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南下,若是有什么麻烦,便来一封书信,不管如何,我们这几把老骨头,还是有点用处的。”
夏侯惇带着众人前来给夏侯信送行,但转身看向了身边的曹氏和夏侯氏的后辈子弟,却又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些个后辈,每日里都只知道声色犬马,将自己等人的浴血奋战得来的荣华富贵当成了理所当然,若是自己这些老头子死了,那么又有谁能够撑得起这些事情呢?
可笑的是,曹洪公开带头,支持他们,这反而进一步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也不知道这宗室掌兵,士族理政的格局会在哪一天打破。
在曹洪的带领下,哪怕是军中将领的子弟,也逐渐的染上了奢靡的气息,许多在禁军中任职的人,白天是士族,晚上则是花天酒地,丝毫没有考虑到时刻出现的危险。又或者,正是因为这种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危险会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才更加的纵情声色,奢靡浮华。
因为曹洪的这种护短行为,也让他身边聚拢了不少的子弟,只是不知道有一天,若是曹叡铁了心要治理宗室,恐怕这些人都讨不了好。
夏侯信看着前来送行的诸人,想着临行前对曹叡说的话。
“眼下宗室已经开始奢靡,长此以往,必然会成为国家的拖累,而奢靡浮华最容易消磨心智,若是恰当的时机,还是要对这些人加以整顿才是,宗室需要人才来平衡朝局,平衡天下的势力,眼下却还需要容忍为上。”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的选择,任何决定的作出,都要先看看是否符合自身的利益,眼下对曹叡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代汉,只有掌握了更多的权利,才能够给予更多的人好处,也能够名正言顺的调动更多的资源。
“子义,都这么多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都老了,你就不能将这个结解开么?”
眼看着夏侯信就要走了,夏侯惇将他拉住,走到了边上小声的说,可这目光,却不住的朝着夏侯渊那边示意。
夏侯信看向夏侯渊,开始沉默。
男人的沉默,有时候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对于夏侯渊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夏侯信没有太多的讨厌,也没有太多的喜欢,就如同陌生人一样对待,又或者是同僚。
“怎么,还解不开么?其实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你,甚至于,先前府中有人传了你的那些话语,他直接就下令将那人给当众仗杀了,说今后这府中任何人,若是胆敢再说这个字眼,便是仲权他们几个,也要受到重罚,可见这心中对你还是维护的。”
夏侯信倒是一愣,可转念一想,自己这点事情,曹清不会和自己说,小丁夫人也不会和自己说,至于那些下人们,见了自己就只有主从之间的身份,更是没有一个敢跟自己说这等事情的。
“去吧,哪怕叫一声也好,便是我,这两年来,也渐感身躯沉重,怕是孟德在地下单打独斗,少了帮手,在叫我过去呢,他也不好过,之前断臂,将多年的旧伤给引发了,只是骨子里撑着,不肯低头罢了。无论如何,你都是儿子,总没有老子向儿子低头的道理。”
夏侯惇说着,又拍了拍夏侯信的肩膀,苍老疲惫的神色再也掩饰不住。
夏侯信听完了这些话,心中一软,想着这些年来,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夏侯渊的心中却不知道如何想的。
自己在他的那几个儿子中,应当也算是优秀出挑的了,可却始终不肯相认,这样的痛苦没准时时刻刻的在折磨着这个老人,至于说当初的那一耳光,也是为了自己好,免得真激怒了曹操,曹操激情之下,将自己斩了。
曹操这辈子因为一时冲动杀了不少人,也没少后悔过。
“多谢伯父挂怀,伯父,这天气也逐渐的热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您在洛阳,也当多多注意身体,无论是我们这些年轻人,还是大王,都还需要您保驾护航。”
夏侯信扶着夏侯惇朝着送行的人群中走去。
夏侯惇心中一叹,想着这两个人性情真的执拗,谁都不肯先低头。
等着夏侯惇回到了自己的车驾上,却并没有直接回到车队,而是走向了夏侯渊,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话,只是双膝跪地,就那么跪在夏侯渊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这诧异的一幕,让所有前来送行的人惊诧不已,也让夏侯惇感动和欣慰,更是让夏侯渊错愕。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夏侯渊内心激动,双唇微微颤抖,可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想要上前去扶起夏侯信的时候,夏侯信却自己起身,朝着南下的车队走去。
单臂的夏侯渊猛然抬起手,想要喊住夏侯信,可话到了嘴边,却始终都说不出来。
“父亲,要不?”
一直陪在身边的夏侯霸见自己父亲如此,想着是不是自己开口叫住夏侯信,可刚要开口,却又被夏侯渊死死的抓住。
“别,别叫。回家,先回家。”
“父亲?”
夏侯霸有些不理解。
“回家,先回家。”
夏侯霸见夏侯渊的这个样子,知道此刻父亲心绪难平,还是先回家再说,便扶着夏侯渊上了马,在身边小心的护卫着,朝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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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了,夫君能放下心结,是好事情。”
曹清隔着车辆看着夏侯信所有的举动,直到行了一段路程,到了歇脚宿营的地方,曹清才提起了这话。
路途之上不敢提起,就怕夏侯信自己心中难平,如今过得许久,想来夏侯信也已经平复,两人自然可以好好的聊一聊这件事情。
夏侯信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觉得如今的夏侯渊,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说来当年好像还为自己专门跑去曹操那边求娶曹清。
见夏侯信不答话,还以为夏侯信不好意思,也便没有继续聊下去,只是让随行人员抓紧时间把吃食弄好。
刚刚宿营没多久,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而且看样子,人还不少。
夏侯信立刻就操起了身边的长刀,胯上自己的战马,身边随行的人员,男子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活,将兵器持在自己的手中,组成阵列,而女眷们,则回到了车仗后面,期望这些能够阻挡住未知的危险。
战马一阵长嘶,所有的人全部都勒住了战马。
“来者何人?”
夏侯信手中的弓箭已经上弦,指着前方的这队人马。
“不要放箭!前面可是后将军夏侯信的车仗?”
夏侯信一听是来找自己的,手中的弓箭并没有放下,只听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前方的人马中,一人策马上前,借着幽幽的光线,夏侯信才发现了眼前这人————夏侯霸。
“是你?”
夏侯信见是夏侯霸,将手中的弓箭放下,其他人见夏侯信放下了弓箭,也放下了戒备姿态。
“父亲有命,让我和荣弟跟你一同南下。”
夏侯霸见夏侯信放下了弓箭,又策马上前了两步,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曹清看着这个模样,立刻就招呼下人们散去,将随车的吃食多拿一些出来,好好招待一下这些人。
所有人都坐在了一起,夏侯信和夏侯霸,夏侯荣三个人坐在一起。
“今日父亲回家之后,便召集了我们兄弟几个,让我和荣弟二人立刻带领家中亲卫过来,说是荆州位置重要,要是可面对江东和巴蜀两家的攻击,担心你身边的人少了,若是挡不住就有负大王所托。”
夏侯霸说着自己的来意,夏侯荣脸上还是有些不太乐意。
“至于惠弟、和弟,两人年岁还小,父亲说让他们在家中多多学文习武,就不到荆州给你添麻烦了。”
夏侯信没想到,自己就磕了这么一个头,就能得到这么多,甚至于接下来只要夏侯渊还活着,还能够在朝堂上站着,那么自己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夏侯渊这个暴脾气,护起短来,可不比曹洪差。
“来了便好,你我到了荆州之后,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不过你们这么快南下,涓儿就没让你们带东西么?”
夏侯信可以带着曹清南下,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够如此,如今魏延的长子魏昌已经快成年了,也曾和曹叡提过一嘴,看看能不能给魏昌一个好的出路,这样也能够让魏延安心,曹叡也有心组建属于自己的班底人马,对于这个提议立刻就同意了,说是等称帝的事情结束,就让魏昌到自己身边做个近侍,至于是从文,还是从武,则要看魏昌自己的意愿。
“父亲怎会忘记?在我们准备行装的时候,就让人去通知涓儿姐了,不知此番南下,兄长可有计划?”
夏侯霸目光灼灼的看向夏侯信,这次跟随而来,是准备在荆州好好的立一些战功的,跟着夏侯信打仗,立功劳的机会比较多,自己当然要好好的把握机会,甚至于提前知道一些消息,那自己也能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