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六月二十七。
京都城北,一处高门府邸中。
此时天还未亮,周遭还裹着淡淡夜色。
年逾五十的贾儒卿在两名丫鬟的帮助下,已穿戴好了官服,此刻正坐于厢房书桌前。
宽大的书桌一角,点着火焰明黄的煤油灯盏。
其脸上的丝丝皱纹,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深壑。
“唉......”
贾儒卿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干瘦的右手拿着一封白色纸信,脸上忧色显露。
作为朝廷二品兵部尚书的他,这段时日本就被天州战事搞的焦头烂额。
现在,天工宗锻造阁这边,又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火炮之威,陈魁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能装备到将士手中,魔国罗刹国两方军队,我大齐自然不再惧怕。”
“只不过......”
只不过现在火炮还不能量产,短时间对边疆战事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陈魁首,又在信中给他说明了能制出火炮的最大原因。
那就是提供特殊火石灰的李长辞......
对李长辞这人,贾儒卿怎会不知?
这几天在朝堂上,为了这李长辞的事,金吾卫统领和一些朝中要员已经接连在陛下面前请命,希望能立即将李长辞处死,以免节外生枝。
而那金吾卫统领慕容博望,甚至还屡屡提到西郊五万金吾卫,言语间的意思,都不用明说了。
几乎就是再不处置李长辞,金吾卫哗变,只是早晚的事......
贾儒卿摇了摇头,喃喃道:“李捕头才华横溢,破案也是当朝一把好手,怎么就偏偏惹了金吾卫......一会早朝,恐怕陛下就快承受不住这些人的压力了......”
他兵部一众官员,在他的带领下,这些年已少有参与朝廷的内部争斗。
毕竟西北魔国和燕云十六国一直对他大齐虎视眈眈,一旦他兵部出了岔子,那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滔天大祸。
故在朝廷内部的斗争中,他兵部一直持中立态度,从不偏袒任一方。
就是李长辞这事闹成这样,他在朝会中,也是未进一言。
但昨日,陈魁首给他写的信中,却难得语气诚恳的相求,希望他在陛下面前求情,保下李长辞的性命。
当然,信里也写出了如此做的原因。
那就是那李长辞,竟然在狱中,拿出了一种全新的武器。
火铳......
仅仅信中简要的几句描述,贾儒卿就明白,若是这火铳能大规模量产,装备到边疆军士的手中。
那他大齐边疆,从此再无战乱。
“唉......火铳......,李捕头那师父,真乃天众奇才啊......”
火炮之威,虽攻城略地不在话下。
但士兵的战力却并不会增长,量产之后,最多就是攻防更上一层,不惧对方大规模进攻。
但那火铳若是量产,对大齐军队来说,就是一个质的飞跃。
将昨日的信件又看了一遍,一身紫色官服的贾儒卿只觉心里涌出阵阵悸动。
但悸动之后,眼中又露出丝丝难色。
“要救李长辞,谈何容易啊......”
其烦恼之时,厢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老爷,妾身炖了些山参粥,老爷吃过再上朝吧。”
“进来。”
推开门,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淡红长裙的美妇人。
妇人约莫三十出头,盘着发髻,身形丰腴,一颦一足间尽显妩媚风情。
“老爷,这是妾身专门熬的,对老爷身体好。”
款款走近,妇人将粥食放于桌前,随后一个噗通就倒在了贾儒卿怀中。
后者也没拒绝,抱着妇人,缓缓笑道:“辛苦邵儿了。”
眼神中充满着溺爱。
“不辛苦,老爷整日为朝事忧心,邵儿能为老爷做事,是邵儿的荣幸。老爷,邵儿来喂你吧......”
说着妇人就欲伸手去拿粥碗上的羹匙。
贾儒卿笑着撇撇手,道:“哈哈,下次吧。早朝在即,没有多少时辰了。邵儿,你先去让管家准备车马,今日朝会有些事,我要早点去。”
妇人闻言,看着贾儒卿略有忧色的眼神,似乎也猜到了些不寻常。
随后缓缓起身,行了个礼后,恭敬道:“好的老爷,妾身这就去通知马管家。”
“嗯,快去吧。”
妇人离去,贾儒卿浅尝了几口粥后,就从床前取出玉板,出门往贾府大堂行去。
......
两刻钟后,皇城午门内,兵部所在的办公地。
一身紫色官服,胸口绣有飞燕的贾儒卿从午门口走了过来。
“贾大人。”
刚进殿门,就见屋里十几名官员起身,与之抱拳行礼。
这些官员身上官服或紫或红,皆是兵部能参与朝会的高层官员。
“诸位都到了,先坐吧。”
须发花白,摸样略显正气的贾儒卿坐上了主位。
当在场官员做下后,其才缓缓道:“诸位同僚,昨日通知大家提前来此,是有一件事要提前通知大家。”
闻言,在场的官员神色微动。
朝廷两日一朝会,已经很久没见尚书大人在朝会前提前议事了。
“大人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贾儒卿看着前方下属,略微轻叹一声后,便将天工宗陈罡信中之事讲了出来。
其中也包含了那火铳的简要描述。
“火铳?!这般看来,这火铳若是能造出,我大齐边疆再不惧敌国袭扰!”
“前些日子天工宗锻造阁的陈魁首就研制出了火炮,如以后再加上火铳,我大齐军士就是天降之师啊!”
......
只几句简要描述,火铳的威力尽数在他们脑中显现。
一时间,现场官员无不面露惊喜。
而贾儒卿却继续道:“不过这火铳之法,却是那李长辞的师父留下来的。陈魁首信中有求,希望我们兵部能在陛下面前为其求情,保下其性命......”
“啊?!李长辞??”
当李长辞的名字讲出,在场官员却傻了眼。
这火铳之法,怎么会牵扯到这小子?
李长辞的事,这几日他们在朝会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他们兵部一贯不参与这些纷争,有些人甚至对此还持着看戏的心态。
怎么这事突然就到自己这来了??
“贾大人,如今朝堂,李长辞可是各方争斗的焦点,我兵部如出面求情,这可就将金吾卫得罪死了啊......”
黑发黑须,胸口绣着孔雀的兵部侍郎黄元脸色沉了下来。
若是插手此事,他兵部,日后必定会卷入朝堂的暗斗,甚至党争!
其它官员,此刻脸上的惊喜也缓缓消散,眼中浮现出淡淡忧虑。
贾儒卿摇头道:“火铳之法,陈魁首那边并没有具体图纸,若是李长辞身死,恐怕就再无机会得到了。”
“诸位,我的意思是,朝会中如实向陛下禀报,让陛下自己衡量,这也好堵住金吾卫和那帮官员的嘴。”
“至于求情一事,可见机而行......”
来的途中,贾儒卿就想好了这两全之策。
下方一众官员听言,纷纷点了点头,兵部侍郎黄元道:“贾大人此法甚妥,其实咱们兵部能在朝堂将这事说出,已经算暗中给李长辞求情了,再过的话,恐怕惹火烧身啊。”
贾儒卿闻言,又对众人道:“诸位还有什么想法,都可提出,早朝在即,咱们要快些了。”
“贾大人所言甚是,火铳乃厉器,陛下知道后,说不定不用咱们说话,就赦免李长辞了。”
“下官也觉得此法甚好,我兵部如此做,对陈魁首和李长辞来说,也是算帮了忙,至于最后如何,只有看陛下决议了。”
“火铳是好,若是搭上我兵部一众,却是不妥......贾大人之法甚好......”
之后,剩下的官员皆是表态,支持贾儒卿的做法。
后者见此,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朝会中你们看我眼色行事。”
“是,大人。”
简单拜过,兵部一众官员,就陆陆续续出门。
神色凝重的往太极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