀起了泥土，和一同干活的人将泥土掩盖上，直到将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好不容易将这个坑填埋好了，又被叫去填下一个坑。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乱葬岗上出现了一个的土包，在众人长长的身影下，开始变得萧索。
一场大乱，洛阳城内运出来几万尸体，城外掩埋尸体的人足足花了近五天，才将所有的尸体全部掩埋完。
在掩埋尸体的过程中，有些人觉得洛阳并不安全，于是乎就借着这样的机会，趁机离开了洛阳。
“二哥，你此行路途艰险，还望多多保重。”
“三弟，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二哥不得不走，我走之后，家中的一切就都拜托你了，还望你能够教导兄弟子侄。大王有吞天地之志，且我家对他有恩，三弟只要勤勉任事，不参与任何争夺，下值之后，就闭门读书，当可无虞。”
“二哥保重。”
“三弟，莫要再送了，再晚，你就进不了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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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洛阳城经历了这一次大乱，原本还有些热闹起来的街道，又开始变得有些清冷。刚刚经历了大乱的人们还是心有余悸，在得知了外面的村镇居然没有受到波及，许多人不由得生出了去外面屯田的心思。
种田虽然辛苦了些，可也比随时随地会被乱兵杀了要好。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拖家带口的朝着城外而去，而城内的空旷却让曹操决定再迁移一群百姓进入洛阳。
但给曹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自从这次大乱之后，曹操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整个人的精神也每况愈下。
到了秋守的时候，曹操特意打起了精神，到城外的麦田里看了看。
手中捧起了一捧麦子，感受着沉甸甸的分量，对跟在身边的曹叡说。
“有句话，他说的很好，民以食为天，你要让他们能够活下去，这天下就乱不起来。”
“孙儿明白的。”
“你当然明白，自幼就长在民间，生民的诸多苦难你都了解，祖父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