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案首,可以直接作为生员入府学、县学,来年参加乡试。但我与知府大人的意见,都是让晏珣参加院试。”
李开先以商量的语气说:“那日有落榜考生闹事,虽然晏珣应对得很好,难免还有不服的。晏珣若不参加院试,让人以为他心虚。”
晏鹤年这才知道,小珣考中案首之后,还被人找麻烦了。
“可是有人挑唆?”他立刻想到。
李开先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怕背后的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是去院试稳妥一些。”
知府大人上报祥瑞,当然是“小三元”才圆满,故而一力主张晏珣去院试。
李开先不反对知府的意见,教出一个小三元,他脸上有光。
晏鹤年不能决定,毕竟……咳咳,他家是儿子说了算。
呜呼!
父纲不振,苍天负我!
晏珣正在和同窗们一起听汪德渊吹嘘,见父亲向自己招手,连忙小跑过去。
晏鹤年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被人欺负啦?下次见到领头的人,你给我指出来,我送他一份大礼。”
女鬼大礼包了解一下!
晏珣嘿嘿笑:“我已经照脸打回去啦!他们白跑一趟,帮我扬名了!”
被爹维护的感觉挺好。
“真是父慈子孝!”李开先赞了一句,说了自己和知府大人的意见。
晏珣迟疑:“我本来是想全力培训爹,若是只顾着自己学习,就顾不上爹的学业。”
爹这个老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下不盯着就是放飞的哈士奇。
晏鹤年汗颜:“我儿放心,爹一定会用功!”
李开先左看右看,摸着下巴说:“晏兄果真要考院试?若不嫌在下才疏学浅,可以到汪氏族学,由我监督读书。”
作为汪氏族学的山长,晏鹤年帮他救出汪德渊,这个人情要还。
晏珣大喜,一个劲向父亲使眼色——答应!快答应!
李开先是嘉靖八才子,堂堂正正进士出身,曾经官至太常寺少卿。
这样的一对一辅导老师,一年一百两束修都请不到啊!
晏鹤年有些犹豫……主要是听到“监督”二字,就想起小时候被先生敲后脑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犹豫只在一瞬间,晏鹤年迅速起身道谢。
晏珣乐呵呵:“爹,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弟吗?我是你师兄!”
“胡说!各论各的!”晏鹤年瞪了晏珣一眼。
李开先也笑道:“我和晏兄切磋学问,不论师徒。我最近在编一出新戏,还想请晏兄指教。”
“不敢当。”晏鹤年谦虚,“晚生多谢先生教导。”
一瞬代入学生的身份。
他们在角落说话,不远处,汪德渊得意的笑声险些将屋顶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汪公子是新科案首。
李开先眉头一跳,他还担心汪德渊被关出心理阴影,没想到人家关出自豪感了!
还知己、伯乐……这是不是有病?
见他们这里说完话了,汪德渊大声说:“晏叔叔,他们问钦差的宴席好不好,请你来说一说!”
宾客众多,好好吃饭的只有晏鹤年一人。
晏鹤年和蔼地走过去,向这群少年说起宴席的菜——淮扬的清炖狮子头、镇江的肴肉、刀鱼、苏州的糯米八宝鸭……
“狮子头要‘细切粗斩’,肥瘦肉各半的硬肋肉切到石榴米大小,再略剁几刀;肴肉卤渍和石压的时间一定要够长……”
晏鹤年这个吃货,对各种菜的做法如数家珍。
食不厌精烩不厌细,读书人都讲究吃,不仅会吃且擅长谈吃……从这个角度来说,晏鹤年可称吃货状元。
众童生听得垂涎直下三千尺。
汪德渊懊恼:“可叹我当时只顾弹琵琶,竟错过这些美食。”
其他人反应过来:“钦差请你弹琵琶?弹哪首曲子?”
话题一下被岔开,晏鹤年挤出人群。
李开先听了一肚子的菜,双目发亮:“晏兄还擅长做菜?我是济南人,会做两道历下菜,改日我们切磋切磋!”
同道中人啊!
京中一些寒士,在宫廷菜和官府菜之外整出“名士菜”,没两手私房菜都进不了这个圈子。
晏鹤年笑着答应:“我前年和小珣在山东,认识一个和尚,做得一手糖醋鲤鱼。我也学了两招,改日请先生尝尝正不正宗。”
晏珣听不下去,他饿了。
此时是下午,高邮人有吃晚茶的习俗,下午吃一些点心,一碗面,或是烧饼、油端子。
见所有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笑,晏珣和父亲、先生说一声,独自走了出去。
路上见到有卖桶炉烧饼的,晏珣走过去:“两个烧饼,要插酥的!”
插酥就是擀烧饼时多加油面,烤出来很酥软。
“好勒!要加三文钱梅干菜和猪油渣吗?”卖烧饼的汉子问。
“加!”
今日又挣了一大笔银子,晏少爷要毒打贫穷……吃烧饼加梅干菜和猪油渣!
你敢想吗?加两样!
卖家从炉壁揭下薄薄的烧饼,夹上肉菜馅递给晏珣。
又香又酥的饼,一口一个大满足,比钦差大人的宴席实在多了。
想到自己没吃到那一桌美食,晏珣也有些遗憾。
边吃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小河边。
只见河边有妇人洗衣、孩童戏水,一片矮脚鸡冠花开得艳丽。
据说这种花就是陈后主诗中的后庭花。
花是正经花,人非正经人。
手里的烧饼已经吃完,晏珣发现自己走到了金大娘家附近。
那就去看看乌云的娘亲?
他从几个摸鱼的孩童手里买了一条巴掌大小的鱼,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寻了过去。
这附近的巷子都差不多,他七拐八拐的,总算找到了正确的地方。
提着鱼敲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门。
“出门了吗?”晏珣嘀咕,人出门,猫总在家吧?
他站在门口,“喵喵喵”的叫了好一会儿……
旁边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一个半老徐娘倚靠着门框笑道:“哪里来的猫,叫得姐姐心痒痒。”
这附近住的都是暗门子,听这妇人的语气,也有些不正经。
晏珣举起鱼,一本正经地说:“打扰了,我来探望金大娘……她家的猫也不在吗?”
“小书生来聘猫啊?”妇人笑得花枝招展,“你来晚了!人家攀高枝了!前几天一辆马车来,把金家母女都接走!”
“她还把不用的碗碟家具分送我们这些邻居,说是要去京城呢!”
晏珣怔了怔,举起鱼,“猫也带走了吗?”
“你这小书生!寻人就寻人,非说寻猫!这么不老实,姐姐可不疼你!”妇人笑嗔了一句,把门一关。
砰。
晏珣:“……”
师父说得没错,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还喜怒无常的。