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眼神淡淡地看向了云忘心:“我劝你还是收掉所有的心思,这样或许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云忘心闻言,一身的气血鼓荡了几分,这让他整体更像是充气了一样,有些膨胀。
但处于膨胀状态的他,反而更像是一个人了。
他眉头微微皱起,神情略微复杂,最终又忍不住叹了一声,道:“我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时间节点,又是个什么时代——但无论是什么时间点、无论是什么时代,你王恒的心性和素养,的确是非一般的天骄能及!
唉,我想到了很多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你会拒绝我的提议——你这种自我……佩服佩服。”
云忘心颇为唏嘘。
他说话之间,天地间仿佛隐约有闪电呈现。
无声的雷霆炸响之时,闪电划过虚空,让虚空的光芒呈现出了几分诡秘的氛围。
闪电的紫芒映照在王恒的脸上,显出了王恒俊逸得如天地大道极尽鬼斧神工雕琢而成。
云忘心呼吸微微凝滞。
他呆呆地看着王恒的那张脸,眼瞳深处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只是这占有欲愈发强烈,便愈发隐匿,以至于他的眼瞳之中光芒流转之后,衍化而出的是极致的情真意切,以及那种恨不得肝脑涂地的诚挚之心。
王恒情绪依然淡漠,如同独立于这一方世界之外,心性一如既往的恬淡而又无为。
他眼神冷漠地盯着云忘心,对于云忘心的所谓真挚诚意视而不见:“所以,你想说什么?”
云忘心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话语温和道:“我只是一张魂皮,但是留下了一点点的执念,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帮我,然后我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
说着,云忘心又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既然找到了这里,必然是对我这张魂皮有想法的,而且我的诸多底蕴其实也遗留在了这张魂皮之中,这其中蕴含着真正的御剑道,蕴含着真正的皇命——这也是我为自己留下的复苏的底蕴。
我既然能计算出你的到来,自然也能计算出你的命格——所以,我至少也得认为你是值得我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对吧?”
王恒淡淡道:“你这话的确有一定的说服力,只是——你觉得我会听吗?”
云忘心的心不由一沉,却还是脸上堆笑,道:“作为蕴含御剑道、蕴含皇命的存在,作为云皇的独立分身……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该听一听的。”
王恒忽然笑了:“呵,都说云皇天命所归,皇命加身,乃是天道之子,能万道归一……其实哪怕是这一点,我都不信。或者说,云皇的确拥有这些命格,但——云皇是云皇,云忘心是云忘心。忘,没了心,那就是亡。从你的名字本身的意义定义所在,其实就定义了云之消亡。
换而言之,你代表了死亡,而云皇才是新生。”
云忘心闻言,如遭雷击。
以他的心性与造诣,竟是也身躯一震,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好一会儿,云忘心才勉强地撑着笑容,道:“无论我代表了什么,我是云皇的分身这一点都绝不会变——在云皇的分身和云皇的本体竭尽消亡之后,我云忘心就是云皇。
而且,死亡即便是死亡,也能向死而生。
毕竟,你也应该懂‘心不死,道不生’的道理,忘心,就是心死,就是代表了大道初生……
你不可能只认定你自己定义的规则,而不认可相同性质的我认可的规则吧?”
王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云忘心一眼——这魂皮,名为‘忘心’,实则完全‘不死心’。
云忘心略微沉吟,又道:“我这般说法,也是依照你的规则来说明——实际上,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云皇的一念衍化。
一血化三身,一气化三清。
云皇在光明之中前行,却也在黑暗之中磨砺,但是心却是一直向往光明的。
而大道一途,物极必反,极阴生阳,极阳生阴——这些,你觉得也有问题吗?”
王恒闻言,深深看了云忘心一眼,忽然开口道:“这些话,其实是云皇对你说的,对吗?可惜你并没有听进去,就专心专注于黑暗,而忘记了‘物极必反’了。”
云忘心的脸色再次变了变。
他的内心充满了不甘——这些强大的话术,为什么完全无法撼动王恒的道心?
这个王恒,明明不过是他眼中蝼蚁般的存在,为什么不被蛊惑?!
区区虚丹境一重圆满,这样的境界,正常来说他一道眼神能杀千万次,为什么对方甚至连一丝因果都不沾染?
但凡王恒能认可他的某种说法,他就能根据王恒的认可而反向牵引!
只要能反向牵引王恒,他和王恒就能产生一系列的因果关系,而只要产生一些因果关系,那么他就可以通过这种渠道直接侵蚀王恒,夺舍王恒!
这样一个足够完美的、拥有极致完美三魂七魄的玄禁绝巅的天骄,就像是这世间最为美味的佳肴,眼下已经到了口边,却只能看不能吃!
这让云忘心内心近乎于癫狂!
可越是如此,云忘心知道,他的内心越是不能乱。
云忘心沉默了许久,这才长叹了一声,道:“是,这是云皇曾对我说的话,我也的确是有负他的众望,有些沉沦了,但是如今这番话我既然能说出,我的内心显然是向往光明的,不然云皇何至于留下皇命等底蕴在我身上?云皇那般天命所归,又岂会想不到各种意外的情况?”
一个普通人,若是到了生死关头,也能像野兽一样的感知敏锐,更遑论是云皇?
真要是我这么不堪,云皇又岂会一念之中分出了我这样一道分身?”
王恒静静地听着云忘心的一系列说法,心中不为所动,反而脸上多了几分冷色:“你说这些,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你觉得,我是会听你讲道理的人吗?或者说,你无论讲得是否有道理,你觉得我会信你会认可你吗?”
云忘心闻言,身躯再次一震,眼瞳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身体本能地向后收缩了一点点,就像是膨胀的气血冷却了几分一样。
他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再也笑不出来。
王恒的那句话,犹如一柄剑,斩灭了他所有的希望——显然,他眼前的王恒,如同万法不侵,无论他说得多么有道理,无论他说得有多么的惊世骇俗,王恒都绝不会对他有半点儿的认可!
甚至更可怕的是——王恒本身更像是浑身带刺的刺猬,让他云忘心根本无从下口!
云忘心目光直直地盯着王恒,就像是要将眼前的王恒和他推衍之中的那个‘王恒’相对应一样。
王恒轻叹了一声,提起手中的剑,轻轻地擦拭着,并缓缓开口道:“其实云皇从来都只是云皇,而云皇可以是白泽,可以是云忘心——但是,无论是白泽还是云忘心,都不再是云皇。
这是我说的。
因为有一方面我和云皇是一样的,那就是并不迂腐,并不偏执。
因为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都有两种或者以上的面目。
从大方面而言,这两种,一种是善,代表的是光明。
而另外的一种是恶,代表的是黑暗——但光明一定是光明,黑暗却未必是黑暗。”
王恒说着,目光更加平静地落在了云忘心的身上,“若是没有所谓的‘恶’的一面,那么无论是云皇还是我,都无法真正地成就大的造化,获得大的机缘,完成大的宏愿。
非但无法做到这些,无法真正地为众生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反而还无法好好地活下去。”
王恒将手中的剑指向了云忘心,一字一句道:“这一点,云皇已经用自己的皇命做出了最好的诠释了,不是吗?你这张魂皮,就是云皇给我最好的见面礼。”
云忘心光洁的额头上,顿时血汗渗出,浑身剧烈地颤抖。
“嗡——”
下一刻,他身下的黑暗巨棺陡然震荡,猛然冲出,朝着王恒狠狠轰砸而来。
同时,云忘心的身体陡然扁平化,其体内所有的气血瞬间干涸,如化作了一张纸片人一样“咻”的一声飞出,想要化作光芒而逃!
“咔——”
黑暗的虚空中,仿佛有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穹。
“咻——”
王恒在这紫色电芒闪烁的刹那,已经一剑刺出。
闪电很快。
可王恒的御剑道,王恒的斩邪剑,却比闪电更快!
“啊——”
云忘心发出了一道无比凄厉的嘶吼声。
“噗——”
虚空中,纸片人——或者说这张魂皮的后脑,被王恒的斩邪剑一剑刺穿,从后脑刺入,从眉心刺出……
云忘心,被钉在了虚空之中。
魂皮剧烈地摇晃,就像是暴风吹拂着的巨大纸片一样,簌簌作响。
哗啦啦的声音,让魂皮的身体剧烈地扭曲。
大量的黑雾、黑烟和一股股邪灵的魔魂气息像是墨水一样从魂皮的后脑流溢而出。
魂皮很强大,但是如同无根浮萍一样,没有借力之处。
就像是虚幻的东西能伤害的仅仅也只是虚幻一样——影子再强大,能伤害得了肉身吗?
一如内心的强大鬼神不侵一样!
这个道理,王恒在被尘寰镜之灵影教导之后,就已经深深懂得。
更遑论,无论是大命运术还是大功德术,对于这方面都有着绝对的指引,足以让王恒明悟。
可若是王恒真的信了魂皮的话,甚至是汇聚一缕精血给对方,形成了虚实之间的桥梁,产生了某种媒介,那么,他的下场就一定是被完全夺舍,甚至被顶替命运!
王恒看着斩邪剑上挂着的魂皮,看着那不断流溢而出的黑暗粒子和诡秘的灰雾,眼神平静。
“看,明明给了你选择的,区区魔魂,也敢在我面前嚣狂?终究限制于投影战场的规则,所以你再强能有多强,不入丹境层次,在我面前就是个弟弟。”
王恒淡然开口。
这就是大规则前提——无论他来到了什么地方,出现在了什么区域,这都是笼罩在天渊妖魔投影战场的规则体系里。
而这个投影战场的强度,仅仅只会在天元境巅峰圆满的层次。
王恒如今已经跨越了天元境,来到了虚丹境一重圆满,那么妖魔再强、危机再巨大,也不会超过这种界限——除非王恒被迷惑之后,进入了另外的规则体系。
那恰恰是云忘心一直想做的事情。
可惜……
王恒并不傻。
“嗤嗤——”
魂皮的眉心,不断地滴出昏黄乃至黝褐色的黏液,看起来像是腐烂尸体里沉积的尸油。
“嗤——”
王恒抬手收回了斩邪剑。
随后,他汇聚一抹功德之力,朝着斩邪剑轻轻拂拭而过。
斩邪剑顿时青光流溢,剑光璀璨。
云忘心的魂皮身上,那些黑雾此时也已经完全散尽,只留下了一张已经变得很是普通的魂皮。
但是这张魂皮,却也并不普通,其蕴含着的气血之力和强大的境界都依然还在。
只是其中的黑暗执念被灭掉了罢了。
当然,因为是投影战场,所以被灭掉的,也只是投影执念——这意味着,真正的云忘心的魔魂,依然并没有死。
但是,现实之中的这张魂皮,因为之前的禁月崖区域是真正的领域覆盖,所以魂皮没有了。
“禁月崖应该是祁俊闭关之地……不知道祁俊是否知晓禁月崖的深处有一张大成剑体魂皮……”
“不过就算是他知道了,这张魂皮如今也已经被我拿到了——如此说来,我还反向救了他一命。
不然,以他的存在,多半是要被云忘心连番算计,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说来,这个云忘心也是好算计,应该不是真的死了,而是以死隐匿,然后通过暗中牵引机缘,让获取了‘白泽’传承的天骄不断地去他所谓的‘机缘之地’送死。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夺取到白泽的所有底蕴,从而真正地变得完整。”
“可惜——遇到了我!”
王恒喃喃自语,随即又看了手中的魂皮一眼,道:“我知道你有自我,还依然能聆听到——但是,白泽的底蕴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你得不到的!
白泽的底蕴在三个人的身上,想来你早已经知道,但不好意思,我也知道。
祁俊,姜麟,以及我王恒。
你想通过这次的天渊妖魔投影战场,牵引因果,猎杀我。
然后在祁俊获取魂皮的时候,猎杀祁俊,再通过祁俊给姜麟献祭,反向猎杀姜麟,从而真正地一统皇命?
布局是真的好,而且差点儿就成功了。”
王恒垂首瞧着静静躺在地面的、纸片般的魂皮云忘心,嗤笑道:“说到底,你就是一张魂皮,挣扎什么呢?!”
“噗——”
魂皮剧烈震荡,接着嘴角竟是喷出一口黑血来,其浑身的气息,急速地消无,像是要湮灭一般。
“该留下的就留下,我猎杀了你体内的魔魂,按照规则,气血本源收益都是我的,你若强行遁走的话。”
王恒平静地开口,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魂皮显然知道结果。
强行逆转天渊规则,将遭受规则反噬。
而一旦被天渊规则反噬——修行天渊规则的云忘心,必然会遭遇极为凄惨的反噬结果。
这一方面,王恒不点明,那自然没事。
可一旦放在了明面上,那么魂皮自然只能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