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瞻台区。
梧桐树下,宁倩茹将蛟龙枪一次又一次的刺出了残影。
一重枪意,两重枪意各种叠加,各种归源合一。
那表现,极其的惊才绝艳。
只是,她始终并不满意。
忽然,一股无比浓郁的血气弥漫而来。
宁倩茹近乎于本能的睁开了眼。
然后,她看到了血。
看到了猩红刺目的鲜血染满了王恒浑身的白衣。
也看到了两名绝色却同样浑身染血的女子相互搀扶着,正朝着庭院里走来。
“表哥——‘
宁倩茹惊呼了一声。
这声音传出,庭院中,一道身影立刻打开了房间的门,并快速的冲出。
“王恒师弟——”
白芷惊呼一声,刚准备前往天源宗正殿的她,却没有想到王恒已经到来。
王莹收回一缕灵气,微微松了口气,脸上也显出了极为疲惫之色。
“白芷师妹,在你这儿休息调息一会儿。”
司弦月开口说着,又吐了一口血。
和厉如天拼的那一招,对她损伤极大,但因为双方都没有爆发致命的底牌,所以也没有出现致死的情况。
“嗯,司弦月师姐你快些调息,我帮你护……护道。”
白芷说着,才忽然想起,她已经没有实力了。
想到了什么,白芷立刻走向了王恒,当即拿出“凝心丹”就想要喂给王恒服用。
但王恒却忽然抬手,抓住了白芷的手。
白芷一愣。
王恒感受到了白芷的手柔软而毫无力量,心中顿时更加清明了。
“柔情似水?”
王恒沉吟了刹那,忽然问了一句。
白芷呼吸凝滞,然后有些茫然的道:“你……你说什么……王恒师弟,你伤势很重,快服下这枚凝心丹……”
王恒的头微微偏离,避开了,道:“你自己服用吧,我不需要。”
宁倩茹立刻道:“表哥你快服用啊,这个丹药效果很好,绝不会害你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立下魂誓担保的!”
宁倩茹显然也是急了。
她眼中的担忧之色显得极其浓郁。
王恒历经过姜麟的事情后,忽然觉得,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是小打小闹。
他轻声道:“真不用了,暂时也用不上,我也没有到绝境——虽然,都觉得我废了,可我废没有废,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王恒的话,让白芷一怔,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
“你……王恒师弟你认识这种丹药?”
白芷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诧异之色。
王恒点了点头,道:“这是龙魂丹,魂出破绝境,涅盘凝道心,是传说之中的顶级丹药——白芷师姐你自己服用吧,我真的不用。”
司弦月正在打坐,闻言娇躯一颤,显然是无比震惊。
宁倩茹则是直接傻眼了。
“表哥你认识这丹药,你……你怎么会认识这丹药……不是,表哥,倩茹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就是,就是……”
宁倩茹有些急着解释,但是又越解释越乱。
王恒道:“恰巧认识,而且,要不了多久,白芷师姐就会知道了。”
白芷道:“王恒师弟,你现在的情况,服用这枚丹药,效果是极好的,这丹药我……我还有,你不用节省的。”
王恒道:“不用说了,我不会服用的,如果你不愿意服用的话,让王莹师姐服用吧。”
王恒说着,又道,“服用完后,你们两个,可以跟我学剑。”
白芷身躯一震,道:“你……你怎么知道,你……王恒师弟,你知道我弟弟白泽吗?”
王恒摇头,道:“不知,但是王莹师姐已经答应跟着我学剑,而你……我感受到了你心中蕴含的无敌剑意,所以适合学剑。
当然我现在比较弱,但是我相信,很快就能变强了。”
王恒还是很果断的拒绝了这颗丹药。
这不是他道貌岸然,也不是他不想服用——而是,这种丹药尘寰镜可以复制。
毕竟,尘寰镜复制过一次——而且,关键时刻,这丹药还生出了部分效果。
而王恒同样知道,白芷就剩下这最后一颗龙魂丹了。
眼下,王莹的情况更加糟糕——王恒被剑意攻击的时候,王莹遭受到了近乎于无差别的攻击。
只不过,王莹本身足够强,所以没有像是王恒那样糟糕。
对王莹,王恒的记忆甚至仅仅停留于前往天源大殿的时候看到她的那一幕——她和秦彦牵着手,露出的笑容很幸福,很阳光,很灿烂。
这一对如金童玉女般的神仙眷侣,带着阳光般的笑,带着纯粹而美好的心,是那么的干净,又是那么的美好。
可这一幕,却成为了永恒。
秦彦死了。
王莹被姜麟当众逼迫甚至羞辱的时候,王恒本可以站出来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太弱没有资格站出来。
所以他没有站出来。
没有站出来,最终和姜麟终究还是撕破了脸,也终究还是对峙上了。
大丈夫,生在世间,又何惜一死?!
那时候,如果早一步站出来,或许双方大战之下,无论是他死还是不死,至少王莹不至于被逼低头。
王莹低头了,再站出来,再苟活下来,她的心,多半也早已经死了。
终究,她自己也低头了,她也绝不愿意真正的原谅她自己。
一如王恒不能接受自己隐匿天赋、不能接受自己不站出来一样。
既然不愿低头,何须隐藏天赋?
所以,这一颗丹药,王恒不是不想接纳,而是不能接纳,更不能服用!
他若接纳,他若服下,以王莹的天赋,没有出头之日!
以他自己的心性,也将彻底剑心蒙尘。
这是比天赋被彻底摧毁更加严苛也更加残酷之事!
母亲宁雅的话,此时依然历历在目,也依然振聋发聩——
“世间总有污浊,但你不可自陷于淤泥之中!
即便世间无清白,你王恒也要挺起脊梁,做那清白之人!”
这一段话,结合三岁的时候那一次妖魔入侵的那一幕场景,王恒觉得,母亲的恩情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报答完。
那一次,母亲宁雅将他抱在怀中,以孱弱的身体顶着妖兽撕咬将近一个时辰!
母亲哪怕是遍体鳞伤,被妖兽啃噬骨头,都没有让他被妖魔撕咬到哪怕是一下。
越是残酷的世界,这种母爱越是弥足珍贵,越是令人动容!
而王恒的三岁,也绝不仅仅只是三岁那么简单。
从一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王恒其实同样是无比抵触的!
只是后来,母亲宁雅以身作则,教会了他很多很多。
这也使得王恒深深的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单靠说的,而是去以身作则做出来的!
就像是他说他要剑镇天渊,驱散世间的黑暗——可是面对王莹的遭遇他却没有站出来一样。
他没有做到!
不够强却绝不是他没有站出来的借口!
王恒想着,长呼出一口浊气。
这一次的经历,让他的内心感触更深,同时也更加清楚的知道他要走什么路。
他更加的了解了他自己,同时也明确的知道,这一次他做得不够好,留下了遗憾,以至于剑心蒙尘。
“王恒师弟,你服用丹药吧,我用不上的。”
就在这时候,王莹捧着白芷给的那一颗龙魂丹,眼神无比真挚的看向了王恒,将这颗丹药再次的奉上。
王恒转头,凝视着王莹。
王莹也微微仰头,凝视着王恒。
阳光下,王莹的双眼里泛出的是点点晶莹的泪花,以及那其中隐藏的、深深的悲恸。
“王恒师弟,你服用吧,你的天赋好到了足以让姜麟这种人都动了心思,你要以大局为重,你——”
王莹还在劝着。
只是,在王恒无比坚定的目光下,她的话终究还是戛然而止。
她握着丹药,忍不住的蹲了下来,嘤嘤的哭了起来。
王恒默默的看着。
旁边,宁倩茹同样静静的看着,双眼泛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说不出的难过。
她走了过去,扶住王莹,轻轻的拥抱她。
王莹哭着哭着,渐渐地,情绪终究还是倾泻了出来。
白芷则是神情更显复杂,却也没有再次规劝什么。
无比珍贵的龙魂丹,本该是会让所有人都无比眼红的丹药,甚至足以引起无数的血雨腥风。
可在这里,却没有人去抢夺。
“王恒师弟,我从你眼中看到了失落——是因为觉得没有帮到她吗?”
白芷柔声开口道。
王恒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她被责难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这已经违逆了我的初心,也已经让我的剑心蒙尘,这样的我,让我娘失望了。”
白芷轻轻摇头,道:“不,这样的你已经足以让你娘为之骄傲自豪了,因为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在为之而反省。
就像是倩茹师妹一样,你们都还年轻,都还在成长,那就依然有机会,更有希望。
凝聚希望,破灭黑暗,这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也相信,王莹师姐也同样绝不会怪你没有站出来。
你要明白,如你这样的天骄,在没有成长起来保护好自己,就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
倩茹说过,你说过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你有站出来之心,哪怕你没有站出来,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相信,包括王莹师姐也同样相信,你若是有能力,你早就站出来了。
所以,直面一切的前提一定是要保护好自己,而不能对自己太过于苛刻,那样只会压垮自己,让自己的修行背负上沉重的枷锁。
负重前行,本就走不远。”
白芷说到这里,声音里充满了感触。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这三年来,她又何尝不是负重前行呢?
负重前行,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以至于终究还是一事无成。
她本不该如此,却终究没有明白自己该走的路。
王恒闻言,内心逐渐的释然,逐渐的放下。
此时,司弦月经过了一番调养,也恢复了一些。
她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目光凝视着王恒,道:“如果你都如此,那我岂不是更加的道心蒙尘了?
因为当时我也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
你作为一名强大天赋的剑修,就是要找准自己的定位,适应自己的成长环境,同时也要时时明悟自己的内心便可。
其余方面,无需在意太多。
拿得起,放得下。
秦彦师弟离开了,但是以他的为人,我觉得他最喜欢看到的是你的崛起,是你将来镇压那些居心叵测之辈,用真正的实力去撼动某些恶心的潜规则,而绝不是在这里自我纠结、自我反省。
你没错。
我也没错。
很多时候,该站出来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你被针对的时候,你会怪罪别人没有站出来吗?
你不会。
秦彦师弟不会!
王莹师妹同样不会!
所以——说句并不好听但是很现实的话,我们除了要适当的学会放弃助人情节之外,还需要学会拥有一定的冷漠之心。
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也救不了!
我们也依靠不了任何人,只能依靠自己!
但是我们通过拼搏和奋斗,可以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
所以,秦彦死了,只能说——他不够强。
这就是本质。
你能一次次的站出来,但是总有一次,你依然无法站出来。
但如果每个人都能自己站出来,那么这种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司弦月说着,拍了拍王恒的肩膀,又柔声道:“我看好你,我也相信,你很快会真正的崛起!”
说完,司弦月走到了王莹身边,拉开了宁倩茹,从王莹手里夺过了龙魂丹,淡淡的问道:“吃不吃?想不想为秦彦师弟报仇?!哭?那只是继续当废物,继续在下一次面对这种场景的时候,连让我们站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你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